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吃醋了。
“吃醋？吃什么醋？”谢非予眼底里好像都流转着几分坦然，他将手探出窗外，夜风拂过金色羽绣，连月光都好像漫步辗转，花瓣一片一片从他的指尖翩跹越过，“是你和祁昱修孤男寡女相约花期还是你和祁昱修郎情妾意共结花灯？”
慕沉川就咯咯的笑，眨着眼睛听佛爷一本正经装着满不在乎的“言辞凿凿”例数她的罪状，可是小姑娘一双明眸璀璨里装的满满当当明知故问的味道，反而让谢非予有些不自在的突觉说出口的话好似真的有些膈应。
可不是，要是当真不在意，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清楚楚，瞧瞧，翻起旧账来一点都不输人。
慕沉川咬着唇就赶紧讨好安慰似的指着那贯穿都城的天落银河：“祁昱修第一回约臣女放荷花灯就让王爷您半道子给截了。”哪里来的孤男寡女、郎情妾意，是啊，那次慕沉川也同样发现了谢非予身中蛊毒的大秘密，然后呢，这一醒来才惊觉，佛爷把满城的荷花灯都给打捞了起来，目的不就是为了找出慕沉川那天晚上许了个什么愿。
谢非予一挑眉，好似也想起来了：“本王记得当时你许了……”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慕沉川跳的比他还着急，连忙伸出手就捂住了那男人的嘴。
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她感觉到指腹触碰到的唇角带着微凉，不是因为谢非予的唇太过冰冷，而是因为慕沉川的指尖都发着烫，不，不光她的手，应该是她全身上下都好像从里至外有什么热火缓缓灼烧蔓延，不用去细想当初那纸上写了什么，她已经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会儿。
男神器大活好易推到。
啧啧啧，真是一语成谶啊！
当时年少不知羞，慕沉川只好这么安慰自己，这种毫无廉耻的话都能可劲儿往外整，难怪她在谢大佛爷的心里早就没脸没皮了。
谢非予从嗓间轻呷出的笑稳稳沉沉的好像透着明月的清光，慕沉川这姑娘有时候也挺奇怪，常常冒出一些不知羞的言辞行为都不会自己红了脸，相反，你若是承了情的暧昧戏弄，哪怕半分的调侃都容易叫她满脸涨红。
所以，偶尔戏弄戏弄，还会叫人觉得兴致盎然，男人唇角轻启，舌尖就在那柔软指腹上轻轻一擦。
“喝”，慕沉川倒抽一口气惊的跟只小兔子般缩回了手，好像面对的不是这佛爷色授魂与的玉面罗刹而是毒蛇猛兽，那双瞪得大大的眼中有嗔怪还有几分难见的羞窘。
慕沉川大概从没有觉得谢非予这样得体到正大光明的男人，人人前人后会何等不同，这混蛋到底是正人君子还是风流浪子，是神祗还是妖魔？
这姑娘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如今的混账东西一颦一笑都能将她迷了心去。
谢非予呢，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托了托下颌看着眼前的满城灯花：“如今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许一个愿，慕沉川。
慕沉川张了张口，有春意暖熏的夜风吹拂过发烧，她垂眸想了想，似要花许久的时间很认真的将这生往事都尘封个遍，她的眼眸中倒影出漫天繁星与人世烟火：“花开不同岁，愿，年年有今日。”她口中落出了这样一句话。
花开不同岁，愿，年年有今日。
这是当初祁昱修温润如玉的站在她身边所说的话，就好像是在给自己许下一世的心愿，慕沉川至今才能明白，那是祁昱修的黑暗和秘密，他一定早知结局不会如他所想、事实不会如他所愿，那一夜与慕沉川同放荷灯还能欢声笑语，对于祁昱修来说，已经是最美好的时光。
他的愿望其实并没有那么奢侈，若是每一天都能与慕沉川并肩赏花也是人间极乐。
只可惜，误了情也误了人生。
慕沉川如今却将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从舌尖辗转缓缓落出，愿年年有今日，这是太过普通的心愿，也是人世间最为不可多得的心愿。
她回过头去看谢非予，谢非予的眸光恰巧落在她的脸庞，有着银河碎星的霜影，有着旖旎桃花的剪香，能这样站在谢非予的身边，随时光东流也好，人情作古也罢，只要能如此刻这般陪在他身边，都仿佛是一种奢求。
好像，突然之间发现，原来人生所求，不过如此。
“怎么，还想着祁昱修呢？”谢大佛爷好像听出了两分端倪，他倒不是当真要生气，只是含着那口吻就悻悻然的，多少有了几分小性子的别扭。
慕沉川嘿嘿一笑：“是啊——”她拖长了语调也不客气，“小气鬼。”她娇嗔了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语调的古怪还是因为这三个字让谢非予一愣，就叫他忘记了这姑娘现在到底给宠的有多无法无天，转而看到她摊开的掌心中那些碧彩流光的玉珠，浸透初心。
落红的纹丝烙在里头，让月光都能顺着这些脉络清晰游走，一半烛火一半灯花，还映衬着天星流萤，乍一眼都能叫人惊艳这般巧夺天工。
百愿同心珠。
好像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见证了这场感情翻天覆地的历程，这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份刻骨铭心的起点。
慕沉川见谢非予若有所思的样子盯着月光流彩下的珠子，许是他也会想起，西夜的酉金镶碧玉是如何成为了百愿同心珠，从最初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的惺惺相惜，它们兜转于无数人的手中最后重逢。
“看来祁昱修也不见得一无是处。”谢大佛爷回过神轻轻哼了声，好歹为他们俩还成就了一段佳缘，纠纠缠缠又纠纠葛葛，这几个人似是而非的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段茫然期，守得云开见月明。
慕沉川就偷着笑，她的指尖捏着玉珠捻了捻：“王爷，您瞧这像不像定情信物？”
“本王的信物其会是这等凡品。”谢非予说着不屑的话，手却好似忍不住紧紧捏住了自己袖中的玉珠。
凡品。
慕沉川挑着眉笑嘻嘻的，这酉金镶碧玉也不是西夜的凡品，作为两国邦交之物，经手西夜太后到北魏天子，那十八罗汉上硬是抠下来的，也只有谢非予还看不上眼。
“您可真不近人情。”小姑娘咂咂嘴。
“不近人情？”谢非予闻言一把抓住慕沉川的小蛮腰向上一提，慕沉川顿觉脚底下一空就端端坐在了窗框上，长发被夜风撩佛而起，目光倒是恰好能与那佛爷平起平坐的对视了起来。
“别怪本王没有告诉你，祁昱修被陛下赐了八十鞭。”男人的声音倒是很平淡，没有任何悻然，相反倒有了两分某种莫名的惨淡敬意。
慕沉川眉眼一颤，突然从谢非予的口中听到关于祁昱修的事有些意外，她见过那个温柔无华的男人，那个时候春光扬洒落在他的眼睫，他神色温宁，气色却不见得好，所以那个时候是因为——他背后有鞭伤？
可祁昱修根本不打算在慕沉川面前表现出半分，他甚至强作着大病初愈的样子还要与她谈笑风生。
慕沉川沉吟片刻也随之凭添几缕无可奈何：“他是太聪明，才引火烧身。”对于祁昱修，慕沉川自始至终只有那八个字，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不恼他，也不怨他。”
无爱无恨。
谢非予从她的眼瞳中读出了这般轻轻然一干二净的情愫时都不免要感慨，慕沉川这姑娘的确是爱憎分明，她下了决心就永远不会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啪，”慕沉川的手就攀上了谢非予的肩膀：“王爷心虚吗？”她还拿着指尖戳了戳那男人的胸口，就似当初谢非予一路从王都赶到函厔时，慕沉川却能一边表着情意一边拿着刀子抵在男人同样的位置，好似这才是两人缠绵悱恻的心照不宣——
王爷，罪女可不是那些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女人。
慕沉川的言行都在验证那样的话，欺她辱她，绝无私情，谢大佛爷您可是招惹了一个大麻烦，因为您这一辈子都甩不掉她了，若是将来有半分的亏欠，那慕沉川这姑娘挥刀斩情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本王有何心虚。”谢非予这话说来那是堂堂正正、清清冽冽，是啊，谢非予何时有过风言风语，何时与人纠缠不清，你就从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来问，那都能是头摇得跟拨浪鼓啊。
谢大佛爷怎么可能有绯闻，就算有——那也没听到，对，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
慕沉川“扑哧”一笑，攀着谢非予的肩膀就翘着脚晃荡晃荡，那身罗裙都好像有了桃花的色泽和香气：“那是那是，谁敢非议咱们谢大佛爷，毕竟您以前可把臣女的胆儿都吓坏了。”哪一次交锋慕沉川得过便宜，没有，若不是自己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小聪明”站住了脚，恐怕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男人砍的。
小姑娘数数落落的，却觉得春风拂面，毫无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