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唢呐,各种各样的吹奏乐声在长街上回响不绝,混杂在乐声中的是一个哀恸顽艳的哀乐声,声音尖利嘶哑,闻者落泪。
位于宫里的灵堂,白衣缟素的众人鱼贯而入。灵堂上燃烧着香火,空气中弥漫着哀戚的悲乐,以及众人的哭泣声。
沉寂,黑暗,死亡的颜色。
左右灵门悬挂了白色帐幔,中央安放供桌,供桌上安置了一尊香炉,香烟袅袅,燃烧的是闷闷的沉香。
供桌之前,摆放着一张矮桌,前来吊唁的皇亲贵族经过纷纷奠酒致意,但是每一张精致的无可挑剔的面具下,显然都是冷漠和事不关己的淡然。
灵堂正中间摆放着两具棺木。
上面分别刻着,珩王,珩王妃衣冠墓。
自从天牢中大火烧起的那一刻,太子便把二人葬身火海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次日开始,从陛下的御书房到京城的每一条长街都挂满了白条,枝头挂上了点白花,祭奠二人的死去。
今日便是为二人准备的,殡葬之日。
陛下的安排是先将二人的灵柩就扛着绕京城走一圈,继而抬到城外皇陵,厚葬。
慕容珏哭的满脸都是泪,泪水夸张地汹涌而出,仿佛死去的不是慕容珩,更像是他死了亲妈…
他忽然暴起,一手指向前来哭丧的刑部众官员。
“你们竟然如此大意,让我皇弟葬身火海,丧仪过后,我定要让父皇将你们严惩查办!”
为首的刑部尚书苏鸠人没精打采的垂着头,就像是萎蔫的茄子,眼皮抬也不抬地说:“太子殿下,您说啥便是啥呗。”
他也预料到今日自己不会好过,这个太子定然要找替罪羔羊,掩饰自己杀人放火这个事实。
既来之则安之。
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将本来理直气壮的太子惹的心里一阵发虚,只好愤愤的哼了一声,继续做他的哭丧演出。
太子身边,一身白衣的师娉婷倒是没什么表情。
按常理说,她本应哭得比所有人都要惨,都要大声。
只是今日的她仿佛是跪在地上毫无生机的石雕,双眼只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灵柩,咬紧双唇。
直到这一刻,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喜欢追求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就这样消失在火海当中。
连尸骸也找不到。
眼前黑沉沉的棺木就像是沉甸甸地压盖在她的心头,把她压得连呼吸也办不到。
她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珩王…真的死了?”
慕容绝冷冷的回瞪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竟如此执迷不悟。
他心里愤恨,凭什么师娉婷眼里永远只有那个所谓的珩王,没有自己?
他止住了哭声,压低嗓子说:“大火烧的连整个地牢都变成灰黑色,不烧死也得闷死,难道还活得下去?”
师娉婷静静地听着他说,感受着胸膛中的那颗心碎了一地。
他俩对话之间,一个气质清雅如谪仙的身影缓缓从后排退开。
慕容璃一脸悲伤地站在了栏杆边缘,刚刚他看着云歌的灵柩,便觉得心口像被大锤子狠狠地撞了好几下。
疼的撕心裂肺,连呼吸都觉得痛。
也就是在刚才,他才明了自己竟然对那名女子用情如此之深。
他甚至要除掉她的存在,他要把她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抹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她就这样死了,毫无征兆。
没有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便离开了他的生命。
他甚至还记得她手心的温度,她呼吸的馨香,她丝滑如绸缎的头发…
“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
蓦然,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
慕容梦瑶从他身后走来,脸上是一如既往地冷冰冰的笑。
“死了一对,还剩一个没用的蠢材,很快整个慕容国都是你的了。”
慕容璃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他不会告诉慕容梦瑶,此刻他的心里,是成千上万个云歌的影子。
他甚至觉得整个慕容国都不值一提。
他登上帝位,那又有何用?
他坐上皇位之后,又有谁会真心真意地看向他穿上龙袍的模样?
毕竟那一双他曾经心心念念的眼睛已经在火海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尸骸都不剩下半分。
他失魂落魄地沿着台阶往下走,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洒金街,重新回到了他在这条街上开的那家花灯小店。
慕容璃看着琳琅满目的花灯,怅然若失地跌坐地上。
她死了,那他呢?他的花灯怎么办?他还想着明年带她再去一次花灯节。
即使心里有过无数次杀念,他也无法做到看着她去死。
直到棺材出现在自己眼皮子下之前,他都以为自己是一个恋栈权力不择手段,没有七情六欲的帝王。
等到看着“珩王妃”三个小小的字出现在棺木最下方,他整颗心,都乱了,碎了,慌了。
慕容璃猛的将全部花灯打落在地,双膝一软,再次软趴趴地靠在墙上,整个身体顺着墙壁下滑,宛如一坨烂泥。
在终南山待到第四天的时候,王府里患上瘟疫的人们基本上大病初愈。
慕容珩决定要带他们一同回京。
终南山距离京城足足花了三天。
一阵车马劳顿后,他们终于到达熟悉的灰色城墙下。
云歌走下马车,看着眼前高高屹立的城墙,还有城墙上空明净如旧的蓝天白云,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油然而生。
庆幸自己还活着,庆幸自己身边还是那个人在守护着自己。
身后的青黛眼尖儿地看到了京城大街的白条百花,立刻说道:“里面怎么在置办丧事?好多白花。”
慕容珩嘴角挑起一抹讽笑,“怕是有人等不及咱们死,要给我们抬棺呢。”
不顾一路上百姓那诡异恐惧得宛如看到怪物的目光,他们一群人径自往王府方向走去。
王府两扇紧锁的大门中央贴着长长的白条,还有大片白花洒在台阶上。
别人是张灯挂彩,庆贺红事。
他们是高挂白棱,上面写着祭奠二字。
慕容珩一脚踹开王府被白条封锁住的大门,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邪魅笑容。
“我慕容珩的白事,又岂是那么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