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威搀扶着皇上的手臂从御书房缓缓走出，苍老的声音就像是暮鼓晨钟，“陛下这次肯让老臣回到您的身边，老臣感激涕零。”
皇上一边走一边遥望着远方泛白的天空，“朕不是颠倒黑白之人，虎符被盗谁对谁错，朕还是能看的清。并不是所有人想愚弄朕，朕就会顺着他们的心愿被利用。”
高威谨小慎微地偷眼了看向皇上，只见他面沉似水，竟是看不出丝毫的感情起伏。
“陛下英明神武，所以才能替梁王消除了冤屈。”
“朕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精。就数瑛最无能荒唐，整日耽于女色，在赌坊勾栏里日日作乐。他又怎么可能会做出盗走虎符，诬陷珩王这种事情？”
皇上收回目光，停在御花园。眼前一株梅花盛开的最是灿烂，团团粉红宛如轻薄云雾，让人有如置身仙境之中。
皇上被地上的物件吸引住目光，他定睛一看，地上竟然散落着支离破碎的纸片，那薄薄的纸片和道符十分相似。
与此同时，从梅花背后有一抹身影鬼鬼祟祟地一闪而过。
“何人竟敢在宫中行鬼神之法！？”皇上龙颜微怒，高威立刻会意，招来四周的护卫向御花园深处走去。
不过片刻时间，护卫们就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从花园深处拉扯出来。女子满头青丝乱七八糟，将她姣好的容颜覆盖住，唯有一双带着愠怒的眸子在死死瞪着前头领路的高威。
“你是哪家妃嫔的宫婢？竟然如此大胆妄为，在宫中焚烧符纸！”高威扯着他嘶哑而尖利的嗓音，喝骂道。
女子十分倨傲不驯，只把头往左侧狠狠一扭，故意当做没有听见，并不理会高威。
皇上沉闷的声音缓缓传来，“将这无礼贱婢带到宫人斜，让她永世不得离开那劳役之地！”
“昏君！伪君子！”一言不发的女子忽然爆发出突如其来的咒骂，将所有人都吓懵了。
皇上皱紧眉头，犀利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她被黑色斗篷遮盖的身体上，然后就落到了她的脸上。“你们，将她的脸露出来。”
斗篷被人揭开，露出了女子白皙的脸颊，她五官端正深邃，脸型略长，但是配合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像是一个精致的娃娃。
但是她的双目却饱含着愠怒和憎恶，毫不畏惧天子威严。
“这是谁的宫嫔？”皇上朝高威问道。
高威茫然地摇头，他虽在宫中任职多年，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侍奉在皇上的身侧，照顾皇上的起居饮食。对于宫女的人选是一概不知，他只好打了个马虎眼，“应该是新进宫没多久的婢女，初来乍到，又不识宫中规矩，就冲撞了皇上。”
“呸！”美丽女子朝高威吐了一口唾沫，满脸嫌恶。
皇上不解道：“你为何如此憎恶朕？”
女子撇开眼睛，说：“你在这里假惺惺地问候我，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好人！不分是非黑白，还枉顾人命！”
说到这里，她浓密的黑睫毛就像是扑翅蝴蝶，将她满是泪水的眸子遮挡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悲伤。
皇上眉头皱的更深了，“朕什么时候枉顾人命？不分是非黑白？”
女子只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竟然手段残忍到将你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儿媳妇带去杖责！只差让她滑胎，一尸两命！难道这样还不算是枉顾人命？”
“什么？”皇上闻言大怒，“竟有此等荒唐之事？快将详情与朕仔细道来！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公开杖责朕的孙儿？”
女子嫩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缕倔强和冷傲，“不用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我家王妃现在还躺在床榻上生死未卜，夫君远征塞北，已经落的形单影只的可怜下场；刚进宫中又要受人杖责，腹中孩儿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她总是那么良善，受了屈辱也不敢吭声，我这个贱婢只好亲口来骂你！”
皇上瞪圆了双目，“你说的，竟然是珩王妃？朕从来没有叫人做出此等丧尽人性的事。那可是朕的皇室子孙，朕怎么下得去手！”
女子蹙眉，“淑妃口口声声说的清楚，将王妃拖出去杖责！还要公开给全后宫的人看！没有圣上的旨意她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皇上闻言浑身一抖，仿佛晴天霹雳，竟然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高威，”他缓缓发话，声音低沉如闷雷。
“臣在，”高威拱手站立皇上身侧，恭敬地回答。
“传朕的旨意，即刻以谋害子嗣的罪名，将淑妃禁足长乐宫！剥夺其贵妃名号，贬为贵人！”
皇上吩咐完后，就弯下身子将地上的女子搀扶起来，声音也逐渐缓和，“小妹妹，你家王妃可还安好？带朕去看看。”
“韶音，韶音自知大逆不道，不敢起身。”韶音颤抖着身子，并没有站起身子。
韶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见他并没有流露出不满，才继续说：“贱婢自知人微言轻，烦请陛下不要怪罪珩王妃，一切都是贱婢自作主张，想要替王妃讨回公道。”
皇上叹了口气，“你骂得好，不是你今日在此处为珩王妃祈福，然后大骂朕是昏君，朕也不会知道朕的淑妃竟然是如此蛇蝎毒妇，竟然连身怀六甲的孕妇都不放过。”
他朝韶音摆了摆手，“至于你的不敬，朕念在你是护主心切，就免你死罪了。现在带朕去探望珩王妃。朕的皇家面子，可不能任由一个淑妃给败坏干净。”
韶音听了欣喜若狂，连忙带着皇上朝怡心院的方向匆匆过去。
高威许久才从地板上慢慢站起身子，他紧紧地看着远去的韶音，眼底深处划过一丝暗沉的光影。
与此同时，卧床不起的云歌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针线，按照计划，韶音此时就要将皇上带来，她要装出一副对腹中孩儿十分憧憬的模样。
所以云歌故意命人拿了小孩儿要穿的袜子，还有编制袜子的针线过来。
果然，从外面就传来了皇上驾到的声音，她连忙掀开了床帘，要从床榻上下来跪倒在地。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一见到只穿单衣的云歌，连忙迎上前去把她搀扶起来，“是朕的错啊，竟然让淑妃骄横跋扈至此地步，让你腹中孩儿受罪了。”
皇上第一句话就是言辞恳切的赔礼道歉。
云歌从他满头的珠帘中看到了背后的幽黑双目，眼底深处划过一丝精光。
她依旧双膝跪地，声音诚恳而柔和，“陛下何罪之有。是臣妾不知宫中礼数，得罪淑妃娘娘，才会遭到杖责惩罚，以儆效尤。宋嬷嬷也在场，她是宫中老人，经过她的悉心教导，云歌今日是经一事长一智，并没有什么受罪不受罪。”
皇上紧锁的眉头是要扭成一团了，“宋嬷嬷也在现场？”
云歌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说：“是的，是淑妃请来要教导臣妾后宫规矩礼仪。”
皇上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十分阴沉，说：“淑妃竟然敢将你公开杖责，还真是胆大妄为！”
云歌立刻梨花带雨地哭泣着说：“皇上！臣妾当时也有恳求过宋嬷嬷，让她好好劝劝淑妃，但是淑妃一意孤行，就算宋嬷嬷怎么劝告，她也不肯放过臣妾。”
说到这儿，云歌以袖掩面，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嗖嗖地一个劲地掉落，看的人是我见犹怜。
“换做平日，臣妾也不会如此，但是臣妾的肚子里可是怀了珩王的孩儿啊。珩王远征塞北，臣妾一介妇道人家，唯一能做的只有保全他的孩儿，没想到，淑妃竟然说，就算是...”
皇上的额头上已经爆出了青筋，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老虎，他用接近是低吼的声音说：“就算是什么？”
“她说就算是慕容家的种，慕容珩也成不了气候...”
皇上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将嫣红的桌布震得飞起。
“大胆！”
云歌惴惴不安地磕头伏地，怀里的针线也滚了出来，停在皇上的脚边。
“陛下恕罪，这是臣妾替腹中孩儿编制的袜子，”她急急忙忙地爬过去，捡起袜子针线重新塞到怀中。
皇上看着掉落脚边的可爱小袜子，弯下腰，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袜子上精致的纹路，最后说了四个字，“质子何辜。”
云歌的眼底精光愈发地炽盛，仿佛要化作大火，熊熊燃烧。
就凭皇上这四个字，她知道自己这一计攻心，是成了。
淑妃，不可能翻身。
“皇上，臣妾恳求皇上饶恕淑妃，她不过是爱子心切，舐犊情深，才会做出这种事情。”云歌故意楚楚可怜地说。
“舐犊情深？呵，朕看她是想图谋不轨。”皇上冷笑着说，将袜子放回地上。“朕的儿子们兄弟阋墙，反目成仇，也多亏了她这样的母亲，在背后推波助澜。”
皇上的脸色阴沉，仿佛笼罩了一团暗沉发灰的乌云，十分可怕。就算是隔着晃动的珠帘，云歌也能感受到皇上的双目崩射出的犀利目光。
“你们几个，让后宫的尚宫房派多一点婢女来服侍照顾珩王妃待产。”皇上朝着门边两个婢女说道，“吩咐太医院的徐医师，每隔两三天都要来替珩王妃把脉。”
“是，陛下！”
皇上说完就扬长而去，云歌看着他明黄色的衣角消失在视野，才缓缓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韶音，你做的很好，”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说。
韶音在角落里躲着，垂手而立，“多谢王妃夸赞。皇上吩咐尚宫房调配过来的婢女，可需要在下去提点一二？”
“去吧，记得要带眼识人，不要让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混进我的怡心院，脏了我的眼。”云歌悠然地坐回了她的床榻上，好整以暇地扶平刚刚褶皱的衣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