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依琴的惨叫一下子就将慕沉川的思绪猛然拉回。
谢非予倒是注意到了那小姑娘的异常，他伸手轻轻抓了一下她的手心，冰冷冰冷的，佛爷眉头蹙了蹙：“女人生孩子，是不是都这样？”他轻声询问了句，指着里头正来回踱步的聿王殿下。
没错，那男人剑眉星目又面如冠玉，平日里来去似风又风度翩翩，此刻看来他在尽量保持着姿态和礼仪，不想周围的人看出自己实在有多新交难耐，聿王时不时的停驻脚步，又偷偷张望里头的动静，听着自己的女人一声声惨叫都好像搅在自己的心头，总忍不住要掀开那些簪花珠帘冲进去握住那个女人的手，这个时候给她力量和安慰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这个丈夫吗！
一个在里头闯鬼门关，一个在外头坐立难安，又似恨不得替她去承受身体上的疼痛。
慕沉川的指尖动了动，轻轻喘了口气稳定了下心神：“陛下倒是已经司空见惯了。”她知道谢非予是想要分散一下自己的情绪，慕依琴的声音听起来可不那么轻松。
聿王是第一次当父亲，替他诞下这个孩子的又是自己的正妃，这一位可是真真儿的嫡子，况且姬旻聿对慕依琴的深情厚爱那是众所周知的，如今听到那个女人痛不欲生的叫嚷都叫他有些恍惚，没人发现那长指都绞到了袍场的绣花。
他坐立难安，端起茶盏想要喝上一口，可是压根就不想喝茶，于是又将茶盏“咯噔”一下丢在桌案——
“你给朕坐下，晃的朕头都疼了。”九五之尊在御座上摆摆手，想当然耳，皇帝陛下有过多少的妃子，儿子女儿说少也不少，女人生孩子是怎么个回事他是司空见惯了，能怎么着——等。
自己这儿子风度仪态都是佼佼者，如今自己的王妃生孩子怎么就耐不住性子了，这一次当父亲的莫不都是这个莽夫样？
九五之尊的手撑了下额头，倒是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兴奋还是担忧，当时究竟是如何情绪，皇帝已经记不清楚那个女人是不是也这么痛苦，他只记得自己抱着孩子时候的欣喜劲道，那个女人躺在床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
不记得。
皇帝叹了口气，身为九五之尊可没有什么闲心去对一个女人情深义重的，也没有那个心情顾及自己的妃子们到底给自己带来了多少的子嗣，很多的时候，孩子出生了他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整天忙于政务，忙于和朝廷里那些党派互相制衡争斗已经叫人筋疲力尽。
后宫的女人，不过是消遣和延续皇家血脉的对象，再多加一点，那就是制衡每一个位高权重大人的把柄而已。
姬旻聿涉入朝堂还不久，现在他能对一个女人花费那么多的心思，将来有了侧妃有了无数的宠姬美人，就会慢慢的放下对一个人的宠爱。
聿王听到了自己父亲话里的不耐烦连忙躬身，转头时倒是见到了那谢家王爷：“王爷。”他颔首，朝着他身后的慕沉川也扯出一抹笑意。
这殿中位高权重的人都行了礼，倒是吓坏了满屋子的小婢女和侍从，哪一回见到过天子、聿王和谢家王爷同时到场的，还有——还有外头等着期待好消息的诸位大人，果然，聿王妃是人中凤凰，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就已经得了那么多人的关注，将来更是要平步青云不再话下啊。
好像连小宫女们都会分析这时局利弊，应该在谁的身上多下点儿功夫，就在这时，随着慕依琴闷着一声呼喊，有婴儿的啼哭突地就嘹亮了整个长春宫。
生了。
“生了生了！”稳婆和婢女们连忙将襁褓中的孩子抱了出来，“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啊！”小婢女都跪了一地。
“恭喜陛下，恭喜聿王，是个男孩儿！”稳婆还有血迹的手都打着颤。
“恭喜聿王喜得麟儿！”满屋子的人声音都齐刷刷的。
姬闵聿大约还没反应过来，九五之尊倒是第一个大腿一拍就将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眉开眼笑的：“哎呀看看，看看，朕的孙儿，真是像闵聿小时候，像！”他的目光从孩子还没睁开的眼到小小的鼻尖和还在蠕动的嘴。
那小娃娃“哇啦哇啦”的就哭个不停，可九五之尊一点也没有觉得厌烦，反而就乐意这么听着：“旻聿你快瞧瞧，你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么哭，停都停不下！”
姬旻聿这才惊醒过来连忙也搂住了那个刚出生的孩子，瞧瞧，笑的眉眼都合不拢了。
慕沉川看着这一屋子的欣喜若狂，她掀开了珠帘却往内堂而去，如今的寝床边没有了婢女，她们都已经出去给所有人恭贺道喜，这里成了为冷清的地方，慕依琴满头是汗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看的出来，虽然耗尽了全身的力量但她的脸上还是带着释怀和欣喜。
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出生，是每一个母亲的心愿。
“恭喜二姐姐，更上一层楼。”慕沉川看着如今脸色苍白的慕依琴，她的唇毫无血色，碎发全都因为汗水而紧紧的贴在额头脸颊，但是脸上的申请却带着几分骄傲和荣光。
聿王的嫡子，如果聿王将来能登上大宝，那么这个孩子就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这一条路所有人都可以算计铺张的完美无缺，尤其，姬旻聿对慕依琴，情根深种。
好像这位慕二小姐身边的一切都顺风顺水，她有无数的人在为她做垫脚石，而她聪慧果敢，善用多情，无往不利。
这个孩子多得九五之尊喜爱，就能为聿王增加多少的分量。
慕依琴闻言微微一笑，看起来好似姊妹情深，她微微挪动了下脑袋透过那些珠帘轻纱可以看到外头人头攒动，好像这些小动作都能耗费她半身的力气，慕依琴缓缓喘出口气才能开口。
“多谢小妹前来看望二姐……女人嘛，毕竟会经历这么一劫。”她说话的时候还气喘吁吁，这副样子看起来真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只是眼角的笑意分不清是出自真心还是带着嘲讽。
如果慕沉川的孩子没有失去，那么现在的她也是大腹便便，满朝文武最关注的人不会是慕依琴，而是谢非予的孩子。
慕沉川肚子里那个恶种，死的好。
慕二小姐永远都知道如何为自己的身份添加荣光，她没有抬手的利器，指尖稍稍一动都好似用尽了浑身的力量。
“二姐说的是，”慕沉川闻言，她顿了顿脚却往前走了两步，在床榻前握住了慕依琴满是汗水的掌心，“女人，毕竟会经历这么一劫。”她的目光如炬，将慕依琴的话反说了一遍，直将那女人此时略显衰弱的眼神都逼退回去了两步。
谢非予的孩子，可不是随意任由你们生杀予夺的，那个男人想要子嗣，慕沉川自然可以再为他怀上，这个天底下，谁能阻止谢非予。
慕沉川啊，迟早还会为谢非予诞下一个孩子，正大光明的。
那些魍魉诡计都会有失败的一天。
慕依琴当然听明白了，这个小贱婢在昭彰自己的身份，迟早有一天她会登上那贤王妃的宝座，给那个恶劣张狂的男人生下嫡子，而姬氏皇族呢，百年的基业是不是还能留待她慕依琴的孩子来继承，可就不好说了。
慕二小姐脑中窜入的满是这般思绪，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奈何全身上下都疲软无力根本无法挣脱慕沉川的钳制，她的唇动了动却也没落出更多的话。
慕沉川就挑了下眉：“不打扰二姐姐休息，沉川先告退了。”和这个女人从来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老谋深算，而慕沉川已然不想多言只字片语。
“小妹，”慕依琴的声音的确有气无力，但是这么一喊又好似提高了两分，慕沉川的脚步停顿了下，“二姐姐今儿个的场，救的可好？”她突然道。
慕沉川心头咯噔一下转身，一双眼便瞬间盯在了那个女人无辜又脆弱的脸上：“你说什么？”她听清楚了，只是想要再确认一遍。
“你很明白。”慕依琴有气无力，但是话语却好像充满了力量砸在慕沉川的胸口。
两个女人就这么隔着空气无声的凝望。
“依琴，”有人掀了珠帘也进了来，正是聿王，这男人大约是突然反应过来这里头还有一个他需要关心的人，而不是外面那个万众瞩目的孩子，“你辛苦了。”他人还没到床边，声音已经全然落下。
“聿王。”慕沉川福身行礼，就见到姬闵聿朝着自己颔首，一下便坐在床沿握住了慕依琴的手，将她额头的碎发和细汗都抹去。
“还疼吗？”他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太敢触碰慕依琴的小心翼翼，毕竟方才慕依琴叫的撕心裂肺是所有人都听见的，姬闵聿可不是女人也没经历过生孩子究竟如何过程，这还是第一次当父亲，他的动作轻柔的就好像生怕一丁点的触碰就会又痛疼了手底下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