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耗费太多灵力了。”越倾国的声音仍旧很温柔。
玉倾迷恋地盯着越倾国:“我想早点看到你。”
“小傻瓜。”又是一声刚说出来就被风吹散的喟叹。
玉倾与越倾国说话的期间,山中那些人却又开始缓缓向上移动。
一个劲装的黑衣蒙面男子忽然在越倾国后面出现。
乔容看到那男子,身形微微一动,几不可察地向后稍退了一步。
玉倾也看到了那个男子,虽然蒙着脸,但气势非凡,显不是寻常人等。
那男子甫一出现,便摆出攻击之势,所对方向,正是越倾国。
只是没待他出手,玉倾便叫了一声:“夜舞夜公子,停手罢,我已来到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那男子身子僵了半刻,不语,可也没再动。
“夜公子,我哥已经是这般模样,我也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来了这里,你又何必还与我哥过不去?该受的不该受的,我哥都已经受过太多,你非得当着我的面再折磨他一次不成?”瀑布的声音越来越响,可是玉倾的声音混在水声里,却清晰非常。
男子又呆站了一会儿,在这段时间了,玉倾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手心里直冒冷汗。可是她的灵力已经全部用尽,虽然此时又有极少量的灵力慢慢聚拢,但那点灵力连再供她出一次手都不可能,只能盼着夜舞在听了她这话后,不再攻击越倾国。
越倾国却没有什么紧张的神色,微微笑着。虽然他一直没提自己的情况,可是玉倾知道,他既然连手都已经失去,想必武功也必然已经被夜舞废掉了。现在的越倾国,虽然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其实,早已经成了一个废人,没有手的废人。
蒙面人终于慢慢站稳,转回身看着玉倾,轻轻笑道:“小倾儿,原来我在你心中的印象这般深刻,就算蒙了面,你仍一眼就能认出我。”说着将蒙头的面巾取下,立刻一头青发随风飘舞,眉毛黑亮如昔,一双桃花眼却也锐利如昔。
玉倾其实只是从一系列事情中推测出来这个人可能是夜舞,但毕竟现在越倾国就站在他的身边,她担心反驳夜舞的话,夜舞若心生不快说不定会对越倾国不利,便生生忍住了到口的话。
夜舞挑了挑眉:“怎么几天不见,小倾儿好像反而生份了许多?”
玉倾眼睛一直盯着越倾国,口中道:“夜公子平白无故从巫女府中失踪,让人好生担心。”
“手下的事情多了些,不回来的话怕他们解决不过来,只好回来了。虽有不当之处,小倾儿想来不会怪我吧?”他的话一如既往的甜腻,尤如情人般的私语,只有玉倾心下清楚,这个人其实心狠到了什么程度。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他甚至可以把他的命都赌上。
皇帝的宝座,果然那么有吸引力么?
两人虽然好像是一段时间不见的好友在寒暄一般,但都不停注意着四周的情景。此时玉倾便感觉山中的那些人似乎比之前乱了一些,而且又有长长短短的啸声响起。
夜舞眉一蹙,尚来不及说话,就见山下有一紫一黄两人迅捷地向山顶冲来,速度甚快,开始看着不过是两个小点,片刻后再看已经能隐约看出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了。
玉倾心下一转,便隐约猜到了来人是谁。只是她心下仍有些惊异,不明白他们怎么会突然来了些处。同时而生的,还有隐隐的羞愧之感。
山中诸人显然平时都训练有素,此时的拦截也素有章法。但虽然闯进来的不过两个人,那两人却甚是灵活,而且互相搭配着毫无破绽,不但轻易就打破了那些人的拦截,而且上山的速度丝毫没受到阻碍。
夜舞眯着眼睛看了看,忽然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他们。”这时那两人离这里越发近了,夜舞也认出了来人到底是谁,便撮唇发出啸声。随着他啸声一起,立刻有一些华衣少女守在攀上白龙瀑的山路上,姿势凌厉,一望便知武功远非山中那些人可比。
玉倾笑了一声,道:“夜公子,你当初喂我毒药,其实为的,也是让我成为她们中的一员罢?”说着,她的纤纤玉指指向那些华衣少女们。
夜舞叹了口气道:“是啊。那时不知你是未来巫女,只是看到你人漂亮,武功又不错,作为天魔圣女再好不过了。”
玉倾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天魔圣女,就是天魔教的圣女。天魔教的圣女并非只限于一个,圣女们个个容貌出众,而且各有各的绝技。她们的任务也各不相同,有一些就像是山路上这几个,有护教之用。还有一些虽然武功可能不算很高,但是别的方面定有出众之处,比如说床第之间,这种圣女的作用则是用来拉拢目标人物或者刺探情报的。
这一点,继承了越倾城记忆的玉倾知道得清清楚楚。
当年的越倾城如果不是因为容貌被毁,说不定被安排的身份便不会是阴若天的结拜义弟而是教中圣女了。
“你果然,与天魔教有关系。”
夜舞微微一笑,却不接她的话。
此时闯进来的那两人已经到了直通瀑布顶的山路之上,但面前阻路的圣女,这两人显然也感觉得到她们不好惹。
黄衣女子忽然道:“靖平王爷,我缠着她们,你上罢。”
靖平王爷傲然道:“小杂碎而已,哪轮得到玉和公主动手。”说着自身上取下那张造型奇特的大弓来。
夜舞扬声道:“靖平王爷,这般匆忙来访,不怕失了礼数么?那张弓还是保管好才是,下次莫要再丢了。”声音衬着瀑布的隆隆之声,更显得意气风发。
靖平王爷冷冷道:“有空担心我,还不若担心你自己还能活多久。”
夜舞笑道:“是么?不知在靖平王爷眼中,我到底还能活多久呢?”
“下一刻,你便会死。”靖平王爷说着,从身后抽出四支箭来,左手执弓,右手同时夹了四支箭,将弓弦拉满,箭尖直对着夜舞。
一股凌厉的气势顺着巨弓向四周扩散,就连远在山间的那些人,都感觉到了靖平王爷的气势,只觉得脚下如有千斤之重,每迈一步都甚是艰难。
夜舞虽然言笑晏晏,但他领教过靖平王爷的弓术,此时也不敢托大,直接走上前几步,将手搭在越倾国身上,对玉倾偏了偏头:“小倾儿,不介意我借你情哥哥用用吧?”
这一招用得甚是阴险。
靖平王爷居然与林天夏联手而来,不带一兵一卒,任谁都能看出他们是冲着护国巫女来的。而玉倾之所以身在这里,是因为越倾国的原因。于是,夜舞挟持了越倾国,让玉倾对靖平王爷施压。
靖平王爷自然不会听夜舞的话,也不会在意越倾国的性命。可是,他既然是为了玉倾而来,玉倾若要他做什么事,他自然要衡量再三,不会轻举妄动。
玉倾虽然心下知道夜舞的打算,却只能被他利用,转身对靖平王爷扬声道:“靖平王爷,手下留情。”
靖平王爷面色一凛,显然已是动怒。但他知道玉倾既然因为越倾国就能单身赴险,显然越倾国已是她心尖上的人。若越倾国有什么三长两短,靖平王爷不但会无功而返,说不定还会和玉倾反目成仇。
所以,他虽然心下怒极,那拉开弓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长箭也就始终搭在弦上。
林天夏怒喝道:“玉倾!你不配做护国巫女!”
玉倾眼睛微微一眯。
林天夏居然不顾危险随靖平王爷一直来救她,这是玉倾所未料到的。虽然对皇室来说,护国巫女的确是一点闪失都不能有的,但林天夏一向仇视自己,之前与自己合作也不过是看在洪国安危的份上。因此今天她的出现,确实出乎玉倾意料。
但这不代表,玉倾便会因此感激她,会容忍她的喝斥。
林天夏却显然并不在意玉倾的情绪,她继续道:“你到底来自哪里,你自己清楚。你到底如何成为巫女,这过程想必你也明白。护国巫女不是非你不可,在你出现之前,洪国也不是没有人守护。可既然你坐上了巫女的位子,担了护国的责任,为何还把洪国看得轻如鸿毛?你有什么资格自称神之巫女?又有什么资格自称是神派在这世间的巫女?我们护国巫女们代代都是将‘护国’作为己任,为了这个任务虽九死亦不悔!玉倾,你得了护国巫女的便利,却行事任性乖张,不以大局为重,只顾着在心里拨弄你的小算盘,考虑你的儿女情长!我们护国巫女里何时出现过你这种败类?!你有何脸面自称是护国巫女?!”
林天夏这一番话,注了内力进去,远远传开,站在瀑布顶端的玉倾更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由脸色发白,心中大震。
她不是恼林天夏的责骂,事实上在看到靖平王爷与林天夏联手来救她时的身影,玉倾的心里就隐隐有一种愧对他们的感觉。毕竟,她是因为私人感情才置大局于不顾,单身来了这里。
她之所以脸色发白,是因为她听出林天夏的话里,有更深一层的含意存在。
她原本就不是这个时空中的人,来自于现代。因为当初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巫行天就对她说过,如果在现世里找不到合适的人,神会在别的时空中另选合适人选放到这个世界作神的代言人。因此玉倾只当自己来到这个时空时,一半是因为玉魂器的关系,另一半则是想着可能也是恰恰因为那个所谓的神大概没有挑中神之巫女,才把她放到这个位置上来。所以,对于要不要承认自己是巫女,对她自己来说,其实只是一个愿不愿意的问题。
但是,林天夏斥责她的话里,不止一次地说“我们护国巫女们”。
林天夏本来就是不巫女,又何来“我们”一说?
玉倾虽然于人情世故不通透,但不代表她是傻子。林天夏奇怪的措辞一入她的耳中,她便立刻推测出了另一个可能:林天夏原本该是这一代的护国巫女!
是的,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就因为林天夏本该是护国巫女,谁知在最后一刻被进入到这个时空来的玉倾莫名顶替了过去,她才会对玉倾有那么深的怨恨,才会处处和玉倾过不去,才会一直以仇视的目光对着玉倾。
可是,毕竟她是原本的巫女人选,因此,就算最后没有成为真正的巫女,但“护国”的概念已经深深渗透进了她的骨子里,无法改变,所以她才能忍下滔天恨意,以大局为重,与玉倾合作,以求得玉倾能够尽职尽责。
林天夏,就算不是巫女,也一直将“护国”作为自己的责任。
为此,她甚至忍下了无意中抢走了她一切的玉倾。
玉倾此时的心里,五味杂陈,又愧又悔。她夺走了林天夏的名声,地位,武功,……可是,却偏偏没有尽起该尽的责任。反而是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的林天夏,仍旧努力维持着洪国的稳定安宁。
玉倾抬头看看越倾国。
越倾国一直温和地看着她,玉倾在他的眼光里感觉到,其实越倾国一直知道这件事。难怪那时越倾国发现巫女是自己时,一意要见自己的容貌,而且还会有那般奇怪的表现。在她向他询问林天夏为何仇视自己时,他还隐瞒不说。
他一直,都知道。
玉倾惭愧万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林天夏。她始终认为林天夏莫名针对自己,对她无一丝好感,如今她才明白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狠狠伤害了对方的强盗。
玉倾没有说话,夜舞却笑了起来:“哟,这不是玉和公主么?好大的脾气哟,骂起小倾儿来一套一套的,只是不知道这会不会有害于皇室和巫女的关系呢?”他显然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玄虚,只转头对玉倾道:“小倾儿,你不是打算和我撕破脸吧?”
玉倾尚未来得及说话,靖平王爷已经朗声道:“该怎么称呼你呢?夜舞夜公子?还是该叫阴若天的弟弟?亦或是……本应该叫你舒天阙?”他这话一说出来,夜舞身子猛地一震。
玉倾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在洪国,原本有禁姓存在,那个姓,就是舒。
数百年前,洪国是另一个皇室主宰,那个皇室便是姓舒。只是,后来朝中重臣举兵谋反,并且一举成功,建立了现在的洪朝。前皇室被推翻后,绝大部分皇族中人都死于兵乱或者被处死,只有一个刚刚怀上先皇血脉还没来得及上报的小宫女逃得一命。那个宫女逃出宫后,一直隐居于山野之间,生下了一个儿子。而夜舞,就是那人的后代,他们世世代代所遗传下来的使命,便是报仇,推翻现在的皇室,光复前朝。
阴若天其实本姓舒,叫舒天若,夜舞则叫舒天阙。数年前,舒天阙便化名夜舞渗入七煞门中,并一点点爬上高位,寻机施手段杀了前门主,自己成为七煞门主,最后将七煞门归入天魔教中。这种做法,正是效仿了舒天阙的父亲拉拢花家的手段。同时,他的家族也一直与别的国家有联系。只是没想到,后来舒天若居然被人暗杀,舒天阙不得不重新返回天魔教,担任了教主之位。
之后的这些年,舒天阙也查出杀害自己哥哥的凶手是朝廷的暗门中人,心下不由怀疑是不是朝廷对于自己和哥哥的身份有了怀疑。只是在联系上钱南望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哥哥的死只是一个巧合,而杀死哥哥的凶手也已经死了。
但不管怎么说,钱南望也算是他的杀兄仇人。不过,短时间内,他要举兵,还要依靠钱南望为自己传递朝廷消息。所以,舒天阙一直小心翼翼地隐瞒着自己的身份,以至于钱南望一直以为他不过就是天魔教的新教主,一个盼着旧教主早点死去自己就可以登上教主之位的人。钱南望并不知道,舒天阙所打算的,是自己成为皇帝之后,第一个,就会拿他祭奠自己的兄长。
知道夜舞原本姓舒,是前朝遗脉,玉倾就立刻明白了他接近自己的目的。
玉倾是护国巫女,若他能得到自己的心,复国自然有望。就算得不到,他也可以对自己下杀手,这样,洪国照样会灭亡,他也算报了仇。而之前,他之所以能以别国使团成员的身份混进秋风会,想来也必是早与别的国家有了勾结。
原来,她一直生活于漩涡之中,她身边的每个人都有明确的目的,清醒地知道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只有她,始终是任性妄为,最终,害了自己更害了越倾国。
舒天阙轻笑几声,道:“靖平王爷倒是好长的耳朵。”居然并不反对。
靖平王爷道:“这些年我们都一直隐隐感觉到有一股反皇势力在蠢蠢欲动,却很难查到具体的细节。当年巫行天大人也提醒过我们,只可惜巫巫女早早逝去,皇室与巫女一脉再无从前那种无间的感觉。”
玉倾只觉得心下更是惭愧。
舒天阙笑道:“这只能说明,天都要灭你们皇室,不是么?所以,靖平王爷,劝你也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罢。老是动刀动枪的,不累么?”
玉倾正觉得无地自容,抬眼忽看到越倾国正看着自己。
越倾国的目光还是那般温和,满载柔情,似乎不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的情绪。
玉倾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舒天阙突然对玉倾道:“小倾儿,之前送你的那支‘烟雨青’,还在身上么?”
玉倾见他原本与靖平王爷说话,却转头向自己问起笔来,不由心下有些迷惑,但仍旧将那支笔取出来,道:“夜……舒公子要收回么?也是,玉倾愚钝,本就参悟不透这笔中的秘密。更何况,现在你我立场敌对,我更不应该收你礼物。”
舒天阙笑道:“小倾儿,我哪有那般小气。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初据说烟雨青有实现人愿望的能力,我才将它送与你。如今你也见到了越倾国,也算是心愿达成了罢?”
玉倾只觉得一阵怒意直冲上来,冷声道:“舒公子,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我哥被你抓走折辱,现在你又来讨这种口头便宜,当真是得意得很。”
舒天阙道:“哪里哪里,小倾儿,你实是误会我了。你防备心那么重,我用尽办法都没法离你更近一点,就算是最后那场苦肉计差点真丢了自己的命,也没见你有一星半点的心疼,不知道现下,你可后悔不?”
“后悔。”玉倾一字字道,“早知道你是这般狠毒的人,我早在第一眼见到你时,就该将你毙于掌下,而不是现在由得你祸乱整个洪国,折辱我的爱人。”
舒天阙叹息一声:“这怪不得我,小倾儿。你若是真表现得无欲无求,那倒也罢了。可是偏偏,这洪国你不放在眼里,却只将越倾国置于心尖之上。我几次三番接近于你,都以失败告终。”舒天阙忽地压低了嗓音,水流轰鸣声中只有他身边的越倾国乔容以及对岸的玉倾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小倾儿,我自问并不比越倾国差,甚至他总对你不冷不热,我却将命都差点舍了给你,可为何你总是对我看也不看?到底我比他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