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衫握着臂膀耸*动了下肩头，示意慕沉川不必多担心，可那小姑娘呢，一扭头就瞧见易晟老先生犹豫又忧心的神色，铁不是什么“无碍”两字就可以概括的。
“问你这个木头倒不如问易先生。”慕沉川挑着眉就瞅着易老却发现那个老头子更是心不在焉的站在一旁发呆，好像压根没注意到这两个大活人在说什么，“喂，易先生？”小姑娘撞了撞老头子的腰，伸手就在他脸面上晃动。
“啊？”易先生回过神，“慕小姐是问蓝护卫的伤吗？大可放心，虽然臂上挨了两刀，伤口虽长可不算深，只是这几日药每天换药三回不可有一点耽搁，”他念念叨叨的，“你们这些个习武之人啊老不当自己的身体是一回事，”要不然就是仗着自个儿会功夫横冲直撞，“对了，老夫开了调理的方子已经交给这老板娘帮忙煎熬，三个时辰一服，可别忘了。”
慕沉川就双手环胸俏生生的直瞅蓝衫：“遇着对手了？”她没少见这护卫动武，不管是和祁昱修还是凤骨还是那小将军姚正宁，几次三番下来对蓝衫的能耐也是赞叹的很，伤了他两刀还耗了身体的，倒不多见，慕沉川更感慨的是——慕云鸿那个男人，究竟是从哪里学得了一身本事。
回头一想，自己也是慕家人，怎么就没半点儿舞刀弄枪的天赋和潜质，就好像安国侯府的女人们擅长的便是勾心斗角——啧啧，慕沉川哼哼着自个儿调侃，这她就不服气了，俗话说得好，要不是自己真的菜，谁又愿意当躺狗呢？
不不不，这要不是自个儿出生不好，摊上这么个糟心爹狠心娘还有装腔作势大哥二姐的，用的着她慕沉川“挺身而出”，拳打恶女，脚踢权臣，活得像个巾帼英雄一样。
被逼的。
那可不就是被逼的嘛。
老实说，慕沉川还没享受过几天不遭罪又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生活，可不是，自打跟在了佛爷的身边，生活就再也没有风平浪静了，你得有觉悟。
慕沉川，就是最有觉悟的那个。
小姑娘也只是这么瞅瞅却没有多开口问过蓝衫任何一句关于“慕云鸿的下场”，死了，是人头落地还是五马分尸已经毫无干系，与其说他是个慕家人，不如说慕云鸿早已成了一条被人心甘情愿利用的走狗。
死得其所。
只是偶尔，这清风拂过耳畔，屋檐的铃铛有着悦耳的声音，丁玲丁玲的敲打在心头时，慕沉川会有一些感慨和伤感，倒不是伤感慕云鸿的可悲可怜，而是那些血肉和眼泪背后莫名又刻骨铭心的家国恩义。
真是叫人生死难解。
慕沉川细细的叹了口气就发现，易晟有点儿不太对劲，才刚说完那么两句话呢，老头子又发了呆：“易先生怎么心不在焉的？”她歪着脑袋。
“有、有吗？”易晟挠挠头，他看看慕沉川又瞅瞅蓝衫，“大约是因为我这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是头一回见着了萧太后她老人家吧。”老女人虽然不着粉饰和行头，可一身的端庄和姿态绝然掩饰不了她的身份，每一步，每一个眼神都有它的目的和来历——这就是女帝啊。
易晟回想起昨夜的光景都觉得心头有着不可名状的颤抖，他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西夜女帝的跟前为她把脉就诊，老女人的脸色极差，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上一回在天怙城的大营，老头子虽然听闻了女帝驾临可以他的身份哪里敢跑出去瞻仰圣容的。
若说激动难耐，和慕沉川是毫无差别。
“哎哟，易老先生您可当真不枉此生了。”慕沉川就打趣了起来，瞧瞧易先生额头的细汗，一想到那个威严的老太婆谁也不敢多造次，这劲头与慕沉川这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一模一样，慕沉川就忍不住了——
是啊，易先生活了大半辈子，身为北魏贤王谢非予的医官已是叫人难以企及羡慕不已，后来登堂入室的就成了北魏的御医，后宫哪位娘娘小主子的没经手？就连真龙天子和如今的东宫太子那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呢——来到了西夜短短月余时间，就连萧太后的凤颜都窥了，作为一个想要悬壶济世的大夫来说，这等殊荣地位，已经是无人可及。
心慌吗？
当然慌。
易晟咕咚咽了下唾液才听出慕沉川那臭丫头的调侃味道，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涨红了半张脸，佝偻着腰身从背后取下了烟杆子倒弄一番在那姑娘鼻尖上点了下，放在口中“啪嗒啪嗒”抽两口，索性就不搭理她了：“蓝护卫，王爷去哪儿了？”他突然道。
“咦，易先生您也不知道？”慕沉川一愣，她还以为这一行人里头，谢非予那个混账东西就瞒了她呢。
蓝衫唇角微微一勾大约也是想到了某些可笑的事，他指了指慕沉川：“喏，昨晚上可是慕小姐您和王爷在一起的，王爷去哪儿了，我等怎知？”——这该清清楚楚的，是慕沉川啊，作为佛爷的枕边人来说，您若不知，我们这些随侍的哪里会清楚。
蓝衫还适时促狭的笑了起来，是一种很难以描述又从来不曾在蓝衫身上看到过的样子，要知道，这护卫向来跟个木头一样，偶尔别人戏弄调侃了他，他就仿佛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现在——变了性儿了呀。
慕沉川一愣就跟易先生面面相觑，蓝护卫，不简单啊！
“易老您看！”慕沉川给蓝衫这么糊弄的直跳脚，“您看他，他现在都学坏了！”以前的蓝衫那是小姑娘说什么情话他都无动于衷更不会接一句调侃，宇宙第一直男非他莫属，现在呢，好像渐渐变得委婉也变得……变得……油嘴滑舌、油腔滑调了。
慕沉川觉得这八个字实在太符合蓝护卫现在的德行，好像自打遇到萧殊羡后，蓝衫就给那臭小子带上了歪路，慕沉川突然涌起了一种自家的好白菜快要被一头猪给拱了的错觉。
“你小子，以后可少和萧殊羡秉烛夜谈吧。”她嘴碎一句，免得以后回了北魏，王都里怕又要出一个“傅长栖”，将来啊蓝衫说不定能变成什么甜言蜜语的花花公子骗光了王都少女们的心，啧啧啧，贤王府怕是要给这堆情债给踩破门槛了呢。
“看不出来慕小姐这点容人之量都没了。”蓝衫伸展了下臂膀和身子骨，一整夜陪着蒙将军处理公主府的乱事，伤口方才打理好也没多休憩两个时辰，现在还显得困乏的很。
慕沉川眼珠子转转，她摇头晃脑：“成，反正以后风流债算不完，就把你俩凑一对得了！”她大咧咧的，蓝衫这家伙呢虽然不至于把萧殊羡当成谢非予一边的人，但同为暗卫同为杀手，同是各为其主，这一点或许还教他们两人产生了些许的感同身受和惺惺相惜，现在，蓝护卫都知道帮着自己的“朋友”戏弄慕沉川了。
好酸。
慕沉川话是那么说着可脸上还要装出一副撇着嘴委屈极了的柠檬精样，好酸呀，蓝护卫，您怎么就没帮我慕沉川说过两句好话，当初在谢非予面前一口一个“放肆”，一口一个“大胆”倒是叫得响亮。
易先生就哈哈大笑，看着这两个人斗斗嘴才突然觉得心情也好了两分，那些被硝烟和阴谋遮蔽的晨光都明晰了起来，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也不觉得这秋风所带的凉意：“好了好了二位，慕小姐这张嘴啊向来没理也能给说成有理，黑的也得给翻成白的。”易先生偷着笑。
咦，易先生，您这话好像不是在夸我啊？
慕沉川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她这努努嘴还没开口呢，易晟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将她给扯了回来：“小祖宗啊，你就给蓝护卫一个开口的机会吧。”瞧瞧，就慕沉川刚才那句话已经把蓝衫那个木头给堵得气成了什么样子，什么凑一对的，那两个大男人怎么凑一对，小祖宗您可别闹了。
蓝衫的牙根在那一咬脸上已经涨红了半边，对，脸红脖子粗那种，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于尴尬还是如此有悖常伦的话从慕沉川一张嘴里吐出来轻松又自在的好像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你若是当真发了怒、恼了火，反倒显得自个儿计较心虚，所以蓝衫这木头在慕沉川面前总是吃着闷亏又反驳不了。
“王爷的行踪，当真连你也没有告知？”易先生又问了一遍，这才是话题的源头嘛，慕沉川和蓝衫这两个家伙啊，越是斗嘴越是把话题给带偏了去。
蓝衫定定心神摇摇头：“易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倒是没见过易晟会对佛爷的行踪这么执着的，“王爷怕是有了自己的打算。”谢非予有了揣摩和猜测那么旁人不需要多问一句，他若是连蓝衫也没有告知，那么显然，他去的地方、办的事不是任何人可以窥探和知晓的，剩下的人，只需要等待便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