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念念与暖阳在车后座玩着象棋,喻颜有些意外念念竟然也能懂象棋,但实际上她与暖阳一母同胎,智商自然在一个线上,只是用到的地方不同而已。
“不算不算,我要反悔走这里”
念念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喻颜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念念张牙舞爪的耍赖,暖阳只是轻微皱了下眉头,而后任由她悔棋。
喻颜发现,暖阳对于念念有一种超乎一切的宠溺,或者说,是不在意。
这个孩子的心实在太宽,只要不真正触碰到他底线的事情,他都不会去理睬,换一个词语便是‘冷情’。
这个词语蹦出来的时候,喻颜有一瞬间的愣怔,暖阳小小年纪便养车这样漠不关心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颜颜,我想去做复明手术。”
喻颜沉浸在两个孩子的问题时,段尚燃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啊?”
她没有听清,段尚燃抿了抿唇再次重复:“我想去做复明手术。”
这次喻颜听清了,她身子绷得紧紧的,脑海中第一时间蹦出北善之的话。
轻则失忆,重则失命。
她怎么能让他去冒这样的危险?她怎么能?
“尚燃,我知道看不见的感觉很难受,但是相信我,我可以照顾好你的……”
“颜颜,你还不明白吗?我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你为我制造的一切,我没办法在不知道你到底累不累的情况下,让你像照顾两个孩子一样的照顾我,我是你丈夫。”
喻颜的话被段尚燃打断,她愣愣的听着,半晌没有回过神。
原来,不是他不能接受失明的世界,而是担心她太过劳累……
心中蔓延上来的情感很温柔细腻,如同二月暖阳一般,融化了一切,喻颜抿了抿,轻笑着道:“没关系的,我很喜欢照顾你的感觉,这让我觉得,我起码还有点作用。”
“你的作用可以不止是这些。”段尚燃接口,喻颜微楞,紧接着便听到他压低了的声音:“等我眼睛好了之后,让我看着你,每一分每一秒都看着你,就这样陪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
喻颜能感受到自己的脸颊正一点一点的发烫,她手中握着方向盘,有些发抖。
这男人……说话要不要这么撩 人啊!
“所以,让我去接受复明手术好吗?”
段尚燃如同罂粟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拨弄着喻颜的耳根,她向来是耳根子软的人,这一次也差点就要投降。
但是‘复明手术’几个字又硬生生将她的理智拉回来。
脑海中霎时间清醒一片,喻颜回答的强硬:“不可以!我告诉你,你别想背着我去做手术,要是让我知道,就算你成功了,我也不会再理你!”
她太了解他了,知道这个男人向来想法来的快,做法来的更快,即便是在她这边否定了,也一定会去做,所以她必须拿‘离开’来威胁,这样起码可以减轻他的念头。
段尚燃挫败的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半晌后悠悠的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那么聪明。”
喻颜皮笑肉不笑:“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我本来就是在夸你。”段尚燃与她捧哏。
“谢谢。”
“不客气。”
两人一唱一和的谈话让车后座的两个孩子好一阵瞧。
“暖阳,爹地妈咪在说什么?”念念问。
暖阳收回目光,低头拨弄着手中的棋盘,在喻颜不算好的车技之下,摆好的棋盘有点崩塌的危险,他微微拧眉,头也不抬的回道:“少儿不宜。”
“哦。”念念应了一声,随后像是想起什么道:“但是你也是少儿啊。”
暖阳淡淡的瞥她一眼:“所以我也不懂。”
念念先是一阵沉默,随后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一脸惊讶:“原来也有你不懂的事情!”
“废话,我又不是哆啦A梦。”
“但是我一直当你是啊!”
“……”
一个车厢,两段对话皆数终结。
暖阳想,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念念与喻颜同属话题终结者。
喻颜的车速不快,因此,从辛家到别墅这一段路程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别墅的路灯对于段尚燃来说形同虚设,他的眼里已经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因为熟悉了别墅的地形,在黑夜下行走并没有问题。
喻颜带着两个孩子跟在其后,看着前面轻车熟路的段尚燃,心中忽的传来一阵钝痛。
其实,他应该很不好受吧?
“少爷,少奶奶。”
因为段尚燃的病情,家里的佣人已经尽数换了一波,为的就是避免传出一些风声,因此佣人都是经过一番筛选最后签订了保密合约,做着最完美的保密措施。
但是眼前的厨娘沈妈并不是其中一个,她是段家的老员工,是段冷秋担心他的身体让她来照顾的,因为在段家时间最长,因此喻颜也是认识的。
这样也好,说起话来也不用刻意回避。
“沈妈,今天做了些什么菜呢?”喻颜笑着与沈妈交谈。
已经五十多岁的妇人面上一片和善的笑意,她道:“全是你们爱吃的。”
“有红烧肉吗?”提起吃的,念念便坐不住了。
沈妈一见念念,老脸上更是笑出一脸褶子:“有,我们念念喜欢的奶奶肯定做!”
“谢谢奶奶!”
典型的小甜嘴,任谁看了都喜欢,尤其是像沈妈这样五十多岁的妇人,更是喜欢的紧。
沈妈欢喜的带着念念上餐桌,喻颜也正要过去,手腕却被段尚燃拉住,她疑惑的回头:“怎么了?”
“他来了。”段尚燃眉心微蹙,低声道。
喻颜下意识的问:“谁?”
“我父亲。”
听到这个回答,喻颜有一瞬间的迟疑。
段叔叔?
“对了少爷,老爷在楼上书房等你。”
那边与念念小声说着话的沈妈想起这茬,对段尚燃道了句,算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喻颜眸色深了深,段冷秋过来并非什么坏事,只是她好奇的是,段尚燃是怎么知道的。
“沈妈平常不会喊我少爷,只有在段家的时候才会这么称呼。”
段尚燃拉着她的手,边往二楼走边解释。
喻颜恍然大悟,后忽的发觉不对劲,她看着拉着自己手腕的段尚燃道:“你干嘛?叔叔让你去又没说让我也跟着去。”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对方答。
喻颜一噎:“我丑吗?”
“不丑,是那句话有问题。”段尚燃低低的笑了一声回应,态度转变之快,让人咋舌。
喻颜心满意足,抬眼时,人已经到了书房前,她顿了顿,还是抽回手:“还是算了吧,叔叔让你去书房一定是有事情要单独跟你说,我这个丑媳妇还是一会儿饭桌上见吧。”
段尚燃沉默片刻,嗓音低沉磁性:“真的不去?”
“嗯。”喻颜点头,并顺手打开书房门,将他塞进去,而后将门带上。
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空间,她得尽快去布置那件事了。
被推进去的段尚燃稳了稳身形,差点踉跄摔着的他微微苦笑。
她是忘了他现在是个瞎子了吗?
“回来了。”
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岁月消磨之下,还是少了几分当年驰骋的锐气。
段尚燃缓缓收起杂念,点了点头:“父亲。”
段冷秋看着对面的儿子,心下有些怅然。
几经辗转,何时他的儿子也变得这般沉稳内敛了?
岁月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不,该说神奇的是爱情,段尚燃的改变皆是因为小颜那个孩子。
“你的事情我都听沈妈说了,小颜回来了就好,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
段冷秋语气里多的是感慨,他们这一路走来,所历经的艰苦磨难他都看在眼里,
他一直认为,感情的事情容不得别人插手,否则只能越来越糟,但是目前来看,这话只对了一半。
如果当初他能适时的出手相助,他的儿子也断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久病缠身,双目失明……
“如果父亲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我看也没什么必要了,我和颜颜的事情我们有分寸。”
段尚燃在面对段冷秋时,语气总是不由自主的冷硬。
大概,他还是没能原谅,当初在他母亲过世时,他的不管不顾,导致所有的重担压在年幼的他身上。
段冷秋如是想,实际上,这件事又何尝不是他曾无数次后悔过的呢?
“父亲,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
段尚燃声音平淡无波,但细看之下,他的手掌紧紧握起,像是在强行逼着自己接受某种不愿面对的问题。
空气似乎一瞬间凝重起来,段冷秋郑重的道:“你说。”
那双灰暗眸子里缓缓涌上来一抹情绪,夹杂着痛苦与彷徨,最后,他如同孤注一掷,沉声质问:“在您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是在他选择逃避时,接替他工作的工具,还是培养着,用来颐养天年的继承人,亦或是吸引各方势力,用蛇出洞的那块兔子肉?
回答他的,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这无声的回应,犹如一根剑戟,穿透他的胸膛,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