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也能画出来吗？”
“有何不可。”步蘅指着画道，“你看那里有几只鸟从松林里飞了出来，不正是被声音惊到的样子？还有山下的这个农夫，扭头望着山上，也是一副猛然被钟声吸引的神情。”
李瑈正是见这幅画意境悠远，才向檀彦之讨过来挂着，此时又经步蘅一番注解，更觉精妙。她这样聪慧，李瑈自是满面微笑，不禁又问：“那烟雨又在哪里呢？”
步蘅一见他脸上笑意，便知他打得什么主意，眼睫一翻道：“你这是考我呢？”
李瑈忍住笑意，正色道：“岂敢岂敢，我这是请教姑娘呢！”
步蘅抿嘴一笑道：“最好是这样。”而后才又望着画道：“既然是烟雨，若是画出雨丝，那怎样都是错的。所以，你看，这条小径是湿的。”
“那也有可能只是下了雨而已，怎知画中此刻细雨蒙蒙？”
步蘅道：“所以他画了农夫戴着斗笠，而和尚也有斗笠，却没有戴，只是有手里拿着。烟雨迷蒙之时，人们不都是这样么，觉得雨小得没必要撑伞，可是不撑伞却也会被雨打湿了衣服。这还不算，还有呢……”她说着，走近一些，指着画上一角道：“你看这是什么？”
李瑈见她的手指指在画中的山上，便道：“自然是树了。”
“什么树？”
“他给山上画的都是松树啊，有什么不妥？”
步蘅用手指引着他的目光，让他细看，道：“那里露出几枝可不是松树，而是桐树，上面的桐花半开着。桐花是清明节气之花，它开了，也就是说画上是清明时节。清明时节雨纷纷，却又不会是大雨。”说着，面带一丝得意之色，扭头望着李瑈。
这幅画李瑈已挂了许久，却从来没有注意到桐花，在心中暗叹一声，转过头凝望着步蘅，笑道：“多谢姑娘指点，受教了。”
他离她那样近，只见她素净的脸上泛着柔柔的光泽，听到他的话，莞尔一笑，秋水一样的双眸中微波一漾。
她带着一脸喜色收回目光，仍旧举目看画，问：“上面‘烟雨听钟声’五个字，也是檀彦之题的吗？”
窗子上糊的是上好的白纱，任是怎样的光线透进来，都变得温柔明净。步蘅沐浴其中，那般纤柔清秀，李瑈痴痴凝视着，漫不经心地道：“是啊……”
步蘅意味深长地点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李瑈便问：“怎么了？”
“他的字很好……”步蘅唇边勾起一丝淡淡苦笑，“可是他曾经说，他不大认识汉字。你看，人都是会撒谎的……”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声。
李瑈听她这声叹息里分明透着遗憾之意，心头不禁一动，狐疑地望着她道：“仿佛……你觉得他不会撒谎？”
步蘅道：“是啊。因为他既是浑谷人，也是毗犀人。这两族人不是最恨人说谎话吗？”
李瑈只得点了点头。可是心里好似被投入了一粒石子，虽然只是涟漪，却久久不能平静……
忍耐再三，他还是忍不住道：“其实，若是两个人真的心有灵犀，谎话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你一开口，对方便会懂你的意思。就像……赏画一样，只有跟画师心有灵犀的人，才能看到被画师隐藏起来的风景吧……”
步蘅听说，秀眉便是一竖，更是将脸一沉，斜睨着他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语里透着几分严厉，眼睛里也透出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