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S，蜀都那边能联络到吗？”
林晓再一次踱步走进驾驶舱，伸手摆弄机载无线电。
“没有回应。不是信号干扰，更像是那边无人回应。”
林晓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准确地说那并不完全是预感，而是一种潜意识的推测。
“联络地堡，我需要蜀都上空的太空航拍。”
“我一定是遗漏掉什么地方，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林晓皱眉琢磨着，突然灵光一闪。
是那位伟大存在的副作用！
按理说，在蜀都终战之后，出于严重的副作用，林晓应该处于情感缺失的状态，然而事实却是，即使离开蜀都，他也没什么问题。
在蜀都，他可以汲取战士们心中的悲伤与恐惧代替自己的情感作为供奉。
可是现在呢？
林晓可不认为自己汲取负面情绪的范围有那么大。
那么，他到现在都没事，只能有一个理由――蜀都的人爆发出了极端负面的情绪。
他没有再敢细想下去。
“冷静，如果，我是说如果蜀都遭遇危机，信号都发不出来，那么最有可能是什么情况？”
大脑在飞速运转，林晓眼前闪过一副副画面，一张张脸庞。
明明已经打倒完全体魔神，剩下的也只是一些人类武器可以扫平的普通丧尸，大部分还被魔神吞噬化作祂的能量。
这样的蜀都，怎么可能连回复他的能力都没有？
“卫星画面出来了！”
9S将数据传输到运输机的电脑上，放映在屏幕中。
黑色的漩涡笼罩蜀都平原，就像是传说中地狱的缺口，让人看一眼都不由自主联想到邪恶与死亡，鲜血与火焰。
“那是什么？”
“那个漩涡，是数量庞大的生物集体，飞行生物，将整个平原遮盖住……”
“那不可能！你知道蜀都平原多大吗？遮住整个蜀地平原？”
林晓问到一半就强迫自己闭嘴，思考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问题。
“那些，是异虫。”
9S的回答将林晓打入绝望的深渊。
“那个魂淡！”林晓一拳砸在控制台上，丝毫不顾高精密的仪器被他砸得火花四射。
他明明已经把蜀都通关了才对，他明明已经拯救了那个地方才对！他明明……
眼前的景物一阵阵模糊，林晓扶着银灰色的冰冷铁壁，窗外的云海翻卷都像是在嘲讽他的邪恶笑容。
“2B，A2，和凌雨涵还有阿塔兰忒一起进来，在我醒来之前，保证这里的安全。”
林晓说完原地盘腿坐下。
他要沟通自己留在蜀都的黑雾分身，这个距离会非常勉强，耗费非常多的体力，期间本体甚至无法活动，但是他必须回去看一眼。
那是生他养他的蜀都啊！
黑色的平原一无所有，钢铁的辉煌终究落幕，残破的水泥墙沾满鲜红与墨绿色的液体，天空被吼叫与嘶鸣包裹，像一颗完全腐烂的臭鸡蛋罩在大地上。
“呲啦！”
距离太过遥远，黑雾分身连林晓的外貌都无法完全还原，只能化形成一道纯黑的人形物体。
林晓转身看向袭击他的生物――跳虫。
他这个黑雾分身，之前是隐藏在窦老将军的军装勋章上的。
此时，这里却只有异虫，没有别的东西。
林晓任由跳虫在他身体上飞扑撕咬，目光极力远眺，看到地平线上不断蔓延过来的，宛如活物一样蠕动、翻卷和呼吸着的紫色菌毯。那简直就是林晓能够想象的最可怕的地狱场景，延绵不绝的紫色肉质泥状物像是大河一样呼啸过来，吞噬、覆盖沿途的一切。
这是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应该出现的景象，即使在人类的绘画以及各种疯狂者的胡言乱语中，也不会出现比这更加惨绝人寰的归一。万事万物在此被化作单纯的纯净物，所有大分子都被分解成简单化合物。水是水，盐是盐，钢铁化作铁与碳，血肉成为碳氢氧……
黑雾在这万物归于虫群的黑色平原上疾驰，他不停地奔跑，不停地飞越，终于看到了一样熟悉的事物。
双鱼和白羊。
他们被浸泡在一个怪异、让人头皮发麻的活着的水池中，绿色的溶液吞噬着他们的身体，褐色的触须撕裂他们的躯干，无数血管一样的东西在他们体表蠕动，抽取他们身体里最后一丝营养。
也许是感知到林晓的到来，白羊复制体艰难地睁开眼。
眼眶中什么也没有。
阴沉的天空充斥着异龙，大地上，无数跳虫和蟑螂在奔腾，血管在地表蔓延，汇聚到这个血肉铸就的异虫基地中。黑雾形态的林晓站在即将成为一具空壳子的白羊复制体面前。
“我……我很抱歉……很抱歉……”
白羊的声音微弱，像极了林晓童年折磨至死的那些蜻蜓最后的挣扎，微弱又触动人心。
“我很抱歉……”
“我……没想到……呃啊！”
“我的……身体……迦娜……”
他软倒在幽绿的水池中，没有再冒出气泡。
他死了。
下一秒，庞大的灵能冲击摧毁了林晓留在黑雾分身中的精神。
他睁开眼，其中满是血丝。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没事了，我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了。”
林晓眯起眼不让周围的人看到自己的眼神，他知道心灵的窗户会告诉所有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9S，蜀都那边情况特殊，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以后，也不用再联络那边了，他们已经撤离了。”
此乃谎言。
林晓推测出了事情的全过程。
他大意了。
他以为解决掉魔神，蜀都就安全了。
可是威胁蜀都的绝不是魔神，而是魔神背后的那个家伙。
他并不会因为蜀都的魔神被消灭而停手。正相反，他自然要彻底毁灭那里，为此掀起第二轮更加疯狂的攻击。
林晓没有想到的是，白羊复制体，也是迦娜细胞分裂出来的啊！
在最后时刻，他感受到了，白羊复制人那深深的绝望和愧疚。
那可是迦娜细胞！当初仅仅是一个受伤的士兵进入基地，就导致众多人类被迦娜细胞控制，甚至连幸存者基地都被丧尸攻陷一部分！
而白羊复制人，那可是一整个完整人类都是由迦娜生命体细胞构成的，可谓是，终极的生化武器，绝对的生物核弹。
就在他们自以为是地将他困住的时间里，连白羊复制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体到底向基地排放了多少迦娜细胞的孢子。
也只有林晓这个拥有洞察之眼的人可以保证身边的人没有被感染。可是即便如此他也看不到隐藏在死角内，还没有入侵人体的迦娜细胞。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理成章，敌人派出虫群大军等待林晓离开后，直接冲进蜀都。
人类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掌控身体。
面前的异虫生物，甲壳足以抵抗步枪连续射击，肌肉发力能够撕裂钢铁，身体没有多余的消化器官，是完全的生物兵器！
恐怕，就在林晓离开的半个小时之后，蜀都就已经被内外结合攻破掉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整理一下精神状态，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他打开门。随着“咯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他出现在众人面前。
湛蓝的眼眸中，每一个人身上都没有异常。
林晓冷漠地走回座位，用后背将所有人的视线隔绝在身后。
他不能在他们眼前悲伤。
“我帮你控制声音和光线，哭一会儿吧。”
身边的女孩勉强笑笑，挥手隔绝这个小空间。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林晓那颗烧成灰烬的心可骗不过她。
“我……”
空气从肺部被排出，从牙齿的缝隙奔涌出来，混合着悲伤与痛苦，发出“嘶嘶”的声音。整个胸腔的肌肉在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抽搐，他不知道自己的身躯在做什么动作，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环境到底有什么变化。
眼眶撕裂，鲜血从迸裂的眼角溢出，晶莹的鲜血与混浊的泪水混合，丝丝血红的长线顺着泪痕蔓延爬行直至滴落。
“哭一会儿，都会过去的。”
能过去吗？
那个梦一样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在从林晓的记忆中溜走。末世开始的宿舍求生，开着面包车冲出绝境的疯狂行动，杀死无辜人类的愧疚懊悔，与战士们并肩作战的烽火岁月……
还有，没有思考成功失败，酣畅淋漓奋力一战，消灭魔神后的欣喜若狂。
再也不会有了。
敌人比林晓想象的更加冷酷无情，更加恐怖绝伦。
所以，林晓必须变得更强，必须超越敌人的“恶”
那家伙成功了。
他毁灭了蜀都，毁灭了林晓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所以，现在，这具躯体，属于恶魔。
是故，其人来自深渊，必将吞噬万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