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夜晚很令人舒畅,微凉的空气,在那一片触手可及的黑暗中,显得愈发惑人。
坐落在僻静区的公寓通红呈现橙光色,暖光四溢,醒目却并不张扬。
水晶灯折射的大厅中,有几道七彩的光束打下,恰好落在正在对弈的一大一小身上。
不同年纪的面庞上,一个神情凝重,一个相对悠闲。
四周寂静的能清晰的听到来自比起的呼吸声。
持着黑子的手落下,子落,尘埃定。
“你输了。”
温和淡雅的声线,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民国时期身穿长袍手握书卷的先生,气质儒雅从言语中便折射出来。
暖阳绷着一张小脸,不发一语,他仔细的看着棋盘上的棋子。
仅仅半子,但是半子。
“我输了。”他最终还是抬起头,声音沉沉的道。
白瑞川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如此年纪,如此心智,暖阳以四岁的数字,胜过了当今多数成年人,他很欣赏,如果他不是段尚燃儿子的话,他想,他会更喜欢这个聪颖的孩子。
“到了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白瑞川倚在沙发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
暖阳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道:“你们大人好像很喜欢和小孩打赌。”
白瑞川轻笑一声:“对的,知道为什么吗?”
他好像特别喜欢问他问题,暖阳摇了摇头,只知道他的话与段尚燃如出一辙:“不知道。”
“因为赢的轻松。”白瑞川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
言语间,他避开了另外和他打赌的人是谁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心知肚明了不是吗?
“这样很有成就感吗?”一向寡言的暖阳今天话似乎格外多。
白瑞川挑了挑眉,声音依旧温和:“相信我,如果没有目的的话,这样的打赌绝对没有半点优越感。”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一开始答应与他对弈,便是奔着赌约去的。
暖阳耸了耸肩,模样淡然,小小年纪,处事不惊,白瑞川对他有点另眼相看。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秘密?”
听着暖阳这样的质问,白瑞川竟然隐约有一种耻辱感,他竟然要在一个孩子这里使计。
但是对比起过程,他更看重的通常是结果。
“我想知道,你妈咪最近有没有和异性走的亲近?”
毕竟是孩子,白瑞川问的比较含蓄,暖阳略微沉吟片刻,随后认真的点头:“有啊。”
“是谁?”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依旧令他很不舒服,白瑞川声音略冷的追问。
暖阳看着他,不缓不慢的道:“舅舅,我们说好的,只能交换一个秘密,你已经用了。”
听到这话的白瑞川有点愣怔。
他似乎,被一个孩子套路了……
“舅舅,要再来一盘吗?”暖阳挥了挥手中的棋子,认真的询问,神态是一个四岁孩子该有的天真。
白瑞川眸色一深,抬手在他头顶揉了揉:“不了,去喊你妈咪来吃饭吧。”
暖阳没有强求,爽快的应了一声上楼,白瑞川看着他的背影,唇边的笑意一点一点收敛。
看来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只是颜颜,为什么?为什么他伤你这么深,你还要回到他身边,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让你重新回忆起那段日子,你才能彻底死心?
当然,他的这些问题没有人回答。
沉寂之余,喻颜已经从楼上下来,未施粉黛的面上已经恢复一片淡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对我说一声?”喻颜语气自然。
她坐到餐桌上,一切与往常一模一样,只是她刻意避开他位置,选择坐在他对面的举动还是让他眼神一深。
“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是看你刚才的反应,似乎,有惊无喜。”
白瑞川半真半假的说道,他耸了耸肩,刻意让话听起来不那么沉重。
喻颜低低的笑了一声:“抱歉,突然见到你,确实有点被吓到。”
“不是吧,我这张脸这么吓人?”白瑞川顺着她的话说道。
话音落地,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同步笑开。
“说说这次去意大利这么久是做什么的?”喻颜自然的将话题引上来。
白瑞川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后看向她,话里听不出情绪:“你想知道?”
喻颜挑了挑眉梢:“只是随便问问,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说的。”
“不,你要是想知道,我会告诉你,我对你,没什么可以隐瞒的。”白瑞川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便接上话。
那暖暖的事情呢?
喻颜差点没忍住问出来,她调整了下情绪,笑着回应:“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
“嗯,我这几天在意大利准备了一个陷阱让段尚燃跳,你想知道吗?”
猝不及防的,白瑞川将这句话扔出来。
一瞬间,喻颜所有的情绪都凝固在面上,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扯了扯嘴角:“说来听听。”
白瑞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眼底的情绪凝的更加浓郁,温和的声线染上一丝危险:“颜颜,我可以相信你吧?”
喻颜笑的勉强:“当然。”
“那就好,大概两天后,段氏集团旗下的药业会被曝光参杂毒品,对患者极具依赖性。”
白瑞川缓缓说着,语气云淡风轻,却在喻颜心上狠狠砸下。
她沉默片刻,忽的想起什么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段氏集团的药业并不是主干,你这么做对段氏集团造不成太大影响的。”
她在试图说服他改变想法。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瑞川狠狠攥紧手掌,他真的猜对了,喻颜已经与段尚燃和好,就在他不在这段时间!
一股被欺骗背叛的怒火袭上心头,被他死死地压下。
“没错,我要的不是段氏集团,那对我没什么意义,颜颜你不是应该一直都知道的吗?我想要的,从来都是看着段尚燃倒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喻颜一阵心慌,她抿了抿唇,什么都没再说。
一顿饭吃的有点难以下咽,她时不时的看一眼白瑞川,却发现,每看一眼便觉得陌生一分。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少年,或者说,这个才是真正的他?
喻伏见,白瑞川。
不过一个名字的区别,变化怎的就这般大?
晚饭过后,喻颜围上围裙洗碗,白瑞川走进厨房,倚在边上看着她。
他不说话,只是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喻颜有点不自在。
“怎么了?”她问。
白瑞川摇了摇头,但目光依然没移开:“我只是在想,颜颜你对比起小时候,为什么就一点改变都没有。
喻颜闻言失笑:“怎么会呢,变化很多的。”
“不,一点都没变,你还是你,独立自强,但是我,却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白瑞川上前一步,从她腰上绕过手臂,轻轻环着她,自然的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姿势亲密。
喻颜洗碗的动作微微一顿,回过神的时候,下意识的便要推开他。
“别动,就让我这么抱一会,我太累了颜颜。”
白瑞川的声音带着无限的疲惫,他嗓子沙哑,怅然伤感。
喻颜没有再动作,任由他这么抱着自己,良久,她试探性的道:“瑞川,如果你累了的话,就放下吧,放过一切,放过自己。”
白瑞川没有应答,喻颜看不见他此刻面上的神情,心下有点不安。
少顷,他略微清冷的声音传来:“你放弃了么?”
喻颜垂眸不予回答,白瑞川像是什么都不知一般,继续道:“就算你放弃了,我也不会放弃,颜颜,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感受,那种被所有人背叛的感觉,你是不会明白的。”
他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喻颜听的出来。
但是,她真的不懂吗?被所有人背叛的感觉?
五年前,段尚燃的冷情,他白瑞川的欺骗,喻欣的不辞而别,哪一件对于她来说,不是毁灭性的伤害?
她之所以放下,不是没心没肺,而是心脏的感受太强烈。
越是报复,越是心疼。
何必害人不利己,如她所说,放过一切,放过自己不好吗?
“我累了,瑞川,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喻颜最终还是轻声说了出来,话里带着无限的疲倦。
但是白瑞川永远不能也她感同身受,他缓缓放开她,盯着她的发丝像是要将其灼烧。
很久之后,他声音隐忍淡漠:“你确实累了,去好好休息吧,今天的话我就当从来没听过。”
他说完,不待喻颜反应便匆匆离开。
没有办法,他不愿伤害她,因此只能选择逃避。
喻颜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低低叹了一声。
她果然还是做不到,在白瑞川面前做不到隐瞒,但是更改他的想法实在太难。
并且,他又丢给她一个难题。
段氏集团两天后将爆出的新闻,牵涉到毒品,还是参杂在药品里,这个罪名可不小,既然白瑞川的目标是段尚燃,那么便一定会将他拉下水。
她现在要是坐视不管,段尚燃遭殃。
要是将事情告诉段尚燃,白瑞川一定会受到反噬。
这个选择题,还真是一道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