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初夏的气温虽然还没有太高，但已足够让人感到燥郁无比。
医生们正在为苏暖进行治疗。
郑绍和司漠则站在病房门口焦急地等候着。无形的时间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忽然，病房门开了，医生们走了出来。
司郑二人连忙迎上前去。
“医生，苏暖怎么样？”司漠焦急道。
医生似乎像是在忌惮什么似的，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苏暖一眼，然后对司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到离病房远一点的地方说话。
司漠在模糊中隐约看到了医生的手势，便跟了过去。
医生此举意图很明显，无非是不想让苏暖听到而已，可见他将要说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医生，有什么不妨直说。”司漠冷冷道，而内心已经蓦地收紧。
医生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长话短说。病人因脑损伤，现在已经出现了后遗症。”
“脑损伤？！”郑绍惊道“不是之前说只是头部受到撞击，有外伤吗？！”
“病人有头外伤不错，但同时也有颅内脑损伤，之前颅内CT中显示的淤血就是最好的例证。”医生道。
司漠抬起头，蹙眉道“淤血不是已经消散了吗？”
“没错，按理来说病人的淤血已经消散，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常规治疗和休养，就可以恢复健康了。”
医生顿了顿，冷冷看了司郑二人一眼，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是，由于你们的照顾不周，病人摔倒，并且头部受到了冲击，之前的伤还没有好，新伤就又加了上来，两次受伤共同作用，已经出现了更为严重的脑损伤。”
“刚才，通过检查，发现病人的颅内压骤然增高，血压也有所增高，呼吸和脉搏都有变慢的迹象，这说明病人颅内已有继发性血肿。”
郑绍打断了医生的话，焦急地问道“继发性血肿很严重吗？和之前的淤血不一样吗？！”
医生摇头，道“继发性血肿并不可怕，像之前治疗颅内淤血那样做就可以了，但可怕的是它会引发严重的后遗症。”
“后遗症……”司漠下意识地重复着医生的话，双手慢慢地攥成了拳头。
“对，后遗症。”医生道“病人的病情现在并不稳定，如果忽然出现了严重的波动，本着对病人负责，同时也对家属负责的原则，医院会立刻向你们下达病危通知书。我还是想提醒二位，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病危通知书？！”郑绍惶恐地大声问道。
医生点了点头。
司漠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心里顿时也变得空空的。
他眼中透着森冷入骨的寒意，向医生直直飞去了一记眼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医生慌了一下，用手扶了扶眼镜，解释道“脑损伤与其他部位的外伤不同，后遗症才是最可怕的，今天病人忽然出现的眩晕、恶心、眼花、耳鸣等等症状都是后遗症的表现。但后遗症绝不仅仅是你们看到的这么简单，如果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和护理，完全有可能对病人的生命构成严重威胁。”
司漠低下头，呼吸更加局促不安，郑绍连忙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而司漠则抬起了一只手，示意郑绍不要碰他。
司漠努力调整呼吸，平复情绪，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的思考。
片刻后，他又问道“这种病，你们医院能不能治，准备怎么治？！”司漠的话语中透出机械式的冰冷。
“对于脑损伤后遗症，从来都是疗养大于治疗，当然也会有治疗，不过仍然是常规范围内的。”医生道。
司漠忽然想起，他们司家在帝都投资过一家疗养院，是全国最豪华、最专业的。想到这里，他侧过头去，对郑绍道“联系一下帝都的疗养院，准备把苏暖转过去。”
郑绍还未来得及回答，医生便急忙摆了摆手，道“先生，您不要着急，疗养院侧重的是保健和养生，而医院侧重的治疗，如果现在把病人转走，无异于放弃治疗，并且帝都离江城并不算近，病人是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的，不要说是换城市了，哪怕就是转院，我们也是不建议的。”
因为苏暖病情恢复缓慢，司漠心中对江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早已有所怀疑，可听了医生这番话，他却不得不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这家医院里。
司漠重重道“医生，请你一定要治好她，不论治疗、护理还是药物，统统都用最好的，别的什么都不是问题！”
医生道“请放心，我们会尽力的，不过不止我们要尽力，你们做家属的也要充分负起责任来，像今天病人突发的情况，本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希望你们也能吸取教训。需要注意的具体事项，我会让护士打印一份文件送来，你们阅读纸质版本，平时照顾病人时也好有个对照。”
话罢，医生便离开了。
司漠连忙跑回病房门口，向内张望了片刻，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他重重地坐下来，身体前倾，手肘支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着托在嘴唇上，片刻间又托住了额头，沉默无言。
后遗症？病危通知书？这都是什么概念？！
一个花样年华的善良女子，为什么要面对这些？！
很快，司漠心中便有了答案——因为自己！统统都是因为自己！
如果自己抢先一步去拿碗筷呢？苏暖还会摔倒吗？如果他不那么严厉地责备她，她会因为愧疚而抢着拿碗筷吗？如果他没有出去买棉花糖，一直陪在她身边，这些意外还会发生吗？！司漠陷入了无限循环的死结，他的注意力停留在了这一系列问题的原点——如果苏暖不曾认识自己，她还会遭遇后来的一切吗？
司漠揉了揉太阳穴，不愿意在思考这些问题。
虽然他仍旧自责无比，但是经过苏暖对他这么长时间的治疗，他已经学会了接受现实，并且努力改变现实。而现在的现实并不是后悔和自责能够解决的，他必须想办法治好苏暖，保护好苏暖！他就是要她安然无恙！
病房里。
苏暖静静地躺着，她已经从半昏迷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了。
因为天气闷热，苏暖的后背出了不少的汗，很不舒服，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想要翻个身，却感到太阳穴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啊！”苏暖低声叫到。
司漠连忙俯下身去，把旁边已经准备好的几块凉爽的湿毛巾搭在了苏暖额头上，轻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苏暖的嘴唇动了动，可眉头依然紧紧皱着，看得出，她此刻感觉非常不好。
司漠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依然可以从声音中感受到苏暖的痛苦。
“难受就说出来，不要硬撑，我会让大夫想办法的。”司漠道，眼中满是心痛和焦急。
苏暖的唇边扯出一丝牵强的微笑“你和郑绍能在这里陪我已经很好了，刚才我以为我又要进重症监护室了呢。”
都这个时候了，苏暖居然还在想办法说些安慰司漠的话，可她越是这样，司漠就越是难过。
“放心吧，我们都在。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不用转病房，不过已经为你安排了两名特护，我和郑绍难免会有些照顾不周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有特护了，今天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的。你就好好静养，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司漠也搜肠刮肚地说了一些安慰苏暖的话。
“那就好，”苏暖的心放松了半分，道“我躺在这里觉得很热，很不舒服，一会儿我想出去走走。”
司漠的脸色忽然僵了一下，连忙道“额，今天天气太闷了，出去对身体不好，还是先不要去了，好好歇着吧。”
“这是什么逻辑呀，就是因为太闷才想出去的。”苏暖道。
站在一旁的特护小美上前道“苏女士，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允许下地的，只能卧床静养，如果您觉得太热，我可以把窗户打开一点，或者往地上撒一些水。”
司漠猛地皱紧眉头，狠狠地瞪向小美，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他好不容易找了一些说辞让苏暖暂时稳定住情绪，却没想到小美一句话就把他的苦心毁掉了。
苏暖的眼神黯淡下来，怔怔道“不允许下地了吗？我更严重了是不是？”
司漠连忙安抚“不是不是，特护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卧床休息对身体的恢复更好，很快就可以出去活动了。”司漠说着，还对旁边的小美使了个眼色。
可小美似乎并没有读懂司漠的暗示，她还以为是司漠记错了医生的嘱咐，于是便纠正道“司先生，不是那样的，苏女士的确需要好好卧床休养，医生特意交代过，如果不这样做，后遗症随时都可能发作的。”
“闭嘴！”司漠压低声音，狠狠道。
小美吓了一跳，连忙闭上了嘴巴。
苏暖口中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她双手死死地按住额头，身体不安地扭动着，眼泪不停地涌出。
头部忽然发作的疼痛让她无法忍受。
“快去找医生！”司漠大声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