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一大清早,就有两人早早地来到了郑府,来寻找陆风,正是林睿儿和郑子修。
那遮阳伞的样品尚还没有做好,于是陆风趁着空闲,便又带着两人到了那偏僻小巷中的豆浆摊子,吃些早点,闲话家常。三人吃饱喝足以后,便坐在那摊子里闲聊了起来。
林大小姐首先问道:“风哥,恩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陆风点点头,道:“嗯。该做的都做了,所谓尽人事安天命,能否高中,接下来就得再看看我的运气了。说起来——”
他接着转向郑子修道:“郑少爷呢,你准备得如何了?”
郑子修却是耸了耸肩道:“先前几日稍微看了看书,我那老爹就跟什么似的开心得要死,还到处找人来教我,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陆风笑道:“你父亲的想法我倒是可以理解几分。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希望你这次也能高中,让你父亲安心欣慰一番。”
郑子修却是道:“我看我的机会比较渺茫,若是像我这般临时抱佛脚还能高中,那天下间其他学子的脸面得往哪儿搁?”
陆风道:“你管他们的,有志者事竟成嘛。况且你天资聪慧,恐怕比大多学了数年的读书人都要容易习得精髓,要我说,若不是你之前浪费了几年游手好闲,估计早就当上朝廷命官了。”
郑子修瞪了他一眼道:“你这话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再说,我一直不明白当官能有什么好处,我又不像你,忧国忧民,况且我又不差钱。若不是横下心想跟你挣个高下,我才不读那麻烦书呢。”
林睿儿闻言插嘴道:“既然如此,那郑公子莫非是不打算参加恩科了?”
郑子修摇摇头道:“不,既然名都已经报了,自然还是要参加的。只是高中与否对我来说不是特别重要而已。”
陆风笑道:“你可别在这里故意说低自己,其实却是找了个台阶罢了。到时候考了个状元回来,再来调侃我。”
几人有说有笑,倒是显得自在。只是刚刚没聊多久,朱惜却忽然出现,气喘吁吁地对陆风一众说:“少爷,可、可算找着你了……”
陆风嗔怪地看了朱惜一眼,道:“你急些什么,先喝口水。”
朱惜于是捧起陆风的大茶碗,咕咚咕咚地将整碗水都喝了下去,看得三人一头黑线。郑子修和林睿儿早知道陆风家中向来没大没小,眼下看那朱惜直接取陆风的茶碗喝水,毫不避讳,都有些忍俊不禁。
朱惜喝饱了水,这才抹了抹嘴开口道:“少爷,有位姓唐的公子来府上找你。是不是就是少爷一直提起、和你一起游历的那一位?”
“什么?!”陆风和林睿儿同时跳了起来,倒是吓了郑子修和朱惜一大跳。
林睿儿话不多说,一个健步便冲出了豆浆摊子,直向郑府的方向冲去。陆风只好赶紧取出些许碎银放在桌上,跟上了林大小姐的脚步,一边还对着朱惜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朱惜一脸无辜,喃喃道:“不是少爷你让我先喝点水的嘛……”
郑子修虽然一头雾水,不知道二人为何如此激动,但也只好无奈跟上,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四人急匆匆回到了郑府,陆风眼尖,早望见有个一身蓝衣的身影正坐在大堂之中,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急声道:“唐兄!”
此人果真不是旁人,正是唐英。陆风和林睿儿抢先一步,冲向唐英身边,陆风赶紧开口问道:“唐兄,你这一去也实在太久了,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唐英自是无恙,见陆风如此担心自己,不由露出一丝笑容道:“陆兄,我这一去也没能顾得上给你们寄封信件报个平安,当真是惭愧。”
他转而对林大小姐道:“大小姐,请恕唐英晚归之罪,我——”
唐英虽然和陆风、林睿儿在外一直互相照应,早就已经是同伴,只是从身份上来说,毕竟他还是林睿儿府上的剑客,所以必须得向主人家赔个不是。若不是他事出有因,一般来说,像这种剑客在外面忽然撇下主子消失不见的事情,还能被扣个不小的罪名。
不过林睿儿又是个怎样的性子,她又如何会在意这些,只是淡然打断唐英的道歉道:“没事,回来就好。”
唐英早知道这位大小姐是外冷内热,自是十分感动,只不过他还没回过味儿来,就被陆风又抢过了话头。陆风问道:“这些日子我们可担心坏了,生怕那个魔女伤害了你。不过现在看来,你倒是没什么事情。”
唐英笑道:“我追着那魔女从西梁一路南下,一直追到了南海之畔,那魔女本也不想理我,只是自顾自地赶路,似是也没将我放在眼中,不过她的确是轻功绝顶,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追丢了。”
他接着道:“不过她后来可能是觉得我实在太过烦人,也向我出手了几次,我凭着师父传授的剑招对应,总算是有惊无险。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魔女可能也不是真得要杀我,不然我恐怕早就客死异乡了。”
陆风奇怪道:“自从你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在奇怪一件事情。那个魔女性格诡秘,身手极好,你却要不顾一切地去追她,究竟是为了什么?真要打了起来,难道你又有必胜的把握?”
唐英刚要回答,却忽得瞥见站在陆风后面的郑子修,不由得道:“这位是……?”
“坏了,只顾着和唐兄说话,却是冷落了郑少爷。”陆风一拍脑袋,赶紧对郑子修道:“郑少爷恕罪。我也是与朋友好久不见,才会一时兴奋,冷落了你。”
郑子修见陆风这话说得刻意,不由得皱眉烦道:“你少来这套虚的。还不快给本公子介绍介绍。”
陆风心中好笑,却也正色道:“这位叫做唐英,剑术高超,乃是林小姐府上的剑客,与我们有同伴之谊,去找我师父的这一路上,也承蒙他救了林小姐与我好几次性命,可以说是生死之交。”
他转而又对着唐英道:“这位呢,是当今兵部尚书的独子,也是师父的侄子,郑子修郑大少爷,是我京中结识的好朋友。”
两人互相道过礼,便也算结识下了。之后,郑子修见陆风这幅样子,知道他们还与这唐英有不少话要说,便先行离开郑府回府去了。陆风、林睿儿、唐英三人于是就在这客厅坐下,一边喝着朱惜准备的茶水,一边互相说明分别之后的事情。
原来唐英与陆风一众在西梁大石窟分别之后,就追着那个七巧魔女,沿着西梁与大靖的边界,一路向南而去。一路上这两人时缓时急,距离不断拉远又缩短,那魔女虽然表面是在遁逃,事实上却搞不好是在引诱唐英。
唐英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并未深追,而是始终与那魔女隔着一段距离。毕竟那魔女的毒功高强,万一她突然折返回来,铁了心下死手要取唐英的性命,唐英却是也不一定能够安然离开。
唐英在追着魔女的这几个月中,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仔细思索了一番,心中十分蛊疑。那魔女性子虽然向来反复无常,行事诡秘,但这次她忽然出现在大石窟,目的应该就是为了那通体漆黑的盒子而来,只是恰巧那时候陆风一行身边还有个北周高手金恩父女也在,她一击不中,却又转而离去,似乎又是对这盒子并没有那么看重,实在让人费解。
七巧魔女这会儿又领着唐英在西梁境内晃悠,却迟迟不见落脚,想必她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藏身之处。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边境一路南下,时不时地交手一下,但每次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什么大战。也不知道这魔女是在观察唐英的武功,还是另有所图,总之也是未尽全力,反而有点像是在试探和愚弄唐英。
唐英仔细思虑过后,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那魔女心思难测,保不齐是有什么别的歹毒想法,况且唐英身处他国,迟早总会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万一报仇不成,反倒拖累了林大小姐和陆风,于是他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打算放弃追踪。
就在这个时候,那魔女却也停下了脚步,似是打算穿过国境,向大靖进发。唐英思索,这魔女说不定也是疲累了,终于想要回到落脚之处,便干脆把心一横,想要调查一下她的去处。
又过了大约一个月,唐英终于随着一些细微的线索追查到了那魔女的藏身之处。原来那魔女就一直躲在大靖的南海范围中,一处离世的小岛之上。
唐英跟到这里,这才终于放弃追踪,悄悄远离那个小岛,回到了京城。陆风与林睿儿听了这些,都庆幸那魔女还好没下狠手,不然即便唐英剑术高超,但那魔女的毒功无影无踪,生怕他找了魔女的道。
陆风仔细思考了一下唐英的话,总觉得其中隐隐有些古怪,却又一时半会说不上来。他摸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道:“奇了怪了。这魔女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很难想象她会不知道唐英就跟在她身后,她却一路带他去了藏身之处,真是怪事。”
唐英道:“是啊,我也觉得这点很是奇怪。会不会是她打算诱我上岛以后再行击杀?”
林睿儿摇头道:“这魔女的性子着实诡异,天知道她是在想些什么,不过还好你没有再继续跟下去,魔女武功境界深不可测,即便你剑法再好,真要大战起来,恐怕也是有心无力。这么想来,她大可以在半路截杀你,又何必要引你去那个什么岛上,只是不清楚她到底为何会轻易就让你知道藏身的地方,这一点倒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
唐英点头道:“小姐说得是。”他转而又向陆风问道:“陆兄,这魔女原来一直就躲在大靖境内,这次十之八九又是故意引我过去,让我知道了藏身之处,你说她到底是在做什么样的图谋?”
陆风摇摇头道:“现在还什么都不好说,这个魔女性格变幻莫测,不能以常人想法来揣测。搞不好她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图个乐子。”
唐英想了想,也随即点头同意道:“对,这倒也是极有可能。”
林睿儿道:“哼,管她是什么想法,我们直接上报朝廷,将她的落脚点告知兵部或者枢密院,让他们领兵去讨伐魔女,给她连锅端了罢了。”
陆风却是有不同的见解,摇头道:“依我看很难。先不说魔女武功如何高强,如今师父不在,朝廷本就是少人可用,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江湖人士出动大军?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朝廷真的愿意出兵,到南海这么远的距离,一路上声势浩大,基本不可能出其不意地拿下魔女,反倒会打草惊蛇,让那魔女早早地闻风而动罢了。等他们真到了南海,估计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
陆风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一事,向唐英问道:“对了,那天在大石窟,看唐兄你的样子,似是与那魔女早就相识,莫非是有什么血海深仇?”
唐英无言,沉吟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道:“也罢,我就不瞒两位了。”于是唐英一五一十,将他与那七巧魔女之间的种种恩怨说了出来。
唐英一家原本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听说以前还有不少族中前辈都做过高官,到了唐英他爷爷这一代,则是弃政从商,干起了商人的买卖。唐家本来就有不少和朝廷的关系,而唐英的父亲也是脑子活络的聪明人,所以生意也算顺风顺水,且不说算不算得上家财万贯,但至少一家人也没有因为金钱而犯难过。
大约在唐英八岁左右的时候,唐家所在的那座小城里不知道为何突然犯起了恶疫,不出十日,竟接连病死了大大小小几十人。唐家本是良善之家,不光开仓赠药,接济穷人,还自掏腰包,派人连夜去往京城,请了好几个名医过来。
只是这恶疫实在罕见,竟让那些名医一个个都全部束手无策,眼看着死的人越来越多,唐家却也是毫无办法。不过好在在唐家和官府衙门联手控制疫情的情况下,恶疫持续了好几日之后,名医大夫们总算是慢慢找着了这恶疫的根本,制了几味比较有用的汤药,于是城里也就慢慢地不再死人。
可就在恶疫快要彻底过去的时候,终于还是发生了祸事。本来一向将自家保护得很好的唐家,竟是也出现了几位身染恶疫的人,其中就包括唐英的双亲。
恶疫在小小的唐家府邸中却是爆发地格外迅速,不出两日,竟是除了尚且年幼的唐英,十几位府中之人就全数病倒了。唐英的父亲病倒以后,便知道时日无多,于是拜托了一位大夫,将唐英连夜送往了北方,去托付给一个多年的老友。
唐英跟那大夫离开小城之后没多久,唐家上下就全部病死。衙门没办法,虽然不忍,但为了控制疫情,也只好一把火,将唐家府邸,连同十几条染了恶疫的尸首,全数烧了个干干净净。
再说唐英,突然就遭此剧变,小小年纪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不过好在那位医生也没有辜负唐家家主生前的最后一个嘱托,总算是将唐英送到了家主的那位老友之处。而这位老友,就是一代剑侠,莫问。
莫问可怜唐英,又念在唐家家主与自己的交情上,就收下了唐英,将他留在身边抚养。没过多久,莫问就发觉唐英的根骨相当不错,天生适合练剑,于是便生出了教他剑法的想法。唐英呢,则是似乎对于世界一切事物都显得兴致缺缺,唯有莫问在教他练剑之时,方才得以一泄长年的忧郁,却也进步神速。
岁月如梭,转眼就过了几年,本来只是个孩童的唐英也渐渐长大,虽然脸上尚有一丝稚嫩,可身子挺拔,也长高了许多,成了一位俊俏的少年郎,只是性子却仍然有些阴沉。
而莫问教给唐英的那一套剑术,叫做太白剑,总共二十招。根据莫问说,这太白剑举世无双,冷冽杀伐,是最最上乘的剑法。
莫问本就剑术超凡,再加上对唐英又甚是喜爱,所以他用心教导出来的弟子自是也不会差到哪里。唐英短短几年,便将太白剑前十九招全数练会,并且融会贯通,早早地便步入了五等武境。
唐英对莫问非常尊敬,但也心中奇怪,想着为何师父迟迟不肯教给他那最后一招,但是既然莫问不说,想必他就是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唐英也就从来不问。只是没想到,就在唐英刚满十二岁的那一年,唐英的师父莫问老先生,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莫问消失之前,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也没有给唐英留下任何的口讯,就好像是从人间忽然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任何音信。年少的唐英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皱着眉头思索了一整个晚上,最后决定只好仗剑入世,希望到大靖各处看看,历练一番,也顺便打探打探师父莫问的消息。
唐英入世之后,凭借年纪轻轻就达到了的五等境界,还有那罕见却精妙的十九招太白剑法,渐渐地开始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只是他天生性子冷漠,不太喜欢高调行事,再说毕竟他年纪也尚还不大,容易被人看漏疏忽,所以却也并未在江湖上一下子被所有人物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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