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里没有其他人会帮淮音，宁妃雪知道这一点，也并不时时刻刻都守在她身边。
四月趁夜又溜了进去。
惨白的月光洒在年轻女子的脸上，衬得她一双眼眸格外的黑白分明。
“零，你决定了吗？”
淮音点点头。
四月又看了她一会，她暗自庆幸宁妃雪的大意，如果她在的话，自己多少要与她动手，虽然不算什么难事但很麻烦。
“你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微微泛着光，“二月初六，一定要回到离冰城。”她语调很稳，手也很稳，将铁链解开。
“我知道。”淮音揉了揉被勒红的手腕，看了眼月色，像是下定了决心，“谢谢你，四月，我一定会及时回来。”
四月带她离开虎陀坡，分别时，又说道，“我与你同去吧。”
淮音有些惊讶地笑了笑，“不用，你不是还有别的任务么。”
听师父的派遣，四月要统领其他人前往离冰城候命，与新州明仙教并不同路，如此来去一定会耽误行程的。而且淮音还有别的顾虑——山猫与四月的实力不相上下，如果鬼毒老祖能压制山猫，四月前去也很危险。
“你武功尽废，就算一个人去了又怎么救人？”
“会有办法的。”淮音依旧是笑，神情笃定，“快回去吧，不然被师父知道，你就惨了。”
月光下她白皙的脸庞上眉眼如画，嘴角弯着弧度，一颦一笑间都透着些冷然。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随风轻轻拂动，若隐若现地现出脖颈处淡淡的淤青。
那一刻，四月突然明白了什么，仿佛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她紧紧皱着眉，声音难得失了冷静，“蚀骨茉莉？”
“嗯。”
这是一种剧毒的植物，吃下花的根茎之后，可以短暂恢复全身经脉三日，三日之后，必死无疑，没有解药。
“你……”四月几乎说不出话来，“零，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为了救一个人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有必要啊。你看，反正取了莫尼菲兹之后我也会死，还不如恢复武功，也能帮上你们。讲道理，虽然荒废了两年多没有练功，但我应该还能在你们这排上号吧……”
“你不会死的！”四月吼道，她一向是冷淡没有情感的，从来没有如此激烈地对别人说过话，“师父他已经找到办法了啊，我们只需要莫尼菲兹的半颗心脏，它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的……”
“四月。”淮音轻轻叫她的名字。
她冷静下来，零早就决定好了。她决定好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
那一刻，四月突然很想再将零绑回去，该死的海国人，当时就应该一剑杀了她的！如果淮音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又怎么会有这样疯狂的念头！
但看到零在哭的时候，她想救她，想让她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淮音，一定要这样么？”四月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颤动。
淮音弯起左臂，抚摸着手腕处的伤疤。
迷心蛊。凛冬刺青。龙纹封印。
每一道都是无尽的痛苦。当第一个错误犯下的时候，一切就没有办法挽回了。
半晌，她喟叹道，“我已经厌倦这一切了啊。”
如果、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四月抬手拦在她身前，手中握着剑。
“把零烧带走吧。”
“哇，火上浇油，你这样真的会被师父打死的……”淮音还有心情开玩笑。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暂且还你用一会罢了——我会在离冰城等着它。”
少女是如此坚决，淮音在她的目光中伸手将零烧接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沾染了四月的气息，整柄剑都显得暗沉沉的。
她食指一挑，剑刃跃出吞口半寸，上面有无论怎么擦拭都擦不去的淡淡血腥气。
“江湖上认识这柄剑的人多过认识你的人，希望我不会败坏你的名声。”淮音收剑入鞘，语气很轻松，“总之，我们在那边见吧。”
月光下，年轻女子最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消失在了虎陀坡。
淮音逃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玛古斯边境。
宁妃雪没有用传音纸鹤，而是亲自跑了一趟。她实在很想知道师父知道这个消息后的反应。
这个从来都是冷漠而自制的沧息战神，会不会也露出诧异和愠怒的神色呢？
她毫不担心自己会因为失职而受罚，在她的眼里，没有什么比师父因此动怒更有趣。宁妃雪也没有立刻说出谁是帮凶，敢在虎驼坡与她作对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舒野贺只是淡淡问道，“她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师父难道以为淮音，那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女人可以独自从自己手里逃脱么？
看来她曾经做过不少大事啊。
“是四月……放走了她。”宁妃雪俯首道。
舒野贺朝宁妃雪身后扫了一眼。
身穿黑斗篷、蒙着面罩的少女从黑暗中走出来。
什么？！居然完全没有发现她跟了一路！宁妃雪死死盯着四月，突觉浑身发冷。她一直不服四月暗花榜第一的位置，认为自己与她实力相当甚至更高过于她，结果就在这一刻，她发现了两人实力之间的巨大差距。
能够完全隐藏气息的天生杀手。如果她想要对自己动手，自己恐怕早已死上无数回了。
舒野贺看着四月，“解释。”
少女垂眸单膝跪在地上，长长的睫毛不易察觉地抖动着，“偶尔，我也想让零开心一点……”
气势摄人的高大男子一动不动地驻足，眉头渐渐拧起。
他刚迈开半步，被态度强硬地拦了下来。
四月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毫不退让地与舒野贺直视。淮音需要算好时间在最后三天吃下蚀骨茉莉，如果师父立刻出发去追，她甚至跑不出舜阳。
“师父，这是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出请求。”
宁妃雪惊愕地发现师父的步伐因为这样一句话而停了下来。
舒野贺良久地注视着两个弟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最后只在黑暗中平静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