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镯是未染送给你的吧……”明明应该是疑问句的话,却硬生生的被秦荷说成了陈述句,秦荷的声音很轻,但是却有些冷。
路筱晓眨了眨眼睛,嘴唇动了动,道:“是,他说……他的父皇也有这样的一个镯子……是送给最爱的人的……”
路筱晓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内心是有点心虚的,毕竟提及到了夜天誉,难保这秦荷不会再一次因为这个名字而发疯发狂的,其次……
那是送给最爱的人的,那么……依照刚刚秦荷的表现,看到你玉镯子表情确实很可怕,显然她是知道那玉镯子的意义的。
但是……夜天誉最爱的那个女人不是良妃吗?
蓝国世人皆知,蓝国之主深爱孟良家的大小姐,可惜,红颜薄命,恩爱了没几年就逝世了,蓝国之主为了纪念那孟良家的大小姐,甚至还特地修建了一栋摘星楼,不过现在貌似是被闲置了。
所以,这玉镯子应该是送给那个未曾谋面却久仰大名的孟良家的大小姐的吧。
“他……是那么说的吗?”秦荷的目光变得温柔,带着些黑色血迹的唇瓣微微弯了弯,笑容温暖如春风迎面。
路筱晓抿抿唇,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秦荷,总觉得她还会说点其他的东西。
果然,没等一会,秦荷又开始说话了。
“未染是个好孩子,可惜……我事事委曲求全,背叛了那么多人,痴心守候却换来如此结局,他小的时候,总是问我,为什么母妃你不常来看我,父皇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是冷着脸,不夸我,不抱我,不亲亲我?”秦荷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角隐隐约约带了些氤氲。
“那个……你,没事吧?”路筱晓皱了皱眉头,看着有些脆弱,完全不像刚刚那个意气风发的疯子似的秦荷,心底有点不忍心。
“我总骗他,我说因为父皇太累了,笑容都僵硬了,我还跟他说,父皇很爱母妃,给母妃修建了摘星楼,其实……我知道,未染也知道,那摘星楼的意义是为了谁,可是我们谁都不拆穿,就那么坚信着父皇跟母妃之间有着世界上最甜美的爱情,可他不爱我……”
秦荷的话说得凌乱,让人难以理解,面色甚至也越发的苍白了起来。
摘星楼……
听说逝去的良妃生平最喜欢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最喜欢研究的也是各种星相八卦,每每看到夜空中的星象转换,她就兴奋地不能自已。
关于蓝国皇宫的这些后宫秘史,路筱晓也是道听途说,茶馆里酒楼里总是有那么几个大胆说书的,喜欢八卦来八卦去的挣个养家糊口的钱。
“阿誉生平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从街边买的一只玉镯子,那时候他因为执意要娶孟良家的小姐而被赶出了皇宫,身无分文,却也跟那女人过得逍遥快活,我看不得阿誉吃苦,暗中帮他,他得知之后,将银票钱财通通还给我,我不收,只说了句,送我个玉镯吧,一个玉镯之后就不再打扰,然后他真的就随手给我买了个玉镯,虽然他并不愿意给我戴上……”
说完,秦荷像是要证明些什么似的,不断地摸索着自己的衣服,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却是摸索了好久也没有找到,然后她苦笑着摇头。
“我怎么忘记了,成亲的当晚,那玉镯就被……阿誉摔碎了,我怎么总是忘了,总是忘了呢……”
路筱晓咬咬唇瓣,想起早上夜天誉那副淡漠的模样,还有眼神里迸发的嗜血杀意,路筱晓也不是傻子,夜天誉心底的恨意,路筱晓这种局外人旁观者都看得明白,秦荷又怎么会不懂?
只不过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已,只不过就是装而已。
路筱晓看着地上的那个劣质的玉镯子,爬过去拿起来放到自己的手心里,握了握,然后扭过脸看向秦荷,坚决的说道:“可是,在小太子的眼里,他的父皇和母妃永远都是最相爱的那一对。”
路筱晓不知道此时此刻说这句话对秦荷会有什么帮助,但是在看到秦荷这副颓然的模样的时候,路筱晓只想这么说。
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强大的女人,现在居然脆弱的像个一碰就碎的陶瓷娃娃,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听到路筱晓的声音,秦荷如梦初醒般,原本迷蒙的眼神瞬间变的清明,她看向路筱晓,就像是在透过路筱晓看到另外一个灵魂一般。
良久,秦荷笑了,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指着路筱晓说道:“未染怎么会喜欢你呢?你有什么好的,长得丑还城府颇深,可是我那傻儿子为了你,甘愿调离京城,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万里……”
夜未染为了自己甘愿调离京城?!
调离京城不是因为皇命难为吗?怎么会是因为自己呢?
路筱晓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什,什么?你说……小太子他是为了我,才……”心灰意冷的离京的吗?
秦荷摇了摇头,冷笑着说道:“早就说过他们夜家的人没有什么好东西,你们不信,你们不信,傻女人,都是一群傻女人!”
路筱晓觉得现在的秦荷已经神经错乱,疯了,这东一句西一句的让人听不真切,路筱晓弄不明白,心里像有个小猫似的拼命地挠着,心痒的厉害。
“荷妃娘娘,荷妃娘娘,你还好吧?那个……你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路筱晓大着胆子靠近秦荷,摇了摇秦荷瘦弱的肩膀,焦急的询问着。
总觉得那个答案后面藏着一个惊天的阴谋,路筱晓想知道,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
秦荷冷冷一哼,说道:“你去问问你那好夫君,不就一清二楚了?他可是这次大婚的主谋,不想听听他的感想吗?”
秦荷答非所问的笑了笑,那笑容妖冶也令人心生厌恶。
路筱晓咬牙攥了攥拳头,拼命忍住想揍人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会问他,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是比较喜欢综合听取意见,类似于……唔,货比三家。”
秦荷嗤笑一声道:“路筱晓,你比我聪明,起码你给夜景轩的信任只有五分,而我给夜天誉的信任却是十分,看来你最后的结局,至少会比我好。”
路筱晓想掐着秦荷的脖子,问她为毛这么罗里吧嗦,果然是年纪大了,更年期到了么!
“我相信夜景轩,他是我的夫君,我爱他,自然会百分百相信。”到最后路筱晓也没动手掐死秦荷,她只是垂了垂眸子,盯着地面,语气和缓却坚定地说道。
“那么相信还要问我?”秦荷很懂得拿捏人的软肋,要不是生活的时代问题,路筱晓还真想问问这秦荷上辈子是不是选修的心理学。
……
“你爱他,他爱你吗?”秦荷微微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先是给自己的心口出点了几下,猛地吐出了一口淤血,然后才漫不经心的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模样认真的询问着。
“当然!”这话说得……路筱晓自己都觉得没底气,可是输人不输阵!
“当然?哈哈哈……他爱你?!他爱你,所以他用大婚的名义逼迫未染,告诉他如果他不离京,那么就会让你受到万夫所指,明明没有孩子却还是用这种方式逼死了秦相之女秦紫烟……”
原来……夜景轩是用这样的方式逼走夜未染的吗?
怪不得,那天跟夜景轩去见夜未染的时候,夜未染会那样讽刺的看着夜景轩说只要夜景轩同意,那么他就能留下了看着他们完婚再走了,怪不得,怪不得……
万夫所指?早在她第一次被曝出未婚先孕的时候,就已经是万夫所指了好么?!
当她现身在易王府的时候,角落里面说三道四的丫鬟下人,她又不是眼瞎看不到,可是那又怎么样,别人说点什么杂七杂八的,你又不会掉一块肉,所以路筱晓从来就不在乎这些个所谓的名声,反倒是夜未染……
那个傻小子,就因为这么个没有震撼力的威胁而妥协?
夜未染,你是不是个傻子?!
说不感动是假的,路筱晓皱了皱眉头,继续听着秦荷讲下去。
“……他爱你,所以跟夜天誉提议在你们大婚的当日,放我出宫?你要知道依照我的性子,一旦出宫自然是不会让夜天誉好过的,所以你们的大婚我自然是要来破坏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大婚会提前,只是因为想要早点……早点灭了秦相一家,坐稳皇位罢了,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啊。
“……他爱你,所以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跟未染靠近,逐渐加深感情?”
跟夜未染的相识如果是意外的话,那么……后来的几次跟夜未染的相遇绝对是夜景轩安排的,那个用来作催化剂的人就是……翠翠,哦,不对,应该是孟良玉了吧。
“……他爱你,所以能在我挟持你的时候,分外冷漠的站在一侧冷眼旁观?”
刚刚前厅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夜景轩的话一直少得可怜,就连最后刀刃割破血肉的时候,夜景轩也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冷眼旁观,路筱晓第一次觉得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不过四个字,却形容的分外贴切。
“……他爱你,所以他想要利用你被我那傻二妹挟持为由,一举端了我们秦家?你要知道,当日若不是未染指示琉夜下狠手杀了烟儿,你觉得你能活着回来的几率有多大?你一死,我们秦家就相当于谋杀了易王妃,其中利害想必你比我清楚……”
那日,自己深受鞭伤,就是为了保护夜景轩的心上人霍轻言少受责罚,原来当日夜景轩竟然还怀有要了自己的小命的心思,后来大概也是因为霍轻言扑上来的缘故才会……抛下一切计划闯进来的吧,看来,自己应该好好感谢一下霍轻言的不杀再造之恩呢。
“……他爱你,所以他佯装不知的默许孟良玉在你身边伺候,不断地拉近你跟未染的距离?现在未染泥潭深陷的时候,却还要利用你再一次重创未染?”
路筱晓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用力撕了开来,很疼很疼,可是却哭喊不出来,那种明明想要歇斯底里的哭喊大叫却硬要被理智压抑隐忍不发的感觉,让路筱晓快要喘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