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马蹄声顿时从远处传来，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马儿从远处飞奔而来，在弈枫身边停住了脚步，不住地用它的大脑袋蹭着他。
显然，对沈思思来说，这匹看起来很是漂亮的枣红马显然比弈枫的脸来说有吸引力得多，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马的身上，一双眼睛简直恨不能黏在那高大的骏马上。
弈枫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失笑道：“这是我从南疆买来的汗血宝马，你若喜欢的话来日我送你一匹便是。”
沈思思闻言，连连摆手道：“算了，到时候再说。我们现在出发吧，你身上有伤，我们就骑着马慢慢的往下一个城走，天黑之前应该能走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汗血宝马什么的，还是等她以后安定下来自己买吧。她虽然跟这个弈枫单独相处了三天，但两个人终归是不熟。要了人家的马，总是会欠人家人情，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弈枫性子本就冷淡，见沈思思拒绝便没再做声，只是上了马默默的跟在沈思思身后，随她一同往颜韵城走去。
幸运的是，两人就这样慢慢悠悠的走，竟也顺利的在天黑之前到了颜韵城。之前听说的在野外很是猖獗的的大虫和土匪两人是一个也没看见。
刚入城，两人正在街上寻找客栈的时候，前面一个成年男子突然晕倒在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好不吓人。周围的百姓吓得立刻退开，远远的站在一边观望着。
站在男子身边的女孩见男子倒在地上顿时发出一阵惊叫，蹲在地上紧紧地抓着男子，紧抿着唇试图让自己不哭出声。
沈思思看着眼前的状况，立刻翻身下马挤开人群跑到男子身边。见小孩正惊慌的按着疯狂抽搐的男子，连忙上前去讲小女孩拉开，松开男子的衣领，将他的头侧过去，以免被他自己的分泌物和呕吐物呛进气管导致窒息。
眼前这个男人的症状明显是癫痫发作，而且看样子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发作了。看小女孩的表现能看出来，她显然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男子发病了，可她显然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还好小女孩力气小压不住这男子，不然很容易造成男子肌肉拉伤甚至骨折，而且这男子发病这么多次居然辛运的活了下来没有窒息而死也称得上是个奇迹了。
沈思思将手搭在男子的脉搏上，紧紧地盯着男子的状态。过了不久男子的抽搐渐渐平息，可是沈思思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果然这男子的癫痫症已经耽误了有很多年了，他的身体损伤严重，瘦弱不堪，尤其是肾脏，竟已经开始衰竭了。
这就意味着，在不能做透析的古代，男子已经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活了。沈思思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回头向小女孩问道：“这个是你父亲？”
小女孩怯怯的点了点头。
“你父亲这癫痫之症发作也有很多年了，为什么不去找郎中？”沈思思问。
“我们家……很穷，平日里能够温饱就已经是大喜之事了。”小女孩抿了抿嘴，见父亲已经逐渐恢复，说话声音也平静了下来：“父亲说他这病也就偶尔发作一会儿，过一阵也就平息了，没有什么大碍，便也就没去管它。”
沈思思眼神一黯，可不是吗，这许多病入膏的普通百姓，都是因为早起的时候见症状轻微，又没钱医治，便一直拖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只能等死。
眼前的男子便是这样的情况了。见男子已经渐渐苏醒，沈思思将她的马唤到身边，将男子扶上马，拉着缰绳道：“你家在哪，我们先将你和你父亲送回家吧，他现在需要休息。”
小女孩感激的点了点头，便走到前面给沈思思带路去了。弈枫见状，也骑马跟了上去。
男子的家中比沈思思想象的还要穷，屋顶甚至都还是漏的，前两天下了一场暴雨之后，一直到现在这屋子中也是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多谢姑娘。”男子向沈思思行了个书生礼，道。
“原来你是书生？你的妻子呢？”沈思思诧异的问道。
书生脸上涌起一抹羞愧的潮红，道：“不怕姑娘笑话，在下不才，连续考了五年都没有中第，平日里只能靠着一亩农田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我的妻子嫌弃我穷，便扔下我和婉儿去给一个富商做了小妾去了。”
“原来是这样，是我失礼了，还请公子不要介怀。”沈思思见他文质彬彬的模样，不由得说话语气也客气了起来：“只是关于公子这病，公子近来…… ……”
“姑娘且慢。婉儿，你且去准备些吃食吧，天色已晚，贵客们该饿了。”书生突然打断沈思思的话，对小女孩儿说道。
小女孩抿了抿嘴，看了书生一眼，又看了沈思思一眼，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姑娘，我知道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书生平静的望着沈思思道：“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记性也越来差。姑娘，我见你表情，你可是看出了些什么？”
沈思思眼中的怜悯更胜：“癫痫症，急性肾衰竭，还伴随着眼中营养不良的情况。而且你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随时都有猝死的可能。你怎么会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这幅模样？”
书生眼中弥漫出一阵浓浓的悲哀：“我连续五年每天不分昼夜的劳作读书，又在妻子离开我的时候酗酒，而且还患了这等恼人的疾病，我觉得我能活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奇迹了。”
“但是万幸的是，婉儿跟着我，好歹也没让她受太多的苦，今日本来是打算带着婉儿去到城主府家卖身做丫鬟的，再将她卖身的钱给她，这样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苦，我也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看着眼前书生面黄肌瘦的样子，沈思思动容到：“你是不是把好东西都给你女儿了？你若是好好的照顾自己，你也许还可以再多活两年。”
“我这种人，多活两年也只是白白的让婉儿多遭两年罪而已，不值得。”书生摇摇头，看着沈思思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冀翼：“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姑将婉儿收了去做丫鬟？婉儿这孩子机灵稳重，定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
门外传来响声，是婉儿正在煮饭。书生深深的往门外看了一眼，转头对沈思思说道：“我见姑娘容貌气质出众，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姑娘心地善良，将婉儿交给姑娘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那你呢？”沈思思复杂的看着他。
“若姑娘肯收了婉儿，在下会离开这颜韵城，去别处看看，也当了却此生最后一个心愿了。如此，我此生便也没什么可挂念的了。”
“爹爹，饭菜已经备好了。”婉儿走到书生身边，低声道。
书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抬眼哀求的看着沈思思。沈思思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婉儿，你以后就跟着姑娘吧，要好好的伺候姑娘，记住了吗？”书生眼中爆发出感激的光，正色道。
婉儿低下头，眼中悲哀一闪而逝，却还是被沈思思敏锐的捕捉到了：“婉儿，你不愿意吗？如此的话，我不强求与你。”
“婉儿愿意，多谢主人收留婉儿。”婉儿看了书生一眼，对着他笑了笑，便站到沈思思身后去了。
沈思思看着婉儿的神情，目光渐渐柔软了起来。这个小姑娘倒是通透得很，从她的目光中能看出，虽然书生一直瞒着她，但她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
因为书生家中实在是太过简陋窄小，沈思思和弈枫只得去了附近的一家客栈去投宿。当晚，书生不舍的看着婉儿，为她收拾好行囊之后，狠了狠心将她推出了家门。
“公子，这些银两你拿着。”沈思思给自己留了些金子，将剩下的碎银全部送给了书生道：“全当是为了感谢你送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小姑娘。你拿着这些，好好的享受一下生活吧。”
书生刚想推拒，转眼看见婉儿期待的目光，不禁犹豫了一下。婉儿看见因为自己爹爹可以得到这么多银子自是高兴极了，但看见爹爹居然有要拒绝的意思，连忙说道：“爹爹！求你，您拿着吧，这样婉儿才能放心的跟主人走。”
迟疑了许久，书生终于还是将装了碎银的钱袋接了过来，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主人，爹爹是不是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活了。”去客栈的路上，一直沉默着的婉儿突然开口问道。
“嗯。”沈思思应了一声。果然，这孩子什么都知道了。
“谢谢你，主人。”婉儿依旧低着头，但是声音却比刚才大了许多：“我知道爹爹不想让我难过，谢谢您愿意让他可以在生命的最后的日子里不必再受苦。”
沈思思心中一动，伸手摸了摸婉儿的脑袋：“他其他的地方我没办法评价，但是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婉儿一直以来平静的面具终于破裂，一双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呜咽着哭出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