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亲手勒死了吕太后，谁都没有想过，德妃这样一个向来敬重太后对太后言听计从的女人，竟然会动手杀吕氏。
谁也不会相信，可事实不容人反驳。
禄禧宫的大殿里没有血腥味，甚至有一股淡淡的清茶香味，德妃的眼神中没有畏惧和瑟缩，她抱着吕后，就好像抱着自己的母亲，口中还会喃喃自语一些听不清的话。
已经用不着赶来的太医们上前诊断了。
太后死了，德妃疯了。
显而易见。
谢非予随同九五之尊一同到来，他看到吕氏脖子上的淤痕，苍白的皮肤和血红的绣花丝带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触目惊心。
“德妃！”皇帝陛下震惊大喝。
德妃的目光呆滞，仿佛听到这一声才发现整个大殿中竟然站满了人，他们窃窃私语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声音嘈杂的很，她抬起头来，眼睛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可是唇角却微微上翘，她伸出手指抵在自己的唇畔。
“嘘——”她痴痴傻傻的愣笑，眼泪珠子还在不断的淌下，“不要吵醒她……”她的巧笑原本如同银铃，现在听来，毛骨悚然。
“那个孩子……很快就会回来的。”她信誓旦旦，抱住吕太后的姿势也变换了。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她不是在说吵醒太后，在这个疯疯癫癫的德妃眼中，吕后不是吕后，而是——孩子。
那抱着吕太后的姿态就好像抱着自己的孩子，德妃温温柔柔，却疯的彻底。
简直好像一场噩梦。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陛下朝着一旁的太医们怒喝。
张太医磕着脑袋跪在地上：“回陛下，德妃娘娘疯了，怕是将太后当成了她已经流产的孩子，丫鬟们根本拉不开她。”他摆摆手就示意身边的人去拉扯那女人和尸体，在九五之尊来之前，太医们已经试图让奴婢和侍从拉开德妃和吕太后，可是——
“你们不要过来——滚开！滚开！”德妃一看到有人靠近就惊恐的连连大叫，歇斯底里的样子就好像来者是夺命的阴司，“不许碰本宫，拿开你们的脏手！”
九五之尊几乎不敢置信，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就这样变成了一个疯子。
几个男人架住了德妃娘娘，那女人扭动着身子试图拳打脚踢的挣脱：“放手放手！本宫要见皇上，本宫要见皇上！”
可是九五之尊就在眼前，她却毫不认得。
皇帝咬牙挥挥手，侍从们赶紧将这个疯女人架出了禄禧宫。
九五之尊看着倒在地上的吕太后的尸体，袖中的一双拳头都捏得指骨发白，青筋根根爆在上头：“德妃对太后从来敬重有加，她怎么可能会杀太后！”这一点说给谁听，谁都不信，皇帝陛下踉跄了一步，想起昨夜和太后的对话，这样一个强势的女人对德妃却毫无防备之心，要说吕后有意寻死，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九五之尊侧过身，身体微微抵在宫门上略有一瞬的失神，身边的小太监连忙上前来搀扶住他。
“陛下，太后薨逝，您千万要以大局为重保重身体啊。”张太医把脑袋磕的咚咚响，只道是谁都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竟被人突然杀死，况且吕太后之前涉嫌杀害谢非予，这么大的罪，皇帝陛下都没有赐死她，想来是母子连心不舍，如今却被德妃莫名的勒死，这种结果，正常人怕都不能轻易接受。
一屋子的小太监小宫女都跪了满地嚷嚷着——
陛下还请节哀顺变。
九五之尊别开眼，禄禧宫外的阳光比昨日还要强烈，有些叫人睁不开眼的迷眩，他背过身踏了出去，没有再理会宫内一屋子的人。
张太医看着九五之尊步履蹒跚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爬到那一旁许久不出声的谢家王爷身边：“王爷，还请您多劝劝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啊……”这么大的打击，就算是天龙之子也不能轻易承受。
两个女人，一死一疯。
谢非予的眼神从吕太后的脖颈子上撤下：“张太医，禄禧宫的事就交由太医院处理，本王已经让易先生进宫，前因后果缘由为何，都不是尔等的错。”他的声音低低沉沉，一室明光被遮蔽也将那佛爷的脸色遮蔽了一半，叫人分辨不清是怒是恼，但张太医感激涕零的磕下脑袋。
谢家王爷的意思很明显，吕太后和德妃之间的恩怨，与太医院毫无干系，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嘴，皇上会想明白的。
男人金翅凤羽的长袍掠过张太医头顶，他最后多看了吕氏一眼，纵然地位权势高贵如斯却依旧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外头的阳光瞬间就将金色的凤凰打亮的不可直视。
“陛下，节哀。”男人跟上了九五之尊的步伐，他轻轻缓缓落出口，没有太多的悲戚，生老病死，在这朝廷后宫中本来就有着许多的意外和变数。
千娇万媚的御花园在此刻皇帝眼中也是一片晦暗：“朕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九五之尊和吕氏之间虽然并算不上情深义重，可男人走到了天龙之位，也有诸多那老女人的关系。
“伤春悲秋不太适合陛下，”谢非予负手在后，他远远眺望了御花湖岸边的杨柳低垂，“能让德妃痛下杀手，原因定然不简单。”
九五之尊愣了下，可以听到他后槽牙的磕碰，似是斟酌了许久才缓缓道：“皇叔。”他没有说下去，也没有看谢非予。
可是谢非予这厢已经了然于心：“陛下，莫非是在怀疑微臣？”他也不在意，任何罪状任何揣测他已经司空见惯，怎么，皇帝陛下莫不是认为他谢非予指使了德妃去杀太后？
九五之尊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不合适。
“微臣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让德妃心甘情愿一命抵一命。”谢非予耸了耸肩膀，吕氏的生死对于他大爷来说，从未看在眼中，至于德妃与他谢非予非亲非故，这可是个金银珠宝和威逼利诱收买不来的女人。
杀了太后，就算德妃没有疯怕也是要一命抵一命，况且德妃那个样子根本就没想着要自己活着出来。
她是抱着必死的心，去杀吕氏。
究竟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她付出这样巨大的牺牲？！
九五之尊微微抽了口气，他完全听明白谢非予的话中有话了，这男人是在反着话暗示自己——他，皇帝陛下，德妃深爱的男人，才有这个能力去指使她杀人顶罪！
“皇叔！”九五之尊心下顿时有些恼怒，“朕从未想母后出任何事，德妃对她的感情又怎容旁人污蔑！”虽说他对太后也容忍了许久，一心想要除掉吕氏，可还不是时候——再没有夺去吕家那些走狗的兵权地位之前，还不是最好的动手时机——这个时候，九五之尊巴不得吕太后再多活一些时日，又怎么会教唆德妃去杀人？！
谢非予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德妃越是对吕氏忠心，越是对皇帝爱慕，他谢非予反是那个最没有嫌疑的人，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所以谢家大爷作幺蛾子的能力又更上了一层楼：“只怕吕家人不会这样想。”他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又堪堪放重的声音。
这句话算是说到九五之尊的心坎里了，吕家那些在位高官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容不得任何人冒犯吕氏一族的权威，原本太后因谋害谢家王爷一罪被囚禁深宫，本来多少还有着几分对皇帝陛下宽容大度的情怀的感恩，如今——德妃突然杀了吕后。
吕氏家族的人会怎么想？！
很简单，定然是，你九五之尊想要面子里子，表面上装作放了吕太后一马，背地里却让那个一心想要得你恩宠的女人作刽子手，挑拨德妃、借刀杀人！
德妃本对太后忠心耿耿，奈何抵不住皇帝陛下的一往情深，可怜德妃做一条走狗，被人当刀子使，现在疯了，真相不能大白还要将所有的罪背在身上。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比当初赐死了吕后还更要引发众怒。
吕家的人还不得对皇帝陛下恨之入骨，一口一口的往九五之尊身上咬？
谁会在乎德妃的情意，谁会在乎德妃的痴傻，谁会在乎真相如何，所有人在乎的只是自己能不能抓住现在的所有条件让自己更上一层楼，得到更多的利益。
所以皇帝陛下心浮气躁，他的全盘计划被小小一个德妃打乱了，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吕家人狂风骤雨的逼问，而那个“主谋”却还能优哉优哉的高枕无忧！
“是朕，这么多年来，太纵容吕氏了。”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吕家那些走狗若是有所行动，甚至逼宫，就得在那之前全部铲除，那想要将他们收归己用将来好对付身后那老谋深算男人的计划，便完全分崩离析了。
九五之尊有悔，更有恨。
如今反倒给了那些“乌合之众”倒打一耙的机会和借口。
皇帝陛下愁眉不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