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先来到这太白山下,见山门宏伟,一条宽阔大道直通山上,青砖铺阶,玉石雕栏,比那青华山的小道要壮观得多了。
他顺着阶梯慢慢走了上去。这山阶每百级就有一个平台,两边砌了青石桌椅,似乎是供人休息之用。
他走到第三个平台之时,只见一人正坐在石凳上摇头晃脑地读书。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身白衣,衣服后面写着一个大大的“九”字。
白慕先拱手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里是太白山吗?”
那人抬起头,看见白慕仙,面露慌乱之色,连忙站起身来,说道:“不,不错,这里正是太白山。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这人长得还算俊朗,但是发髻散乱,双目无神,衣服皱褶不平,指甲发黑,看起来是个不修边幅的随性之人。
白慕先说道:“在下来求见云松子道长。”
那人说道:“在下正是云松道长弟子,兄台来得不巧,家师半月前外出云游去了。”
白慕先心中失望,喃喃地说道:“云游去了?那该怎么办?”
那人说道:“兄台来找家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若是不急,可随在下去客房暂住几日,等家师云游归来,再与他相见。”
白慕先点点头,心想只好暂时如此了。
那人说道:“在下冯才书,在山上师傅也叫我‘冯九’,不知道兄台怎么称呼?”
白慕先心想他原来是云松子第九弟子,便抱拳说道:“在下姓白。”
冯才书说道:“那就请白兄随我来。”
两人并肩而行,顺着石阶向山上走去。
路上冯才书问起白慕先来历,白慕先想起白泽嘱咐,只说自己常年在终南山修行,来这里投名师,修仙道。
冯才书说道:“原来兄台是来拜师学艺,不过家师已有三十年未收弟子,想来并不容易。”
白慕先闻言,眉头紧皱,又添了一层忧虑。
两人步履快捷,但仍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仙派大门前。
这太白山门格局颇为奇特,楼阁并未建在主峰之上,而是在环绕主峰的山头均修建了道观楼阁,再用栈道铁索相连,就如一串珍珠项链,点缀于群山之中。
两人刚走进大门,就听见一阵嘈杂吵闹的声音。
白慕先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大门西侧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场内聚集着三四十人,围成一圈,不住地起哄。
冯才书连连叫苦,说道:“怎么又打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白慕先走上前去,见人群中有两人正在比剑。两人服饰打扮和冯才书相若,应该都是太白山弟子。其中一人星目剑眉,十分俊朗,他面色凝重,手中长剑像雪花乱舞,白光耀目,步步紧逼,令人目不暇接。另一人相貌平平,左脸有一块疤痕,脸上毫无表情,冷峻肃然。他不住后退,只是招架,一看便是落在了下风。
旁边一人怪腔怪调地说道:“陈师兄,你还是快弃剑认输吧,褚师兄宽厚仁和,仪表出众,咱们师兄弟都愿认他为代掌门,你有何必自讨没趣?”话刚说完,周围一大片太白弟子轰然相应。
白慕先定睛看去,只见说话那人个子矮小,面带哂笑,拄着单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对那陈师兄冷嘲热讽,不住贬损,看来是和那诸师兄是一伙的。
旁边另一位太白山弟子说道:“卫师兄此言差矣。陈师兄比褚师兄年长,资历也深,德行端正。所谓剑术武功都是末节,代掌门非有德者不能居之,不管怎么样,咱们只以陈师兄马首是瞻。”
这人话声刚落,便有数人随声附和。
那姓卫的弟子抬起头,冷笑道:“韩师弟这么急着替二师兄出头,看来近日本事见长。要不咱们师兄弟也在这里比划比划?”
那韩姓弟子脸一红,说道:“古人说‘以德服人,天下欣戴;以力服人,天下怨望’,你武功高了不起吗?若是仗着力大,便发号施令,谁能心服?再说,你武功再高,能高过陈褚两位师兄?”
冯才书突然闯进场中,大喊道:“你们两个快住手!这么胡闹,难道还要惹师傅生气不成?”
场中两人仍是争斗不休,剑招更增狠辣,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只见剑光闪烁,差一点便将冯书才卷入其中。
白慕先在旁边暗暗担心,心想他在弟子中只排第九,说话自然不管用,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实在太过危险。
那韩姓弟子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把他拉出来,埋怨道:“大师兄,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慕先吃了一惊,心中更是困惑,心想这人背后写着“九”字,又自称“冯九”,这人为何要称他为“大师兄”?
原来这天白山掌门云松子生性疏懒,又好云游四方,说来不来,说走便走,使得偌大山门无主事之人。
云松子座下弟子百余名,见师父不在,逐渐分成两派,一派推二师兄陈思全为主,这陈思全武功道法均甄上乘,执规严谨,不过脾气冷僻,常人难以亲近;另一派便想以三师兄褚凡为尊,褚凡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待人宽厚,甚得人心,武功仙法并不在陈思全之下。相比之下,这褚派人数要远多于陈派。
两人争斗多次,难分上下,逐渐势同水火,令掌门云松子头痛不止。
眼看两人剑势逐渐慢了下来,但是剑势却更加狠辣无情,只听“哧”一声轻响,陈思全上衣前襟已被切断,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四弟子卫志坚大喜,连忙夸赞三师兄剑法盖世,今日势必要打败二师兄,夺得这代掌门之位。
陈思全脸色微沉,剑风忽变,剑法大开大阖,招招沉重,似带着千钧之力,虎虎生风,令人望而生畏。
褚凡竭尽全力,仍然不能将他击败,心中正自焦躁,见陈思全用出师传“破山剑”,心中一喜,心想这破山剑虽然威力惊人,但是消耗也大,用个几十招便会气力不继,到时自己便有取胜之机。
见陈思全一剑刺来,诸凡横剑一封,只感到一股大力袭来,自己封拦不住,腾腾腾连退数步,这才稳下身形。
褚凡心中惊讶莫名,心想这剑法自己和二师兄一起习得,为什么在他手里会有如此威力?
陈思全向来沉默寡言,此刻更是话不多说,又是一剑横扫。诸凡这次不敢迎接,连忙后跃避开。瞬间攻守之形逆转,陈思全步步为营,褚凡不敢硬接,连连后退。
这次支持陈思全的弟子便大声叫好,虽然人数并不如另一派人多,但是齐声高呼,声势也颇为壮观。
冯才书满脸焦急,喊道:“别再打了,万一受了伤怎么办?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不行吗?”
旁边一名太白弟子满脸轻视之色,说道:“说好比武决胜,自然要等分出胜负再说。咱们太白山弟子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怎么能做临阵脱逃、贪生怕死的小人?”
听到这话,周围一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冯才书唯唯诺诺地说道:“沈师弟说的是,贪生怕死自然是不对的,不过师傅说过……”
片刻间,褚凡连退一十九步,已经无路可退。眼看陈思全剑招又至,心想他已经连用三十余招“破山剑法”,气力消耗甚多,此时若是反击,虽说难言必胜,但是应该不会落在下风。
想到这里,他凝神聚力,也是一招破山剑法,气势如虹,针锋相对,以硬碰硬。
卫、韩、沈等众师弟知道两人比武到了紧要关头,都屏住呼吸,凝神观战。
只听“咣”一声脆响,陈思全势如破竹,褚凡长剑脱手。
褚凡惊骇莫名,心想:“二师兄剑法何时变得如此高明?前几次我和他比武,都是不胜不败,为何这次却一败涂地?难道他原来都在隐藏实力,根本就没拿出真本事?”
陈思全用破山剑法弹开对方长剑,似乎收势不及,剑势仍极为迅捷,中宫直进,便要刺进诸凡胸膛。
众弟子中,武功较高者看出褚凡危势,都是大吃一惊。卫志坚与褚凡向来交好,但此时出剑相救已经不及,连忙大喊:“剑下留情!”
突然间人影一闪,诸凡突然间后退三尺,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陈思全收剑而立,见褚凡面如土色,显然刚才受了惊吓。他身后站着一人,衣着普通,面貌丑陋,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刚才就是此人抓着褚凡腰带,将他倒拖三尺,才避开了自己那必杀一剑。
这人自然就是白慕先。
他见褚凡眨眼间便有杀身之祸,旁边众弟子惊叫连连,却都来不及相救,心想他们是同门弟子比武,若是比得伤了残了,必然不妥,来不及多想,便出手相救。
他现在已是地仙体,虽然剑法道术一窍不通,但是动作之迅疾敏捷,远胜于太白山众弟子,因此才能在这千钧一发之刻救下褚凡。
陈思全面如严霜,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私闯我太白山?”
卫志坚急忙来扶诸凡,白慕先便把人交给他,拱手对陈思全说道:“在下白慕先,是来这里找云松子道长拜师学艺的。”
陈思全冷哼一声,说道:“太白山已数十年不收弟子,你来了也是白来。你插手我和诸师弟比武之事,今日不与你计较,快下山去吧!”
白慕先连忙鞠躬说道:“在下诚心来求道,一定要见到云松子道长,请大仙通融。”
陈思全心中烦闷,见此人容貌丑陋,更是不耐烦,走过去一剑挥出,喝道:“快滚!”
白慕先微微侧身,避开了这一剑。
陈思全大惊失色,刚才这一剑只是为了赶走这丑人,不是什么高明剑法,但是众师弟中也不是谁都能避开的。这人躲避时机恰到好处,动作干净利落,自己招式已经用老,若是他趁势反击,自己非败不可。
他左手拍出一掌,后跳两步,看着白慕仙,心中惊疑不定,问道:“你来我太白山,究竟有何目的?”
白慕先仍是恭敬地答道:“在下来这里,是为了拜师求道。”
陈思全深思片刻,说道:“好!若你能接下我三招,便是收下你又如何?”
卫志坚说道:“二师兄,师父不在这里,你怎能随意乱收弟子?难道你自己想开宗立派不成?”
陈思全冷哼一声,不去理会他,对白慕先说道:“如何?”
白慕先心中踌躇,心想这人剑法如此之高,自己怎能接下他三招?但是如果不应,便是连太白山也进不去,这该如何是好?
冯才书说道:“二师弟,这位兄台是我领上山来的,他要拜见师父,我答应他让他在山上住几日,你可不要与他为难。”
陈思全说道:“此人身手不凡,或是别派奸细,怎能让他留在太白山?大师兄莫再多言!看剑!”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横扫过来,迅如闪电。
白慕先吓得脸色煞白,急忙伏下身,打了个滚,才避开这一剑。
陈思全一招“双飞燕”,剑身化为两道,嗡嗡作响,罩住白慕仙上下两路。白慕仙盯着剑尖,左腾右跳,仗着身形敏捷,竟然又躲过了这一招。
陈思全见他躲得狼狈,已经知道他只是动作迅捷,其实并不会武功,心中稍定。但是师父不在山上,自己又不能收他入山,这第三招便不能容情,定要让他知难而退。
一招“寒江飞雪”,长剑变作无数光点,虚虚实实,变幻无穷,看得白慕先头晕目眩,知道这一招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
他正要开口认输,突然间,一个人影一闪,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片刻后漫天剑影已经消逝无踪,“寒江飞雪”已经被人尽数破去。
白慕先定睛看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正手持长剑,笑吟吟地站在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