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沉川意识到了，她知道慕依琴前一次来，不过是要告诉她。
慕沉川的这条命没这么容易留下来，她们有的是法子折腾她。
所以她不意外，甚至知道这次来的不止一个。
烛火照亮了上座，那里搁置着一把椅子，来人走步极缓扶着椅子坐了下去，端得是好一副雍容华贵，只是微微喘息的呼吸能让人轻而易举就察觉出她的恼怒——
她对慕沉川恨之入骨，哪怕是多看一眼都恨不得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顾大夫人。
她的身边是尽心尽力服侍着的慕依琴，一坐一站。
顾夫人盯着黑暗牢房中卷缩的身体，她眼神一黯，慕依琴就“啪啪”的拍了两下手，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狱卒打开了牢门，将地上的慕沉川给死命拖了起来往牢门上一栓。
就像被吊起来的一只可怜虫。
连动一下都耗费不起的力气。
他们做完事就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隐匿的无声无息，脏手的事从来都是别人做的。
顾夫人看着慕沉川现在的狼狈样，一身囚衣血迹斑斑，她知道慕沉川没吃过几口饭，水也喝的少，可那又如何，伤口结痂了就会复原，但是她的女儿可不会再活过来。
慕沉川垂着脑袋，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长发凌乱的挂在脸上，和濒死的鬼怪没有区别。
顾夫人站起了身。
“娘，小心脚下。”慕依琴殷勤的搀着她。
顾夫人推开了慕依琴，她只是在朝着慕沉川一步步走去，脚步声就好似敲打在心底和脑海，她站在慕沉川的跟前。
慕沉川眼睛抬了抬，顾夫人的脸色和自己没什么差别，都是苍白如鬼，一双眼通红通红的好像要吃人的恶魔。
突的慕沉川脑袋一疼，脖子里凉飕飕的，顾夫人的手形同枯槁，已经一把恶狠狠的揪住了她的头发。
“因为沈婉吗？”她问的很轻，就好似没有任何的怒气，她的悲痛结束后，剩下的是形如深渊的冷静，“因为莺歌吗？”
慕沉川杀了慕涵瑶，就因为这两个死不足惜的女人吗？
顾夫人瞌上眼，脑中都带着晕眩。
“沈婉是我杀的，我毒死了她，因为她蠢的跟一条狗没有区别。”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恶毒的精光，那些掩盖在佛门慈悲下的宽厚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她低下头不看慕沉川的表情，她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串佛珠，冷笑了声，伸手“啪”的下就扯断了丝线，佛珠“啪嗒啪嗒”滚的满地都是，那曾经是她从沈婉手中夺来的心头之好。
佛，也都是骗人的。
顾夫人牙尖紧咬，她看到慕沉川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她知道她在听。
“沈婉是陈夫人养的狗，哦……陈夫人还以为安国侯对自己一心一意，哈，别开玩笑了，男人都是一个样，否则，那男人怎么会那么快娶我为妻？”顾夫人的陈年旧事是一场欺骗，“慕冠逸是什么样的人啊，他和我才该是青梅竹马，陈夫人算个什么东西，哎呀，你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生气呢。”
顾夫人一惊一乍，眼眸中的精光都在流转：“你不相信呀？你觉得吃惊吗？所有人都知道安国侯慕冠逸对陈夫人死心塌地，糟糠之妻不下堂，”她冷着脸色，话锋一变，“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陈夫人是慕冠逸‘逼死’的——仅仅为了，让我成为安国侯夫人。”
慕沉川的眼神颤颤巍巍挪到了慕依琴的身上，可是慕依琴呢，一脸无谓的表情听着顾夫人在这里将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抖落出来。
安国侯逼死了陈夫人。
顾夫人也看向了慕依琴：“依琴，你生气吗？”她这句话是问给慕沉川听的。
慕依琴冷漠的摇摇头：“女儿知道父亲大人的意思，我娘身染重疾本就药石无医，怨不得他，况且，”她眉开眼笑，“女儿现在还有您，您便是我的母亲。”
慕依琴的话令慕沉川作呕。
看着那些杀人凶手，你还能认贼作母，陈夫人当年病重在身，是安国侯所谓的药石无医，他故意逼死了自己的原配只是为了攀上太傅之女的婚约——
“慕依琴，那是你的母亲啊……”慕沉川的声音虚弱，她盯着慕依琴那张高贵端庄的脸，只要权势在手、荣华富贵，谁是父亲谁是母亲一点也不重要。
她，还能站在亲人的尸骨之上搂着杀人凶手的脖子亲昵的叫一声“娘”！
哈！
顾夫人听到这句话笑得前俯后仰：“所以说，你才落得现在的下场。”学学慕依琴，知道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婉得知了当年的事还想为陈夫人讨公道，这世上就有那么可笑的人，所以她自个儿也没落下好下场。”顾夫人咋舌了下。
看看，这几条狗，陈家的人都是一根筋，因为接下来便是莺歌那个傻乎乎的婢女。
“你觉得我有多恶毒？”顾夫人歪着嘴角，她看到慕沉川无能为力的样子就觉得幸灾乐祸，“是，我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女人，我害过那么多的人，可又如何？”
那些和她作对的女人都死了，活下来的是她顾大夫人！
她依旧是太傅府荣光万千的嫡女，艳羡目光。
她还是安安心心的做着自己的安国侯夫人，荣华富贵。
慕沉川艰涩的咽了下嗓子眼，她不再看慕依琴和顾夫人，声音带着几分凉度：“顾夫人，你的罪孽已经报应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不需要反驳，不需要争辩，那些好人在你们口中不得好死，那么作恶的人呢，能逃脱天意惩罚吗。
一个都不会。
沈婉的女儿，杀死了顾夫人的女儿，好像一个轮回的报应。
顾夫人的脸色猛然就变了，她抬手“啪”的就给了慕沉川一个耳光，直将慕沉川的嘴角都扇出了血渍。
“你住口！”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头顿被刺的无法呼吸。
慕涵瑶死后，顾夫人无法在靖安寺休憩下去，谁能在自己女儿死去的地方一日日好似在重温那场大火和慕沉川的满口谎言！
顾夫人回过太傅府，将一切按照自己想要的告知了府中之人，家中不孝，出了此等恶女，慕沉川污蔑涵瑶，赵大人也不过被蒙在鼓里，死一个小丫鬟算什么，那小丫鬟自个儿命短。
“我知道就是你这个小贱人，”顾夫人拳头一握，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那是慕沉川一直携带在身边的谢非予赠予之物，进了仲司大牢后就被取走了，却不知为何落在了顾夫人手中，“你就是用这把匕首威胁瑶儿的对不对？！”她晃了晃，锋利的明光能闪花人的眼睛，“你是用哪只手伤了瑶儿？”
她的眼睛在慕沉川的全身上下打量，最后落在她的手上：“是这只吗？”她殷殷切切问的轻巧，可话语未落，已经抬手“嗤”一下将匕首扎入了慕沉川的手心。
慕沉川全身冷汗突的就起了，刺痛的感觉蔓延在五脏六腑，血瞬间就顺着指尖往下淌，她死死咬着牙却忍不住要痛苦的呜咽出声。
顾夫人是极喜欢听这样的声响，她拔出匕首，看着染满的血色无动于衷，血——顾夫人见多了，亲手杀过人的人，又怎么会怕冤魂索命。
“你以为赵大人把你送来仲司寺你就能活命了？”顾夫人的样子实在可算穷凶极恶，她摸着刀尖，“我的父亲可是当朝太傅，他一声令下还能由得仲司寺的大人护着你？看看现在，我就算在这里把你杀了也有着大把的理由！”她的手掐住了慕沉川的臂膀，刀尖就对上了她的心脏。
从这里捅下去，只要一下，这个苟延残喘的小东西就会死在自己手上。
她就可以给慕涵瑶报仇。
顾夫人的手有些颤抖，不知是不是太过兴奋，刀尖抵在慕沉川的心口，似乎已经触碰到了单薄囚衣下的肌肤。
“娘，”慕依琴却突然出声了，温情的声音回荡在空空如也的牢房中，一点也不觉得温暖，“不着急。”她踏步而下，脸上笑盈盈的，很显然，她不是要阻止顾大夫人杀慕沉川，而是想到了更好的法子。
顾夫人被慕依琴叫住，心里多少有些咯噔的不痛快，不着急？她可是急着就要看这小贱人一点点在自己手中流血殆尽。
“赵大人把慕沉川关押在这里是在等陛下回城，我们要做事，便要速战速决，”慕依琴的声音不急不躁，她走上前来，站在了顾夫人的身后，“既如此，不妨把这事做的更大一些。”
夜长梦多，慕依琴和顾夫人都知道，一旦安国侯和陛下回城，慕沉川就不会死，赵鄄城会将所见的一切如实面圣，且不说讨不讨公道，更难缠的是——
谢非予，那男人和九五之尊一同回来，若是开口搭腔几句，谁知道这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子。
慕沉川要活命，她们就偏不能如她意。
慕沉川必须死。
而且绝对不能叫那些人插手。
顾夫人听慕依琴胸有成竹的神色就知道这个聪慧的女人已经打好了算盘。
慕依琴看着慕沉川奄奄一息的样子就笑了：“人都固有一死，却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之分，”瞧瞧小丫头快要断去的呼吸，满身满心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她更是眉开眼笑，“我们就给她一个重于泰山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