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幽听着他说话,缓缓起身轻笑着睨了他一眼,“大过年的来给我添堵?”
宇文垂与斐龄齐声大笑,斐龄接着道:“到底儿子今日是回不了府的,我一人家里也没得意思。他既过来了,没由头不让我也过来!”
轻幽本是不以除夕为意,也不指望能与世人同欢,却不想无端来了他们这两位哥哥,倒让她心里叶开愉不少,随即便道:“好的没有给你们吃的,不过早先吩咐了人备下的一些蔬果,再加上娇耳,总是我自己下厨,吃不吃得下可就看你们自己个儿的了。”
听着她说自己下厨,斐龄倒是无甚意外,只是宇文垂到底从小到大华堂美服的过日子,不说日 日养尊处优,也都差不多少,却是从未想过以轻幽这样出身却也会这些个粗重活计,初听不免惊讶,“你竟也会?”
轻幽若说这些,原也不过简单会一些而已,却是没有什么深究的,只是从到了蓉城生活之后,却总是习惯了自己弄些东西,也算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如今见宇文垂问起,不过淡淡一笑,说话便要往外面去,“会是一回事,做出来的东西总归比不上御膳房的山珍海味,两位哥哥现下后悔可是还来得及。”
“你只管弄你的去,凡是你弄出来的,我们照吃就是,哪里来的这么些个矫情。”斐龄笑道,顿了顿又说:“我们这里说会子话,若到了开天辟地、秦皇汉武都聊遍了也不见你的东西出来,到时候可是要罚的!”
轻幽轻笑一声,“自是饿不死你们便是!”说罢,清然举步,出了门去。
在小厨房里,自己一人忙来忙去,东西弄得却也井井有条,不时看看外面越发深黑的穹幕,听着颂兴殿方向隐约传来的歌舞升平之音,她却是觉得虽说当下倾刹宫里算不得热闹,但总是有真心在的,至于前面的颂兴殿天家大宴,却更像是一折戏,一折做给天下人看的戏,而要证明的却只是宇文一家的和睦,说起来,实在有些可笑。
待轻幽弄好了膳食之后,三人便在偏殿就了坐,周围没有太监宫女侍候,于斐龄、轻幽也是习以为常,而宇文垂却也安之若素,三人一时入席,自顾自得周全,也算一番滋味。
看着满桌子像模像样的准备,宇文垂惊讶笑道:“你通琴棋书画还是应当,却还真是看不出来,连这些过日子的活计也能做得这么像模像样?”
轻幽玩笑道:“比不得你们帝里天家长大的孩子,我们若不会这些,难不成讨饭去吗?”说话间,为三人都各自斟满了一樽女贞陈酒。
宇文垂失笑道:“这话才是让人恶心,你这出身,却是连帝里天家出生长大的孩子都比不上的,还好意思拿这话来噎人!”说这场了那道摆在眼前的淬水溋碧,不由觉得口齿清新异常,却是连心里都是一股儿脑的涌上一阵舒坦,“这是个什么名堂?却能这么好味道?”
“这个……”做这道菜,只是脑中的一个闪念,更像是一种信手拈来的习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之间作出了这道淬水溋碧出来,直到当下听宇文垂问,她投了目光去看,这方才恍然,一时目光顿住,片刻不语。
斐龄随着他们将注意转到其上,起筷往嘴里一送,细品之下颔首言道:“淬水溋碧倒是名不虚传,只是你做的……稍欠了那么些认真在里面。”
“淬水溋碧?”宇文垂听着这个名字,与眼前的东西却是相得益彰,旋即道:“是个好名字,取得真是不错。”
“原来哥哥也知道淬水溋碧?听你这话中之意,却是吃过更好的?”见斐龄说出这样的话,轻幽非但有两分意外,更是有三分不服,虽说她总是不愿承认,但因着各种缘由,这几年以来,她手里却总是意外的做出这道菜来,一而再再而三,她倒不信这世上还有谁能做得比自己更好。
斐龄一听一过,只是敷衍一句道:“也无甚,不过觉得你不够用心罢了。”
“这好坏自然都是比较出来的,你这样说,必定是有些来由的,怎却吝惜不说?可不像个做哥哥的。”轻幽一时来了倔脾气,也非想弄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再加上宇文垂那里也跟着三言两语的打趣,斐龄到最后也架不住,只道:“幼时在青城山,曾吃过一次,或许是我私心罢了,只觉得那种味道才最好,谁都比不得的。”
他这话一说,轻幽心里霎时便明白了,一时竟是自己有了两分愧意,悔不该那样逼他说话,随即道:“想来如是,我怎么样的做也都是不专心的,哪里比得上人家用尽了心思做的呢。”
宇文垂见他二人说着说着话,颜色便都有些沉凝,也不再玩笑,只随意又饶了个话题出来搪了这个去,只道:“诶?这除夕夜自当该有娇耳才对,若我没记错轻幽妹妹你可是说了的,怎么却迟迟不见?”
轻幽见他如此说,也知他有意转了话锋让大家舒坦,随即自己也便笑道:“自当守岁才有娇耳,离现在还有好些时候呢,表哥又急些什么?”说罢,忙着为他二人布了菜,道:“现在便好生吃些饭便是了,一会子有的是时候给你吃那劳什子!”
随后,几人三三两两的各处拣些话来说,不外开怀为本,时辰过得也算是快,在被外界惊起,却是因着倏尔响起的爆竹烟花了。
三人添了斗篷,走出殿门立至倾刹宫庭院之中,照着这个角度,却是正好将颂兴殿后面揽雀苑里放射出的烟花一览无余,朵朵绽放空中,夜幕映衬之下的灿然,好看极了。
“聊着聊着都忘了,这个时辰,是到了放烟花的时候了。”宇文垂双手环抱胸前,抬头看着那一朵一朵的美好,心里却不觉有些落寞,“这东西寿命太短,不看倒也罢了。”
斐龄笑言道:“偏你非说个不好的出来,守岁还要扫兴。”
“我说的可也是实话不是?”宇文垂辩了一句,紧接着亦有第二句,“看着光鲜亮丽,却已不过是瞬息的惊动,持久不了便没了意思。”
斐龄语气悠然宁静,不急不缓,“历数这九州浩土之上经历过来的王朝,那一家没有个惊天动地的时候?又有哪一家能持久的下来了?一日看着舒坦也就是了,何苦强求日 日军事盛极?”
眼看着一言不合又要辩论起来,轻幽有意圆场,想了想却是轻笑出声,将两人均是弄得不解了起来。
“你又笑些什么?”斐龄玩味道。
轻幽目光一时离了夜幕在他二人之间徘徊,笑道:“自是笑你们可笑,为着旁的也就罢了,这毫无生命的东西,竟也值得你们这样不依不饶的。”
这话一说,两人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又听她道:“不过是样搏人取笑的物件,高兴了看两眼,不喜欢便一旁呆着,哪里来的那么些个道理给你们说?”说罢,她便起步往小厨房过去,“我这里给你们准备娇耳去,这噼里啪啦的东西看不看的听凭你们心意,总归是放给天下人看的,也便不差两位哥哥了。”
轻幽这样说着,自己径自到了厨房里去,一面煮上水准备开来,一面不忘往外面看看他们二人的情状,却见这话倒是不多说什么了,只是立在庭中仰望着头顶的灿烂,倒也和睦。
等轻幽这里一切弄好了之后,她端着盘中娇耳往偏殿里布置完毕了,方才想将他二人叫进去,走至庭中道:“娇耳完备,两位哥哥且请移步罢。”
二人闻声回头,正是三人说笑着准备往里面进,却是这时宫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了来,只见那进门之人正是皇后娘娘叹纷姑姑,身后还领着几个宫人,进了门见庭中有人,已是微微有些惊诧,恭谨往前走来,又见是太子、丞相在这里,不由更是意外了。
“殿下、大人、夫人。”因是夜深,加之这叹纷姑姑也是个有些身份的老人,当下只是行了常礼,也未有什么大礼。
“姑姑深夜前来,可是皇后娘娘吩咐了然儿的事?”轻幽见她这时候过来,又想起早先皇后将小弘然带走却未给自己个回来的时候,随即如此问道。
“是。”叹纷这一句答的还是干脆,只是后面的话,又看看身在此地的太子殿下,便有些犹豫。
轻幽见她如此,心里有了掂量,只道:“姑姑只说便是,这隆冬深夜的,可是将然儿留在皇后宫里的好,莫要来回折腾再有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