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语调散在夜风中，悄无声息的黑暗中并没有回应。
山猫对除了淮音之外的人着实没有什么耐性，直接施展了密罗心惑，同时拔出楼璃朝某处刺去，近乎透明的刀刃停在三寸外，对面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
六百年间，曾在沉没之地像一朵盛开的血色蔷薇般的妖精，不再穿红色的衣裳，而是一身黑衣，用斗笠和帷幔遮去面容，正如沧息的刀客。
决夕被出其不意地的秘术定在原地，动作迟了一瞬，就已经被楼璃挑开了帷幔。
流露着淡淡死气的紫色左眼。
她要遮的，并不是容貌，也只是为了这个。
看到预料之中的结果，山猫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解除密罗心惑放开她，随手将楼璃丢过去。
“你一直跟着阿灵？”
“不至于。”决夕似乎有点疲惫，“刚回了趟大国寺，见那里被人袭击，才追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抽出短刀，神情淡淡地扫着面前白发蓝瞳的少年。
两只妖族之间的对峙。
一个看似寻常人类女子，除了深紫色的左眼之外再无任何异常；一个嚣张肆意，毫不掩饰自己的样貌，笑眼弯弯。
“不要误会啊，大国寺里的僧人可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我看到那个天炎术士的尸体了，也知道无厌大师带着幸存的僧人已经向帝都而去。”
“那看来，你的目的跟我的目的，是一样的。”
“不错，我回到沧息，本来就是想带阿灵走的，但……”决夕话说到这里，逐渐轻下去，蓦然便一刀横劈过来。
她出手迅猛，又无任何预兆，楼璃在主人的手中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威力，近乎透明的刀刃上流动着绯红色的纹路，骤然变深，就像刻在其中无法抹去的血。
决夕很少有出手的机会，最近一次，也就是在十年前的玛古斯边境，面对冻原风暴中的天炎军团时。
整个人间都没有人敢小觑她的力量。
然而，那终究是以前了。魔龙和人皇之心侵蚀了她的妖族血统，再也没有所向披靡横扫一切的实力。
这是活下来的代价。
山猫偏身躲开，故意虚晃几招。他琢磨着决夕如今的本事，发现并没有比自己高出多少，便找了个空子劈手夺过楼璃。
“你的力量至少被削弱了九成，就算这样，也还是想对我动手？”
决夕隐藏在斗笠下的面容微微一笑，“我讨厌海国人。”
“啧，你以为我们不讨厌你么。”
六百年前的裂天之战中，因着决夕和世界蛇，海国才分崩离析就此陨落。
这样的宿仇，山猫却似玩笑般的说了出来。
“那你还不杀我？”
“首先，杀了你没有意义；其次，你是淮音她们……”他回头望向仍在熟睡中的灵珈，“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我不会再让她不开心。”
决夕跟着他的目光看去。
“我本来想带阿灵走，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山猫挑了挑眉。
“我把她留给你。”决夕说道，“看在你终于认清一切的份上。”
我认清什么了？
山猫暗自疑虑，表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决夕的下一句话却让一向冷静淡漠的他也震惊住了。
“作为照顾阿灵的报酬，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奥米巴。”
四大凶兽之一、他与淮音曾经争抢决裂的罪魁祸首、被四月夺走用于拯救决夕的东西。
“别这样瞪着我啊奎京。”
决夕伸出右手，空无一物的手心中化出一只八宝锦盒，正是之前从湖底取出来的那样。
“它不是已经被舒野贺拿走了么？！”
“混沌奥米巴。”决夕喟叹道，“人间最神秘的一只灵兽，它的力量，不亚于曾经突破摩柯多、割裂大陆的世界蛇。”
她将盒子递过来，“它的确是救我的必须之物，但事实就是，这样的消耗甚至没有使它苏醒。”
山猫接过，头脑一片混乱。
“成为混沌的宿主，你就可以救回海国。”
“要收服它作为契约兽，这怎么可能做得到？”连莫尼菲兹，除了曾经的龙穆之外都没有人能驾驭。
“可以的。”决夕断然道，“用你的密罗心惑可以做到，只是会有一些副作用——它会日夜吞食你的精神力，如果失控，后果很难想象。”
山猫握紧锦盒，低着头，指关节泛白。
很长时间后，当他再度抬头时，神情已是坚决。他弯了弯唇道，“我收下了。”
决夕像是终于了却一桩心事般，也如释重负地叹了声，从白发少年手中拿走楼璃，别到腰侧。
一长一短的两把刀。
山猫看在眼里，好奇道，“你的另一把刀是什么样子？”
见过决夕拔出楼璃的人已经很少，可见过她用那把长刀的，尚无一人。
决夕摇了摇头，手按在长刀的刀柄上，一句话都没说。
“好吧。”山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将锦盒收好，正色道，“你将阿灵托付给我，自己怎么打算？”
“我在寻找跨越摩柯多的办法，如果可以，就回到妖族。”决夕的语气里带了些怅然，“我想再见哥哥一面。”
“结界的力量在减弱，人间出现了很多小妖怪，应该也是从另一边而来的。若等得足够久，也许会彻底失效。”
“可惜要将这颗精魄带回去，还远远不够，必须另寻他法。”决夕抚摸着自己的左眼。
她的左眼是黑暗力量的源泉，人类说的这句话，倒是没错。
山猫还想问问她六百年前是怎么来到人间的，但远远看到灵珈已经醒了，懵懵懂懂地支起身来，正四处寻着他的身影。
“你真的不亲自跟阿灵道别吗？就这样把楼璃拿走，她好像也不太会相信我的话。”
决夕有些犹豫，但还是往反方向走去，顺手丢过来一样小巧玲珑的东西，“如果有事，带着到天炎的今朝找我。不过，我倒是希望你们永远都用不到它。”
山猫对着月光瞧了瞧，“这是什么诡异的信物，骨头？……喂？”
然而再看去的时候，戴着斗笠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阿猫。”灵珈跑到他的身后，习惯性地拉住他衣角，神色不安。
山猫低头问道，“怎么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两个人影，往那边去了，其中一个有点像无厌大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