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拉,”谢旭将门帘拉开,露出里面一室清静。
云歌和小武走近,小武举目张望,忍不住赞叹:“好漂亮的房子啊。”
云歌是看不见的,她侧着耳朵,兼之用鼻子闻了闻,嘴角泛起一丝浅笑,“你还开了一间茶楼?”
谢旭坐在主席,听到云歌这么说,吃了一惊,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是茶楼?”
云歌目不能视,怎么会看到周围的情景?
“我鼻子灵敏,闻到了茶香,虽然很淡但是还是很容易辨别出来是毛尖的味道。”云歌用拐杖到处点了点,触碰到了坐席后,将拐杖放下,慢慢摸着坐席往下坐了起来。
谢旭拍了拍手,示意侍从上茶。“珩王妃果然冰雪聪明。”
云歌摇摇头,苦笑着说:“我是心眼双盲,什么冰雪聪明。”
她把手搭在桌面,摩挲了一下光滑冰冷的桌面,鼻子极为轻微的抽动了一下。
看来这里的布置很不错,连带桌面都是用昂贵的红木,空气中泛着木头淡淡的清香,十分好闻。“你带我来你的茶楼,是打算说什么?”
谢旭扬了扬下巴,示意店里的侍从将帘子拉好,翠色绣鸳鸯的漂亮帘布合拢后,这里变得封闭起来,只有一缕在空中慢慢漂浮的烟气,是缓缓移动的,其余人仿佛都是静止的。
谢旭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宫变的时候,我其实也在场。”
云歌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话音是平静的,“这样吗?你是哪一党派?”
谢旭拉出一丝苦笑,摆摆手,“党派之争和我从来没关系,还记得之前我们在私盐库合作的事吗?那时候我就说了,我就是一个江湖人,江湖官场,两不相干。”
云歌说:“既然两不相干,你当时前往皇宫是要去做什么?”
谢旭说:“我会在那里,全是因为一个人,”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但是又很想说出来。
云歌察觉到了谢旭的吞吞吐吐,便说:“你不要卖关子了,将话一次性说出来不好吗?”
谢旭一贯和顾如月一样的直爽,相比起顾如月,他身上的侠义气更加浓厚,做事情都是毫不拖泥带水,单刀直入。但是今日如此反常,就让云歌很奇怪。
谢旭直视着云歌,说:“因为珩王让我去陛下的藏书阁找一个人,他怀疑皇上一直将婉妃藏在宫殿,就想趁乱去找。所以宫变那晚我趁你们在那里自相残杀,就去到了藏书阁。”
云歌皱眉,她不明白这么点事情为什么谢旭会拉自己过来说。
谢旭也觉察到云歌的不耐烦,他续说道:“我想说的东西是下面。我在藏书阁没有找到婉妃,但是我撞见了一个人。”
谢旭说到这里,整个人都好像抖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我在藏书阁看到了陛下,完好无缺的陛下。根本没有人胁迫他,也没有人绑架他。”
“陛下就坐在藏书阁的桌子前面,像是在等什么人过来。那时候我准备离开,因为找不到婉妃娘娘。”
小武受到他的情绪感染,不由的屏住呼吸。
云歌已经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情景,寂静的藏书阁在刀光剑影的黑夜里似乎处于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谢旭趴在了藏书阁正上方的孔洞旁边往下偷窥。
“你猜猜我看到了谁?”
谢旭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我看到了淑妃。那个被皇后声称绑架走的淑妃。”
云歌倒吸一口凉气,她终于知道谢旭为什么会这么支支吾吾,因为他发现的可是皇室里最大秘密。“你是说,那场宫变根本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陛下和皇后联手布置的局,淑妃和陛下根本是置身事外。”
谢旭苦笑着说,“这么可怕的事情,你要我怎么一口气说出来?他们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候我也知道自己捅了大娄子,立刻就逃跑了。”
云歌说:“我只知道宫变后,皇后就自缢于宛玉宫了。如果按你所说的,她又怎么会死?”
谢旭说:“那为什么她口中被绑架的人都安然无恙,藏在藏书阁里?”
云歌说:“你为何不和珩王说?是他让你去藏书阁的。”
谢旭一听到她提到了慕容珩,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你别提这个人,我一听这个名字就来气。我那么辛苦去探听藏书阁的事情,就去珩王府想和他说。哪里知道,他根本不让我进去,还让那个不知所谓的女人,赶我出去!”
云歌愣住,“怎么会?”情蛊不过是让慕容珩爱上师娉婷,哪里会让慕容珩性情大变?
慕容珩本就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他会在那个时候让谢旭去到藏书阁,便足以证明慕容珩是猜疑和蓄谋很久,才有这么一出计划。
云歌反复思量,“所以你就来找我?”
谢旭点头,“我现在很讨厌那个珩王府里住的女人,都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对着我指手画脚。”他数落着师娉婷,一脸不屑。“还听说是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竟然是这么娇纵自大的。”
云歌忍不住嗤笑一声,她听到有人帮腔骂师娉婷,心里就有难以抑制的高兴。
“我之后就听说了关于你的事情,他们传他们的,那些传言我一点都不相信。”
谢旭的语气听上去十分愤慨,“明明你才是明媒正娶的人,他这样将你赶出去真不是男人。”
云歌听了一笑而过,“他是中了情蛊,所以做什么事都会受到师娉婷的影响。”
谢旭挑挑眉,疑惑道:“情蛊?我怎么没听说过?”
云歌提及情蛊的时候,语气不免落魄,“就是能够通过寄居宿主体内,进而产生对下蛊者的依赖和迷恋。”
就在这时候,侍从将一个茶盘端到了桌上,浓郁的茶香顿时溢满一室。
谢旭喝茶的时候和平日的爽朗是判若两人,他先是讲究地把洗茶壶倒进了茶盘,然后再把第一层茶给滤过,继而细心地把倒茶壶倒进了二人的小茶杯里面。
然后把小茶杯放到了云歌面前,谢旭不无自豪地说:“我这个黄山毛尖可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很多达官贵人都会来这里饮上一壶。”
云歌摸到了茶杯后,轻轻吹了吹淡褐色的茶面,“你这个茶真的好香,想不到你也有开茶楼这种癖好。”
但见茶杯里浅绿色的茶叶色泽细润,紧结挺直,散发出阵阵清香。
“我是一直都有,但是江湖事忙,之前又是乌衣巷,又是私盐库,”谢旭说着,招手叫来侍从,让他多拿一个杯子,让小武也尝尝。
谢旭为人不拘小节,最爱便是结交朋友,小武双目一亮,忙不迭地拱拱手,连声道谢。
“那情蛊到底要怎么解蛊?”谢旭又问道,“我替他办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别说收不到报酬了,还要被人扫地出门。以后我这面子都不知要往哪里摆。”
云歌说:“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找到方法。”她接连找过慕容璃和顾如月,这两个人估计都有问题,就像小武说的,慕容璃对慕容珩本来就心怀怨愤,又怎么会安这样的好心。
“是不是情蛊我不清楚,但是碰巧我这里来了一个蛊术高超的小郎君,你要不找他帮帮忙。”谢旭想了想说。
云歌愕然,“蛊术高超?”
谢旭说:“因为我乌衣巷最近招惹了苗疆人报复,就有不少兄弟遭了巫蛊的罪,那位小郎君可是我从姑苏家请来的高人。”
“既然如此你带我去见一见他。”云歌立刻起身,如果当真像谢旭所说,那慕容珩是有救了。
忽然她定住了,她双目“看着”谢旭,说:“你为何会这么殷勤地帮我们?”
谢旭皱眉,显然有点生气,“还不是因为我们之前合作过?而且慕容珩托我干那种事情,他到现在都没有给我报酬。我一个江湖人,竟然卷入了皇室斗争,就为了他那点事。”
云歌想了想,也觉得他讲的在理。
之前私盐库案件,就是慕容珩和云歌用计救出了蒙冤的谢旭。
“你在藏书阁看到的事情千万不要对外人说出去。”云歌脸色凝重,“我已经猜到一些眉目了。”
谢旭起身,摆摆手说:“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将这样的事和别人说。”
在谢旭的带路下,云歌很快便见到了那个传闻中蛊术高超的少年人。
“这位是?”一个面白如玉,唇红齿白的俊郎青年看着云歌和小武,问道。
“是我一个朋友,她的夫君被歹人下蛊,正四处寻人帮忙。”谢旭说着,将云歌介绍出去。
云歌虽看不见,但能听的出说话人声音字正腔圆,慢条斯理,于是脑海中自动脑补出那人应该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云歌所猜测的还真的和事实不差。
那个少年郎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地端坐着,看他的举止还真的毫无少年应有的稚气,与站在云歌身侧神采飞扬的小武形成鲜明对比。
少年朝云歌问道:“你将你夫君的症状与我讲讲。”
云歌便把师娉婷和慕容珩的事缩略讲了给他听,谢旭也说了慕容珩性情大变的事。
听了二人的话,那名姑苏家少年猛地一拍桌子,神色凝重,似乎十分激动,“这不是蛊!这是杀千刀的巫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