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一瞬间,段尚燃的声音错愕的接上,一向不动如山的面上出现一丝崩裂。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钟书一直对他说的是肺炎,只比较严重,因此需要去美国治疗。
本来他是没打算去,但是确定了喻颜的存在后,便已经准备好治疗身体。
毕竟,他不能用一个残破的身子来照顾他的家人。
然而,老天似乎跟他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
肺癌?
那是什么概念?
“段总,还不知道?”
王教授疑惑的反问,心中一个咯噔。
段家瞒着他,一定有瞒着他的原因,他今天给戳破了,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王教授,您刚才说我患的是特殊性肺癌,这是什么意思?”
段尚燃忽的想起王教授方才的话,压低了声音继续追问。
他迫切的需要知道,他到底该有没有康复的几率。
王教授神色凝重,他沉声道:“段总患的肺癌目前在国内治疗方案不算良好,因此我们推荐您去美国,那边的医疗设备先进,对您的病情也是有极大的帮助。”
“如果不去,会如何?”
王教授的话他基本上听明白了,但还是多此一举的询问。
果不其然,王教授一瞬间面色变得为难,他张了张嘴,话还没有说,便被段尚燃“我明白了。”
他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脚步匆匆。
王教授看着他的背景,悠悠的叹了口气。
真是天妒英才。
段尚燃走回骨外科的时候,喻颜正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房间里的壁画,目光转移到他身上的时候,明显一亮。
虽然只是一瞬,但是他却敏锐的捕捉到。
分明应该是欣喜的,但是此时的心中,除了无限的怅然,再无其他。
他抬步上前,轻声道:“走吧。”
“去哪儿?”喻颜跟着问道。
脚踝上的伤势已经被包扎起来,受伤的哪只脚放在凳子上,衬着她一脸正经的表情显得格外可爱,段尚燃弯了弯唇角:“回家。”
喻颜身子一颤,不论再过几年,‘回家’这个词汇总是让她心中柔软。
但是属于他们的家早已经在五年前暖暖死去的时候便已经崩塌了,所谓的‘家’,只不过是砖瓦堆砌而成的冰冷建筑而已。
“走吧。”
喻颜收起心思,淡淡的应了一声。
并不是妥协,而是念念暖阳还在他那儿,她必须要过去。
段尚燃目光了夹杂着深深的眷念,看着她一瘸一拐的动作,上前一步,自然的将她抱起。
喻颜已经不再大惊小怪,有些别扭的搂着他的脖子保证自己的平衡。
在公共场合引人注目总归是不好的,她这么催眠着自己。
“所以,你说你有了丈夫的事情,是骗我的?”
段尚燃的声音平地而起,思维跳跃的让她有一瞬间的愣怔。
她想,她应该知道念念天马行空的思维是遗传谁了。
“这与你无关。”
喻颜依旧死死盯着医院里的绿植,硬邦邦的回答。
段尚燃闻言不语,一直沉默到车里。
直到腾出手,才从口袋里掏出个红色本子,笑的如同孩童一般得意,他哑着嗓子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只要这结婚证在一天,你便一天是我段尚燃的人。”
他语气张扬,喻颜眸光闪了闪,面上一片复杂。
他竟然将结婚证随身携带……
一瞬间,她忽然间不敢正视他的脸,微微别过目光,逼着自己狠下心:“谢谢提醒,抽个时间,我们把婚离了吧。”
段尚燃唇角的笑容瞬间便凝固,他目光沉沉,像是要将她看透一般,目不转睛。
良久后,他声音嘶哑:“你真的,这么想和我断绝关系吗?”
喻颜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一声,眸子里一片清冷。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年是你要与我撇清关系的才对。”
喻颜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厌恶自己良好的记忆力,五年前他对她说的话,她一字不落,记得清清楚楚。
段尚燃眼神一暗,微微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该说什么呢?她说的是事实。
将车从医院开出来,一路上两人没有半句交流,气氛沉闷的几乎要将人的心理防线迫压的爆炸。
喻颜烦躁的拧眉,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外面大改革的城市上。
但事实上,她身旁的段尚燃本身就是个发光物,有他在的地方,一切黯然失色,这样的怒刷存在感,她不得不注意到!
余光中,他一言不发的开着车,姿势认真。
完美的侧脸暴露在视野中,比之五年前,多了些成熟,变得更加内敛,整个人就像是水里的海绵,所有的情绪都被深藏,外表一派平静。
如果说,她是说如果。
她现在选择原谅他的话,让念念和暖阳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看起来,也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再这么看下去,我很难保证不会做些什么。”
正陷入自己思绪的喻颜被这一声异常嘶哑的话拉回现实,她面颊微红,却故作淡定的移开目光,内心一片燥热。
从医院到别墅,大概十多分钟的路程,喻颜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因此在抵达之际,迅速的下车,远离段尚燃的身边。
她就知道,一接近他,她所有的防线都会支离破碎!
“夫人,您还好吧?”
前方钟书目光担忧的看着她包裹的严实的脚踝询问道。
喻颜摇了摇头,视线越过他看向别墅里,寻找着两个孩子的影子。
“念念暖阳呢?”
环视一圈,没能见到孩子,喻颜拧眉。
“估计是在后花园。”
这句不是钟书,而是来自段尚燃的回答让喻颜紧绷了身子,她快步的穿过别墅,绕过后门,逃避的意思分外明显。
段尚燃眼神闪烁,抿了抿唇跟着她的步伐。
诺大的别墅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建了这么一座花园,园林错落有致,正是春天,是百花齐放的季节。
而被万花包围着的花园中心,是一个小型游乐场,念念和暖阳果然在滑梯上玩的忘我。
面前的场景,是喻颜五年后回墨本看到的所有都不及的震惊。
花园的土不是新的,因此不可能是最近刚移植的,一个念头猛地浮现脑海,喻颜瞳孔猛地一缩。
这花园,是五年前暖暖死之后,他建造的?
为什么?
“怎么样,这花园还不错吧?”
段尚燃斜倚在门前,双手环抱在胸前,俊美的面上一片温柔。
温柔?喻颜在心底嗤笑一声,真是疯了,她竟然会觉得段尚燃温柔。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要给你个惊喜吗?”
段尚燃目光悠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喻颜神色微敛。
她记得,在当时参加那场公益活动去冰岛时,他曾说过回去要给她个惊喜,但回来之后便被公司危机缠身,她也便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难道说,这就是他所说的惊喜?
并不在意喻颜的沉默,段尚燃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当时我在想,等下个学期,便把暖暖接回来,我想尝试着接受她,在我还不知道我就是他父亲的时候,我是这么打算的。”
他语气中没有丝毫埋怨,他对喻颜隐瞒暖暖是他女儿的事情闭口不提。
但是喻颜不能忽视,她在暖暖出事后,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她早一点将暖暖的身份告诉段尚燃,她一定不会出意外。
是了,这五年,喻颜过的半点不比他好。
她被悔恨与幻想搅得心神不宁,但是再悲伤也不能表现出来,她还得笑着面对念念暖阳,这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颜颜,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吗?”
段尚燃的声音近在耳畔,喻颜猛地抬眸,鼻尖擦着他的下巴轮廓而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要变成负数。
彼此温热的呼吸在交杂着,她撞进他的眼底,像是一汪深潭,将她的理智冷静尽数吸了进去。
“喻颜?你真的没死!”
空气静谧的快要静止时,忽的一道尖锐的声音平底而起,将这份迷乱砸的一点不剩。
喻颜迅速的后退一步,与段尚燃之间拉开安全的距离后眯着眼睛看向来人。
一身粉红色长裙,只是再没了光滑雪白的肌肤陪衬,显得不伦不类,本该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上,堆满了松弛的细纹,面色蜡黄,活像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段晚晚?
说实话,如果不是对她的声音恨之入骨,铭刻在心的话,光是凭这么一副模样站在自己面前,她是绝对认不出的。
“很失望吗?”
喻颜轻笑一声,眼睛里清冷的像是腊月寒霜,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的刺进段晚晚的心脏,引来一阵哆嗦。
“不,不可能,喻颜不是跳楼死了吗?你不是喻颜,你是喻欣,对,你一定是喻欣!”
段晚晚疯狂的摇着头,声音尖锐的反驳,模样疯癫。
段尚燃眉目冷漠,声音丝毫不见温情,他目光淡淡的落在钟书身上:“将她的东西丢出去,以后不要出现在这里。”
钟书闻言正要行动,段晚晚却忽然瞪大了眸子看向段尚燃:“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已经没了家人,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她说着便要冲上来,却被钟书一把拉住,段尚燃不为所动,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待一个无关紧要的物品。
“你的家人被你亲手害死了,你忘了吗?”
段尚燃的话音落地,没有注意到一旁闻言忽的双目通红的喻颜。
他眉梢微蹙,喉咙处的痒意又一次袭来,熟悉的腥甜感沾上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