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蓝衫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谢非予身后，如今的太医营帐中已无他人，蓝衫忍不住去看慕沉川，一看就别开了眼，老实说，他或许压根就想象不到那个油腔滑调的小丫头，半天之前还对着自家王爷言笑晏晏，眨着眼大言不惭的说着，您可不要忘了赌——
而现在呢，半死不活的躺着，耳朵里的血丝时不时的渗透出来。
“去把易先生请来。”谢非予只是低低道了一句。
蓝衫一愣，易先生除了作为谢非予的大夫外很少出现在别人的面前，更惶谈谢非予要将这老头子请到夏月的太医营帐中，毕竟，那个老人家知道谢家王爷太多的“秘密”：“是否太过贸然？”
蓝衫也担心慕沉川，但更担心自家主子。
谢非予捻着手中那颗玉珠，看了又看，蓝衫才发现，那正是慕沉川在宫外等了一天追了半日还没脸没皮的交到谢非予手中的，百愿同心珠。
男人一把将珠子握回了掌心中：“等太医院的那群家伙，本王就该给慕沉川收尸了。”
蓝衫心惊肉跳了下，这才抱拳：“是，属下这便去。”
“还有一件事。”谢非予出声叫住了蓝衫，低头轻语三分。
蓝衫的眼神中有着不解和迷惑：“王爷您是认为……”
“不可声张。”谢非予抬手示意。
蓝衫重重点头便消失了身影。
谢非予这才回过身看着床榻上的小姑娘，嗯，脸色差的跟鬼没差别了，血丝一缕缕的渗出，他下意识伸手，指腹在她脸颊唇角拂过，抹去暗红的血渍沾染到指尖。
腥味，叫人觉得不舒服。
慕沉川的眉头动了动，谢非予的指尖微微停顿，那小丫头“呕”的一下，血腥就上涌了起来，如同太医所说，每隔两盏茶时间这么呕血下去，谁知道撑不撑得过两天。
这个晚上所有在东崖的人都坐立难安，慕沉川死也不是，活也不是，如今半死不活的危险期最是难耐。
太医的营帐灯火通明，守卫森严，鲜少有人去打扰。
深夜的夏风有些暖熏，原本吹得游人醉的柔和都带着割人生疼的凌锐，整个东崖大营嘈杂紧张，王旗猎猎作响吵的谢非予有些不耐烦。
蓝衫掀开谢家王爷的营帐进来的时候恰好瞧见自家主子执着茶盏，手中的书页翻了半卷，可人却有些愣神的看着不远处的烛火闪烁。
蓝衫轻唤了声，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自家主子会因思虑而有所愣神的状态，今天的变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表面上再多的平静都不能不叫人深思底下的暗礁。
“太医营有什么消息？”谢非予回过神才发觉指腹上有些微烫，他泯了一口温茶，将手中的书卷翻页，声音平静的的仿佛只是漠然的信口一问。
“张太医他们还是众口一词，”蓝衫将情况汇报，如此深夜皇帝陛下和谢家王爷的营帐未曾熄灯，太医营更是水深火热，慕沉川那未曾缓解的症状叫人焦燥难安，“所有的茶水酒盏并未发现毒物，太医们正思虑着是否是慕小姐在夏月之外误食所致。”
谢非予不置可否，既不回答也不反驳，一目十行阅完了手中的书卷。
蓝衫就有些忍不住了：“王爷，您当真要将这案子交给赵大人？”
“你信不过他？”谢非予不动声色。
蓝衫摇摇头：“属下只是平心而论，”他不是信不过赵鄄城会使什么幺蛾子，而是，“赵大人独善其身，只怕不会尽心尽力。”这是个不算好听的说辞，但意思已经很明确，这件案子若是和谢非予的安危有关，唯恐查究下去牵扯出的权势地位并非一个赵鄄城能顶得住压力的。
“本王明白你的意思，”谢非予“啪”的搁下书卷和茶盏，红衣潋滟落落站起身，“赵大人只能用来稳人心、定局面，要说雷厉风行绝不及容则。”
只有容则，才有一查到底的魄力，可是交给了容则就意味着，案子不到真相不会善罢甘休。
蓝衫愣了愣，他闭上了嘴，谢非予目光微敛，指尖轻轻的在案上叩叩叩的敲打，节奏带着两分古怪的韵律，和着那人上人泯紧的唇角。
——他便知晓，自家主子已经有了算计。
蓝衫正打算拱手退下就听到外头的脚步声突然凌乱起来，好像有不少的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急急忙忙几乎带着恐慌的味道。
“来人——张太医、张太医——”有个小奴婢在不远处尖锐的叫喊，连声音都颤抖不已。
张太医——李太医——快来人呀！
蓝衫听到了呼喊快人一步跨出营去，脸色顿时就变了：“王爷，太医营出事了！”
慕沉川。
绯衣宛然如同飞花般离了营帐。
灯笼、火把一路将整个东崖营都照的灯火通明，那些窃窃私语和太医们都在说着同样的状况，出了大事，慕沉川夜半时分，病情恶化，止不住血，怕是药石罔效，神仙难救了！
谢非予“哗”的掀飞了帐帘进来的时候，小公主恰好跑了过来，看样子也是一整夜没有安睡，她看到了谢非予，咬咬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扭着头就挤进过了太医们，慕沉川的指尖微微有着抽搐颤抖，她的床上全是血，清和公主倒抽一口凉气，寒意从头到脚触动了全身的皮毛，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的血。
也不知道，一个人流了那么多血，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太医们正按住那个小姑娘，她的皮肤下有着古怪的淤青，就好像一团团浓雾积郁在体内，脸上呢，脸上都是血丝。
一直如同昏死过去的慕沉川竟在这刻发出了几许痛苦的呻吟，那感觉就好像跌落进某种无底深渊的无助和绝望感，可想而知，这个人此刻都多痛苦，大概，会痛苦的恨不得立马死去，也不想这样苟延残喘一般的活命吧。
“等不及了，放血！”张太医见状当机立断，他扶起慕沉川使劲掐住了她的手腕，用眼神朝着其他几位太医示意，这郁结起来的淤青毒素来自于皮肤骨肉，再不除去恐怕越积越多。
李太医抹了抹额头滴落的黄豆汗。
小公主闻言眼睛都瞪了出来：“喂，她流了这么多的血，你们止不住现在还要放血，她会死的！”小公主虽然什么都不懂，她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就是一双眼睛都能看到，慕沉川现在不呕血了，但是她唇角的血根本就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就好像被人活生生剜去了舌头一般的满口鲜血。
春桃连忙将小公主拉去了一边，小祖宗现在不是和太医们较劲的时候啊！
几位太医团团围住了慕沉川，掀起了她的长袖将纤细的手臂勒住，才发现这小姑娘身上原本就是伤痕累累。
可不是。
新伤旧伤一连片，慕沉川在安国侯府的日子从来不顺心如意，兴许打骂挨揍那都是家常便饭，后来呢，手腕上曾经为了救谢非予的刀痕，掌心中被慕依琴和顾夫人拿刀子狠狠扎过的轨迹，赫然在目。
慕沉川，竟是如此遍体鳞伤的安国侯府小姐。
张太医虽然愣神却也知道不得耽搁，更不会去追究这些伤痕的来源，慕沉川在这分秒必争的时候眼看着就要毙命在这毒物上了，她的耳朵里流淌出的血顺着白皙的颈项蜿蜒而下，鼻血流进了唇角，又混合着口中的鲜血吐出来。
太医下手的很快，指尖几寸把握就着手臂就尖锐开刃，暗红的鲜血中夹杂着几分淤黑的液体，将半个手臂都染了色。
“啊——”清和小公主看的心惊肉跳几乎要吓晕了过去，她的手指狠狠的抓紧了一旁的春桃。
也不知道是否是慕沉川感受到了皮肤被割裂的痛楚，她眉头紧蹙了起来，想要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却死死卡在喉咙里，满口的鲜血让她一张开嘴，没有声音只有血。
那拼死痛苦挣扎的样子看的小公主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又焦头烂额，说着恐怕大势已去，如果还止不住血，慕沉川这条命，今晚上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你们……你们是太医啊，都救不了她吗？！”小公主双眼都莫名通红通红，她的目光一接触到慕沉川就忍不住要挪开，从慕沉川倒下去的那刻起，她只知道那小姑娘是中了毒，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可怕的毒症。
看看那些开在身上的刀口吧，这是要让人一点一点流血而尽的凌迟处死啊！
太医们一个个磕头叩首，他们是太医，可也不是神仙啊，在这种情况下，太医们能保住慕四小姐还没咽下这口气已经不错了。
“慕沉川如何了？”帘外的人还没进营帐已经开口，九五之尊带着蓉妃心急火燎的赶了进来，显然也是听闻了太医营的消息。
蓉妃眼瞳倒映出几乎倒在血泊中的慕沉川，她“呀”的尖叫了一声就跌进了陛下的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