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心院里突然便来了无数的宫中侍卫,云歌透过窗门缝隙,看到他们在韶音的指引下往那荷花池方向过去。继而就传来了各种各样的惊呼声。
“有死人!”
云歌是再也按捺不住,推门而出,“哪来的死人?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
韶音颤抖着手,指着荷花池,“王妃,那个荷花池底有一个死人。”
不一会儿,就有侍从在里面打捞出了一只人手,然后捞出了人头,接着是其余的肢体,接二连三地被他们扔在地上,血淋淋湿漉漉,空气中顿时有一大股腐臭味蔓延开来,熏得人七荤八素,有的胆小一点,直接就晕了过去。
云歌并不惊慌,反而镇定自若地前去查看尸体。
只见尸身被分开成好几块,典型的碎尸案,尸体的头部被池塘水浸泡的已经腐烂发涨,呈现恶心的巨人观,不仅是眼珠子,甚至鼻子,耳朵,嘴巴都被泡的扭曲一团,面目全非。
要想辨别这个死者的身份,可是难过升天。
云歌伸手捻起死者一丝头发,说:“侍卫大人,请传高大监和宋嬷嬷,让他们当场认尸,看看是哪个宫中女子,竟然被碎尸沉在我怡心院池塘底。”
“是珩王妃。”
不过片刻,宋嬷嬷就屁颠屁颠地赶到这里,她不仅仅是掌管宫规,也是对后宫婢女女史所有入册之人最为熟悉的嬷嬷。
“小人见过珩王妃,”宋嬷嬷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
“宋嬷嬷,您在这宫中资历最深,烦请看一眼这具尸体,看看能不能辨别出死者身份,”云歌往后退开一步,露出了地上七零八落的尸块。
饶是宋嬷嬷资历深,也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的景象,禁不住拍了拍胸口,心里一阵嘀咕,才大着胆子往尸块过去。
“王妃,您怎么推断出死者是女子?”韶音在一旁小声问。
云歌说:“你且看死者头部发根,浓密细小,残存的头发也是极为柔软,就算被荷花池水浸泡那么长时间,依然有光泽。难道男子会有这样的头发?”
“死者的骨骼也偏小,并没有慕容国男子的一般宽阔骨架。因此我可以推断她是女子。”
宋嬷嬷那边也传来了话语,“此人据我推测不像是宫中婢女,倒有点像是一个妃嫔。”
云歌问:“为何会如此认为?宋嬷嬷是找到了什么证据,可以辨别此人的身份?”
“她的额头有后宫有位分的女子才能画上花钿;即使被池水浸泡,也可以看到轮廓。”
韶音听到宋嬷嬷的分析,凑过去一看,惊讶地说:“这是,梅花妆?”
只见死者被水泡肿了的额头正中央,有极为模糊的一点艳红色,就像是盛开的桃花瓣。虽然明艳,但是出现在这么个死人身上,看了让人十分毛骨悚然。
宋嬷嬷愣了愣,说:“梅花妆并不是人人都会画,但是依据老身多年在宫中伺候各位贵人的经验,会画梅花妆的妃嫔不到五个。”
“梅花妆经三日洗之乃落,成五出花,老身也认为这是梅花妆,”她也过去看了看那一点艳红色。
云歌问:“不知宋嬷嬷口中五人分别是谁?有何人意外失踪的?”
“就是入宫时间长的贵妃们了,因为梅花妆传自前朝皇后,资历轻一点的都不会学。那五人便是先皇后,薛妃,淑妃,故去的婉妃,还有秦贵人。”
“嬷嬷口中五人,除去死去的二人,另外三人都还安好,那么这具尸体到底从何而来?”
宋嬷嬷也是茫然不解,她捂住口鼻,“此地尸臭太重,老身还是先回去了。刚才领命匆匆过来,手头上还有不少事务来不及处理。”
云歌知道她的心思,是不想踏进这趟浑水,就拉着韶音,“你送送嬷嬷,我在这里打点一下就好。”
韶音正要开口,却被云歌从袖子塞进了沉甸甸的银子,然后立刻会意地说:“奴婢这就去,宋嬷嬷,劳烦您大老远跑过来,我送您离开。”
宋嬷嬷前脚走,高威后脚就来了。他掩住口鼻,也是一脸的嫌恶,“这都出了什么东西,竟然会捞来一大堆尸块,可熏死杂家了。”
云歌陪笑着过来,说:“劳烦大监过来一趟,只是这具尸体出在我怡心院,我拿不定主意,就叫宫里有资历的大监来帮眼瞧上一瞧。”
高威皱眉,只轻轻瞄了一眼,就吓得脸色发白,说:“这,这不就是早些时间被皇上打发去永巷的那个谁吗?”
云歌诧异问:“高大监知道是谁?”
“杂家又怎么会不记得,这狐媚女子就是早些天冤枉了王妃您的淑妃之妹啊!她被带到永巷之后还不肯安生,竟然又画上浓妆,大半夜在皇上的御书房出现,勾引皇上。她还真以为长的一张和淑妃一模一样的脸,就能肆意妄为,得到圣上宠爱。真是痴人说梦。”
云歌经他这么一提点,脑子里就有了记忆。
看尸体的轮廓也真有几分像是淑妃,原来是那日假装疯癫的女人。
“还真是活该她自作孽,现在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连着淑妃也被圣上贬去冷宫。”高威一边说一边指挥那些宫中侍卫收拾尸体残骸,“你们手脚麻利点,将尸块收走,不要扰了珩王妃歇息。”
“大监,就这样把尸块带走?莫不是太过仓促武断吧?”云歌惊讶地说。
高威摇头说:“这东西放在这儿不吉利,王妃又有身孕,而且不用安排仵作都知道是她是自作孽遭了天谴,这样无足轻重的人就不用对圣上禀报了。”
云歌蹙眉,她听出高威话中有话,“大监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高威露出一丝笑,双目里浑浊一片,“宫里有很多不成文的规定,有些事,不能碰就是不能碰,王妃还是明哲保身,少管闲事。”
云歌垂下眼帘,说:“那就听高大监的,我自会把此事压下去。”
她不是傻子,自然会明白此人之死和淑妃必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高威示意她不要揭秘,那她也不会去跨越雷池。
圣心难测,如果近日来接二连三对淑妃不利的事情都出自云歌的手,那么她身上落的嫌疑也就是最大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歌招呼来怡心院的宫婢,“你们今日都看到了什么?”
她们几个面面相觑,一个个惴惴不安,都不敢发声。
“我问你们,你们怎么不说话了?”云歌的声音骤然变冷。
“回王妃,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一个蚊子般的声音立刻响起,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这里的几个宫婢都是经过韶音精心挑选,所以为人还算忠厚单纯,对主子十分忠心。
云歌双目含威,一一扫过她们几人,被她看过的人都垂下头,不敢再说半句。云歌知道威吓的效果已经足够了,就对她们厉声说:“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们谁敢透露半句出去,就让你们第二天人头落地。”
众人一听连忙个个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韶音也在这时候回到怡心院,她扫了一眼地上匍匐的女子,帮腔道:“你们都知道我们王妃菩萨心肠,这几日也待你们不薄,所以你们如若敢散播任何有关今日的谣言,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
“是,韶音姑姑。”
云歌满意地看了韶音一眼,才施施然地回到怡心院自己的小屋子,点火烧香,驱散刚刚四处弥漫的大片尸臭。
“久闻珩王妃调香技艺冠绝京城,今日得以一见还真是清香四溢,动人心魄。”韶音打了一盘清水进来,一边替云歌擦拭手足,一边轻声说。
云歌勾起一抹清浅笑容,“不过是微末伎俩,倒是你挑选的宫婢都是精乖伶俐之人,我很满意。我最讨厌的就是多嘴多舌居心叵测的婢女。”
韶音蹲在地上,将云歌的纤细白足放在水盆中,“王妃教导的是,韶音也会在日后对她们多加引导。”
“今日之事你是怎么想的?”
“韶音不知,韶音对后宫妃嫔并不熟悉。”
“死去的是淑妃的妹妹,她那次冤屈薛妃和我毒害淑妃腹中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遭到报应,还真是现世报。”
云歌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在烛火的照耀下竟是透露出几分凄婉。
淑妃的妹妹已经遭到报应,那么慕容璃何时会得到他应得的报应?
她低头看向了韶音,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另一个女子的脸孔,青黛还在自己身边的话,现在肯定乐疯了到处找人给自己养胎。
“我以前有过一个近身婢女,她是我的陪嫁。她人很笨很蠢,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几乎什么都会写在自己的脸上,”云歌不知怎的就对着韶音说了出来。
韶音手中动作依旧,脸上表情不变,“此人和王妃估计是主仆情深,而且名为主仆,实为姐妹?”
“你调查的真仔细,”云歌说。
“奴婢也是第一次做侍女,不敢怠慢。”韶音露出一丝微笑,幽黑的双目里阴阴沉沉,就像是永远看不透的迷雾。
“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儿,就托付你照顾了。”云歌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韶音说:“王妃是认为这次事件是有人蓄意而为?”
“不仅仅是蓄意而为,而且刀锋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