慢慢走到老人面前,元少眼神微动的看着老人,两人对视了片刻,元少轻轻的说:“听说您身体不好,我过来看看;”
老人脸颊不由微微颤抖,手紧紧的握着拐杖,嘴唇抖着叫出了元少的小名:“阿元!”
猛的听到这个许久不曾被人叫起的小名,元少心里不由一颤,这个陪伴了自己十五年的小名啊,恍惚中耳边似乎又听到那个熟悉温和的声音在叫:阿元,看妈妈做的这个好看吗?阿元,你要是不听话,妈妈就要伤心了啊!阿元,阿元——我的阿元长大了,这般好看,可怎么得了啊,呵呵呵!——
悠长温和的声音好像萦绕在耳畔,让元少不由的想闭上眼睛,伸出手把这个声音抓紧。阿笑轻轻拉了下元少的衣服,元少忽然醒过神儿来,他再看着眼前衰老孱弱的老人,很难和记忆力那个强硬霸道的老者联系在一起。
“阿元,进来坐坐吧!”老人轻轻的说,领着元少往里走;元少慢慢的跟着老人走了进去,看着小楼里熟悉的一花一木,院门的柱子上还有自己小时候刻的字,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自己的青涩和记忆。屋里里的布置还是那样,老式的家具,古朴的装饰,被妈妈嫌弃了多次依然挂着的窗纱,还有一张大大的全家福。看着上面清丽脱俗满脸幸福搂着年幼自己的女子,元少眼眶一热,心里那股苦涩怨恨怎么也压不住了。
元少伸出手指着那副全家福声音有些不稳的说:“把它摘了!”
阿笑一愣,立刻去找梯子来摘,老人猛的咳嗽了两声,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阿元,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呢?!”
元少眼眶微红的看着老人轻轻说:“过去,怎么会过去,明明不是讨厌她不喜欢她吗,为什么还要把她的照片挂在这里,你不觉得可笑吗?”
老人握了握手中的拐杖,认真的看着元少慢慢说到:“阿元,虽然你一直都不肯相信,但是我还是要说当年那场悲剧,不是我们造成的,是你母亲本身的性格问题;”
元少眉头皱成一个疙瘩,眼中的怨恨怒气顿时倾泻而出,他冷冷的看着老人一字一句的说:“你还是这样,永远把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说完,头也不回直直往外走,阿笑刚找来梯子往这边搬,看到元少快步往外走,梯子一扔,忙跟了上去。老人把拐杖使劲往地上一戳喊到:“阿元,等一下,我有证据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元少脚步猛的一停,阿笑使劲错开一步才没有直直撞上他,元少停下来等了一下冷冷的说:“证据?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对的,错的是我和我妈?哼!”
“我有何医生的检查报告,还有你母亲留下的一封信,你,你难道连这也不相信吗?”
元少难以置信的转过身子,看着老人,阿笑也不由惊诧的长大了嘴巴,当年的一切不是都已经烧毁了吗?
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元少身旁,他看着元少沉声说:“这些东西一直在我这里,当初你,你的情绪实在太不受控,我们为了不刺激你,就一直没告诉你事情的实情;后来,没想到,你和你父亲居然能走到这样的地步,要不是知道我没几天好活了,只怕你也是不会过来的吧!”
元少轻轻挪开眼神,看着一旁的石凳,老人咳了几声,接着说:“我不能把这些带到坟墓里去,我得让你知道真相,你不能这样对你父亲,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元少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不由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他可怜,身居高位,美人作伴,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可怜!那自己惨死的妈妈和未出世的妹妹算什么,岂不是可悲!
老人好似知道元少在想什么一样,他轻轻伸出手要去拉元少的手,元少轻轻一躲避开了,老人叹了口气说:“阿元,你这脾气跟你母亲真是一模一样,什么事情只要自己认定了根本听不进去别人说任何东西,你跟我来吧!”
说完,自顾自的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往里屋走去,元少眯起眼睛看着连路都走不稳的老人,不禁想到当年他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神态,心中一酸,轻轻跟了上去。到了里屋,老人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密封的文件袋,递给元少。元少撕开封口,轻轻往外一倒,一张相片最先出来了,只见相片里一个三十来岁,面容清丽,气质脱俗的女子正微微笑着,那笑容恬淡纯净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元少心里一疼,是妈妈,自己那可怜的妈妈啊!
元少使劲一抖,袋子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元少手微微颤抖的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文件,只见那是一份“医学鉴定书”,元少眼中利光微闪,仔细的把这份鉴定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到最后“何文信”的亲笔签名时,神色顿时一变。老人轻轻的说:“这是你舅舅亲自做的鉴定,你总该相信了吧!”
元少没有说话,又取出一份文件开始看,很快桌面上的三份文件被他仔细看了一遍,元少无力的把最后一件文件放到桌上,握着那张女子的照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人看和元少脸上明显的痛楚之情,声音颤抖的对元少说:“阿元,这些事情你父亲本来是打算永远也不让你知道的,他不希望改变你母亲留在你心中的印象,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父子走到这一步,我会死不瞑目的,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我恳请你能去见见你父亲,算爷爷临死之前最后的请求了!”
元少眼中蓄满了泪水,他使劲抿了抿唇,深深的看了看老人,慢慢站起来说:“我先走了;”说完,不顾后面老人焦急的呼喊大踏步的走了出去,阿笑脸色非常难看的跟着元少快步走了出去,老人沉沉的叹气声一直走出很远,阿笑觉得依然回荡在耳边。
紧跟着元少坐上了车,司机静静的握着方向盘等着指令,元少握着相片一动不动,整个人好似凝固了一般,像一座活死人的雕像;阿笑微微叹了口气说:“回竹海!”
司机正要启动,元少低着头沉声说:“不回竹海,开车!”
司机一愣,阿笑低声说:“开车!”
车辆缓缓移动,元少低着头一动不动,阿笑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桌子上的东西他没有细看,但是从老人和元少的对话以及元少的情绪变化,阿笑已经窥见大概的事实真相。突然怨恨了十八年的事情,突然变得面目全非,换做是他,只怕此时已经失态到了极点,但一想到这,阿笑看着依然平静只是低头不语的元少,心里那股疼痛怎么也压不下去。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他曾经目睹过元少伤痛的疯狂,也差点和他一起被烧死在那所房子里,虽然当时只有十岁,可那一切他还是记忆犹新,只怕永生也难以忘怀。
想起那个如诗如画温柔如水的女子,阿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她,只怕他还是个流浪的小乞儿,现在不知身在何处呢。想到第一次见到她时,他真的以为自己是见到仙女了,她那么美那么善良,浑身好像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一样,让他不由的想把自己露出鞋子的脚趾使劲缩进去。当时的情景他一直觉得是在做梦,仙女捡到了被大乞丐暴揍后奄奄一息的自己,把自己带回一个像花园一样美丽的家,见到了一个骄傲阳光王子一样的男孩,记得那个仙女指着男孩对自己说:“他是阿元,以后你就叫阿笑好不好,做他一辈子的好兄弟陪着他好不好?”
自己楞楞的使劲点头,那个男孩很不屑的看着自己说:“妈妈,我才不要这么脏的小乞丐做我的好兄弟呢,你一定要给我生一个弟弟,好不好嘛?”
这一切的记忆温暖的像昨天发生的一样,阿笑微微闭上眼睛,好似还能闻到那个家里温暖的花香!
可迎接他的记忆却是阿元的痛哭绝望,和听到那个人结婚消息时的疯狂,阿元要烧掉房子,不肯听自己的,阿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活生生的陪着他一起被烧死。所幸,他们得救了,可阿元却再也回不去了,他一天比一天变得冷漠变得孤寂,阿笑总是会梦到那个仙女拉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他是阿元,以后你就叫阿笑好不好,做他一辈子的好兄弟陪着他好不好?
而自己总是在梦中无意识的流着泪说: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的,我没有办法帮他找回自己。
车辆无声的在城市中一圈一圈的转着,司机得不到任何指令,只能稳稳的以竹海为中心在一圈一圈的转,过了许久,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元少声音低哑的说:“回竹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