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沁蓉没有除掉慕沉川，实在是无能、无用！
九五之尊几乎在这一刻恶狠狠的瞪视了殿堂中那颗原本美艳温柔是自己心头好的头颅，眼神中充斥着怨恨和厌恶。
“皇叔，你最好祈祷，她将来不要落在朕的手中，否则千刀万剐、五马分尸都不能解了朕心头之恨。”九五之尊的神色远没有他说出口话时的恶毒，他甚至还带着笑，仿佛不过是笑谈，可是这笑谈之中却字字要取人首级。
“微臣，谨记在心。”谢非予的眼睫微微低垂，九五之尊已将慕沉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两个男人说着好似谈笑风生的话，还能言笑晏晏，可是字字句句都是在针锋相对。
九五之尊抚了抚堂上的正座，他旋身便入了座，看着堂下那站的笔直的谢非予，好似突然回到了往日，君臣有则，你于堂上，他站堂下，也曾笑语相商，也曾殚精竭虑，有那么一瞬，连九五之尊都要花了眼帘，外头的雨声冲刷掉了所有的血腥，好似今夜并没有血流成河，没有那么多的人命人情在这里互相试探互相指责。
“容则未遵循北魏之法，即便明日他被罢黜这大理寺卿一职，也怨天尤人不得。”容则为官刚正，可偏偏用着这身刚正作出了此等违令之事，“姚正宁和顾太傅若是有半点损伤，面对这顶乌纱帽，朕看他也该自惭形秽！”九五之尊倒并不那么担心这两人的安危，容则绝不可能滥杀无辜，既然暗中帮了谢非予，那么最大的可能是将那些人囚在大理寺中。
唯待——
唯待这天光破晓，一夜即分。
这不过是九五之尊的第一步棋，没有处死谢非予。
“微臣既然走出了大理寺，明日自然该去向容大人负荆请罪，”谢非予看着九五之尊那脸庞上依旧有着几分胜券在握的神色，天子并未着急惶恐，男人缓缓踏上了两步，踏——踏——声音干净的很，伴随着烛火的跳动如同踩踏在人心上，“在那之前，不如由微臣替陛下走第二步棋。”
那话语刚落之时，有什么金丝碧色的物什划过了水波空气，“啪”的，落在了天子的桌案上。
那是一枚令牌。
一枚王都调兵遣将的急诏令牌。
在几个时辰前应该由兵部派遣加急的信使从西门送出，目的地是瑜京的侯保宁大将军。
可是，如今这枚令牌却落在了谢非予的手中，被呈堂上。
九五之尊一见到，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你从何处截得！”他当然震惊，所有的安排都在长春宫进行，能知道当时调兵遣将的人只有顾太傅和六部的大臣，而谢非予呢，这男人当时正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他如何得知？即便得知又如何截获！
“这是朕的调令，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拦截。”九五之尊睚眦欲裂，确实，他愤怒，恼恨——拦截军机政令是何等的大罪，这天底下就不应该有一个人胆敢放肆做这等大逆之事，这是杀头的大罪——
杀头大罪。
呵，九五之尊竟然觉得这几个字眼也是无比可笑，对啊——谢非予已经把能触犯的律法都触犯了一个遍，什么忤逆不道、无父无君，就是这样一个原本应该千刀万剐的男人，如今却堂而皇之在长春宫与天下至尊当堂对峙！
可笑！
实在可笑！
不，可笑的是北魏的律法，可笑的是皇家的尊严、皇家威仪！
瞧瞧啊，九五之尊现在拿这个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
“您派遣兵部调侯保宁保都，”谢非予顺了顺自己的长指，修长精致却带着冰冷的温度，是啊——这个夜晚太漫长也太寒冷，已经入了初春，却比冬夜还要刺骨，“是担心，微臣对您不利吗？”男人明知故问的姿态叫九五之尊的双目都突瞪了出来。
天子硬生生的将嗓子眼里的唾液咽了下去：“朕如何行事，无需经你首肯。”这句话几乎带着生涩僵硬。
“陛下说的是，”谢非予颔首，甚至还恭恭敬敬的朝着天子躬身行礼，就好像不曾入了大狱还是往常那般你来我往，只是这一回的语气中平添了几分互相的讽刺与不耐，“禁宫有十二卫队，而王都的安危，自有枢密院负责分忧。”何需劳动陛下您亲自作责。
九五之尊就明白了，是傅长栖。
枢密院枢密使，硬闯西门、夜行快马拦截下了这令牌，那小子一个月不上朝，九五之尊险些以为那家伙已经决定放弃在双方势力中的利弊权衡，可没想到到了最后关头，却还要帮谢非予一把。
“傅长栖，他这是要和你做一丘之貉！”九五之尊一把抓起了案上的令牌狠狠往堂下一摔，令牌上碧玉的雕刻摔破了角，碎屑划过一旁的烛火都带着明灭的色泽。
这殿堂之内有着死一般的沉寂。
君臣之间无言相对，唯有断断续续的喘息于预示着谁人恼羞成怒。
“言重了，陛下既然不给予信任，又何委以重任。”谢非予的话语平淡但那其中有着几分不着痕迹的指责，别看九五之尊好似对傅长栖也极为宽容，可是在谢非予出事之后他或多或少的对傅长栖有所保留，甚至那男人一个月不上朝，作为皇帝也不闻不问。
显然，九五之尊的心里巴不得那枢密使两耳不闻窗外事，王城军机自然尽归顾太傅和兵部掌管。
“谢非予，你是在置喙朕处事不当，”天子厉声一喝，好似气息都晃动了烛火让整个长春殿都显得影影绰绰，他厌恶谢非予此时此刻的神情和姿态，凭什么还能波澜不惊，凭什么还能处变不疑，好像千里之外他都掌控手中，“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这个堂上，你根本没有质疑的权力！”一个罪犯忤逆大罪的人，却在这里言辞凿凿，九五之尊冷笑着一把抓起桌案上那叠厚厚的奏折，“你以为是朕在为难你，是朕想要你的项上人头吗！那些御史、那些大人，参你的折子朕都不需要再看！”
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在谢非予身上体现的淋漓精致。
作为天子没有在谢非予到达王城的那刻立马下一道斩立决，已经顾念了多年的君臣之情，好啊——自己的念旧倒是换来了如今谢非予的恩将仇报。
谢非予听闻反而微微的颤了下肩膀，或者说，他在笑，笑的令肩头都耸动了两分，那从嗓子眼里流泻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长春宫，好像暗夜中的鬼魅和着雨声滂沱。
“你笑什么。”九五之尊厌恶的怒目而视，他不喜欢这个男人发出的讪笑和喟叹，更不喜欢他在困境之中还能越发的气定神闲。
“微臣不过是笑天子的自欺欺人，”谢非予的指尖微微捋了一下前襟的长发，室内温暖的温度竟让他的发梢退却了湿润，连衣物也不再滴水，“您将谢非予留在大理寺不过是怕铜门关造反，如今既已派遣了三州都统前往围剿，又何必故作姿态，这第三步棋，是千里之外的微臣都难以阻止的。”
这是实话，谢非予不过一介凡人，铜门关的危机，他本就不可能轻易化解。
可是九五之尊没有说话，而是眯起了眼愣愣的盯着男人，谢非予的眉头轻蹙了下，出口的话却毫不犹豫，就仿佛木已成舟，所以他也再没有了顾忌，三十万人的铜门关，若被三州都统带着节度使联合福兆临将军围困，即便有天怙城支撑也免不了是一场腥风血雨。
“所以，微臣也要送陛下一步棋。”
男人的话音刚落时，殿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可是步伐到了殿堂外就停驻了，许是察觉到了堂内气氛的不寻常，那侍从已经在门外跪了下去：“陛下——泸阳关急报——”
天子一愣却没有让侍从进殿：“殿外通报。”他的目光紧锁谢非予，话是对着外头的侍从而言，殿内不光有着蓉妃的一颗脑袋，还有着杀头大罪谢非予，若是叫侍从瞧见听见了，风言风语岂能平息，所以九五之尊选择让那侍从在殿外报奏。
“回禀陛下，泸阳加急，西夜二十八部族有三支越境偷袭了泸阳四个驿站，城备求兵！”
“什么？”九龙天子错愕的神情才刚出现在脸上就看到了堂下谢非予点尘不惊的神色，他的双唇触碰了下，厉声朝着殿外喝道，“退下。”
“陛下，这求兵急报……”侍从听闻忍不住要多言，雨水顺着他的衣衫流淌而下，这是千里加急，九五之尊却没有给出任何的指示，只是让他退下。
“退下！”里头又是厉声一喝，侍从这才泯着唇角退了下去。
谢非予听到那脚步声颤颤巍巍的被大雨覆盖：“福大将军忠君忧国也格外有主见，他的家族之中曾出名将一十二人，大小官职人员散迹也曾遍布十四州上下，这个人是个大人物，对我北魏边防和州界极为了解，将他收拢回都实在是错失一员戍边良将，如果福大将军被解救出邙水潭时，恰闻西夜部族想要趁火打劫，您以为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