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空明啊。”无厌按下他的手，“这位小施主……”
“大师，寺中、”空明几度停顿，几乎是从喉咙间挤出的话，“十几位师兄弟都遭了毒手，是不是他做的！”他目呲欲裂，木棍横在身前，充满敌意地对着眼前白发蓝瞳的少年。
山猫还弯腰在看黑衣人手上的迷心蛊，被莫名指责了一通，直起身来，皱着眉道，“凶手在地上躺着呢。”
“空明，小施主说的没错，不可无理。”
“他明明是个妖怪！我定要为师兄弟们报仇！”
“喂，讲讲道理，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次我可是帮了你们。”
“无厌大师，不要听他妖言惑众，他秘密潜进大国寺，也绝对来者不善。”空明不待回应，便挥棍而来，同时扬出三十六张除妖符咒。
年轻僧人的黄符显然比灵珈用得好的多，从四面八方形成一个无懈可击的浑天阵，喝了一个去字，那些符咒就贴在了少年的身上。
他又是压根没躲。
白发蓝瞳，尖牙利爪，还有脸上和身上繁复的妖纹。
“大师，我就说他是个妖怪！”与镇魂线一样，这些符咒对于人类来说没有用，也只能困住妖。
“糊涂，还不快收了阵法！”无厌难得严厉。
山猫舔了舔嘴角，眼神中流露出嗜血凶狠的光芒。这些符咒真是能激发出他体内一半的妖族血统啊……他如同野兽一般低低喘了一声，向前跨了半步。
无厌看出他的凶戾，无奈自己身受重伤无法出手制止空明，暗道不好。
山猫五指聚拢用力一挥，就将三十六张除妖符齐齐撕碎，掠到空明身前，利爪扼向他的颈间，被木棍拦了一拦。
喀嚓，闻声而断。
“小施主，手下留情啊！”
山猫的确是住了手，但不是因为无厌大师的话，而是余光瞥到屋门外另一个纤细的身影。
灵珈左等右等，怕他闹出事情也怕他被抓，就跟着过来，熟料一路看到十几具尸首，都是平日里见过的师兄弟，被吓得腿脚发软，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找来。
而一来就看到白发妖怪骇人的模样，与怒目圆睁的空明争锋相对。
“你过来干什么，快跑！”空明回头看到她，厉声喝道。
灵珈愣了一下，左看看右看看，犹豫地走到二人中间，对空明道，“他不是坏人，是我叫他来偷刀的……”
神情还有些惊慌的灵珈一边说，一边抓起少年仍维持着利爪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没事了，不要怕，空明和无厌大师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她进来看到满地除妖符，只以为是空明要对他不利，完全没有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毕竟，自己曾经半吊子的几张符就把他定在原地不能动弹过。
山猫的眼神一下子温柔下来，浑身杀气烟消云散。
就算失去了记忆，淮音仍旧相信自己。
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啊。
空明死里逃生，迅速退到无厌大师身边，震惊道，“阿灵，过来！”这只妖怪比自己所有遇到过的都要强大许多，可是阿灵是什么时候与他认识的？！
“你要的刀。”山猫微微一笑，捡起楼璃递给她。
“啊。”灵珈接过来，摩挲着刀鞘上的花纹，心中想的却不再是决夕的事情，“无厌大师，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他做的？”她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地上那具黑衣人的尸体。
“不错。”无厌大师见形势不再剑拔弩张，终于寻到机会细细说了一遍。
空明仍旧将信将疑。
“天炎人……”灵珈蹲下身去看黑衣人的尸首，见到他手腕处的伤疤室，莫名心悸。
“不但是个天炎术士，还与烟云会的陆盟主关系密切。”
山猫淡淡道，“大师，这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大国寺是无法再呆了。”
“他们是为了竹筒里的东西？”
“嗯。那三个失踪的孩子，也是被喂下了这东西带走，”山猫顿了一下，“已经救不回来了。”
“为了守住秘密就不惜滥杀无辜，”灵珈怔怔道，“我以为他们对沧息有所忌惮，还不敢做到这种地步。”
“若是以前，天炎或许不会如此，可如今……”无厌悲悯道。
“自一年前的屠妖令之后，荆无霁战死，舒野贺又被囚于地牢，天炎最畏惧的两支力量都被拔除，剩下的轩辕夜沨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山猫接着无厌的话说道。
“不是还有沈将军与白王么！”
“不错，所以夜王还不敢正面与百万帝国军对抗，只能耍些这样的小计谋——但再拖下去的话，就不好说了。”
山猫转着密封的竹筒，一扬手扔给空明，“天炎肯定会再派人来的，你们最好连夜离开大国寺，去帝都禀告这件事。”
空明扶起无厌，知道事态紧急，不再与山猫置气，只应了个好字，然后面色凝重地望着阿灵，“你随我们一同去么？”
灵珈默默摇头。
“他们一定也知道你住在寺中，绝不会放过你的。”
她攥紧楼璃道，“我只想找决夕。”
空明还想说些什么，被无厌拦住。老僧看了一眼山猫，便叹道，“速速通知众人，我们走。”
月黑风高，大国寺外的小道上，一个人步履匆匆又突然驻足。
她回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夜色道，“谢谢你帮我拿刀，还救了无厌师父和空明，但是，你不要再跟着我啦，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山猫现身出来，神情间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跟她长得很像么？”灵珈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如果淮音能忘记一切，摆脱所有的身份，抛下沉重枷锁从头来过，似乎比一切都好。
她终于可以只为自己而活。
不再是凛冬的杀手，不再是潜伏龙岛的卧底，也不再是献祭莫尼菲兹的容器。
他相信决夕在离开沧息之前一定用了什么迷惑的手法，连自己都足足找了一年才找到她，也是为了让她摆脱过去的身份。
白发少年长久地注视着她，眼神逐渐缓和下来，叹息了一声，笑道，“你们一点都不像，是我认错了，阿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