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门外的两个人，俱是面无血色。
萧墨宁定定地凝视着突然出现的秦羽瑄，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风起云涌，峻拔的身形犹如被浇灌的泥塑，牢牢地钉在原地挪不开步，心脏被门口那抹纤细的清影揪到生出钝痛。
本就凝重的空气仿佛凝滞在了四目相对的这一刻。
两人的距离不过三四米，却好像相隔了千山万水，五年的时光重新跌碎拼凑，记忆里曾经相互契合进彼此身体的男女面目全非，哪怕共同孕育过血脉，此时也是形同陌路。
秦羽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毫无疑问，她听到了这两个男人的对话，特别是陆彦离的质问，她清透的脸颊褪去了所有红润，取而代之的是触目惊心的苍白，清澈的眼睛泛着湿润，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到不敢置信到伤痛再到死灰一般的平静，每一点变化都让萧墨宁心惊不已。
到最后，秦羽瑄面色如常地笑了笑，清凌凌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陆彦离，我欠你的，还清了，以后不要再找我。”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们博弈，却拖上了自己来做筹码。
淡漠地扔下这句话，秦羽瑄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然而，转身的那瞬间，眼底积蓄的泪水还是决堤而出，冰凉地爬满了面颊。
身后有男人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秦羽瑄看也不看，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
上午晴朗的好天气，到了下午却阴云密布。
跑出陆氏，寒凉的风冷冷地吹了过来，就像秦羽瑄的心。
后面的脚步如影随形，秦羽瑄攥紧手指，一心只想往前走，似乎只要离开这里，她听到的那些比梦魇还残忍的话就能全都不作数。
“秦羽瑄！”萧墨宁大步上前，扯住了秦羽瑄的胳膊。
一路追到这里，萧墨宁的呼吸有些急，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着秦羽瑄。
秦羽瑄纤长的睫毛微颤，她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沉静地回过头，淡色的嘴唇轻启，“萧董，好玩吗？”
萧墨宁的俊脸浮现一丝苍白，简短的五个字恍若一把锋利的冰刃捅进了他的心，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秦羽瑄，深眸碾压过苍凉的痛楚。
“五年前的那个人，真是你？”秦羽瑄微微侧过脸，清澄如水的眼眸倒映着骤然失语的萧墨宁有多狼狈。
萧墨宁高挺的身形紧绷着，拉扯秦羽瑄的指骨透出骇人的白色，他垂下眼眸，凝视着秦羽瑄素白的脸庞，嘶哑的音色就像破碎的瓦砾一般硌人，“你听我解释。”
“看来是很好玩了，”秦羽瑄倏然笑了，眼睛里仅有的光亮随着萧墨宁吐出的字句一点一点黯淡，最终比萧索秋季被收割过的麦田还要荒凉凄清，“难怪你费尽心机地接近我，对我好，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搞了半天是想故技重施，而我却像一个傻乎乎的白痴被你蒙在鼓里，每天配合着陪你演戏！”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萧墨宁强行将秦羽瑄扯进自己怀里，健硕的臂弯似乎能揉碎了她。
萧墨宁不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俊逸的薄唇压在秦羽瑄耳边，那些伤痛的字眼混着风声悉数灌进了她的耳朵，“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我不听，我什么都不想听！”秦羽瑄剧烈地挣扎着，她想起了自己当初误以为孩子夭折所遭受的折磨，想起了这么多年居无定所的凄凉，更想起了眼前这个男人千方百计地让自己爱上他又在最后关头给予了足以击垮她的重重一击，被抛弃的绝望和被戏弄的痛苦令秦羽瑄心如凌迟。
怀里纤弱的身体不停地抗拒着萧墨宁，她在颤抖，而他的心也在战栗不安。
萧墨宁死死地抱着秦羽瑄，害怕自己力量太重伤到她，更害怕自己抱得不够紧一不小心又弄丢了她，男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秦羽瑄，我知道自己欠你个交代，也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你这么多年所承受的伤害，但我心里真的有你，你信我，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弥补？”听见这个词，秦羽瑄反而平静了下来，她侧过脸看了眼萧墨宁沉痛的神色，突然淡淡地笑了起来，“我想要变成干净的秦茉，我想无忧无虑地回到自己的家，我想这么多年的漂泊都只是一场梦，我还想从来没有遇到过你，你能够补偿我吗？啊？”
掷地有声的话音甫一落地，萧墨宁健硕的身躯重重一震，极度紧绷的俊脸恍若遭遇了重击，惨白得惊心动魄，他僵着自己的身体，就连手指都变得僵硬无比，却依然不肯放开手。
“秦羽瑄……”曾经萦绕满腹的话语，到了这一秒，竟显得如此无力。
秦羽瑄被萧墨宁按在怀中，两个人甚至都能清晰地听见各自的心跳声，可秦羽瑄的声音却是凄绝至极，“五年了……当年看到孩子死在我面前，我差点就疯了，后来我和韩家决裂身无分文地北上南下，我摆过地摊，睡过桥洞，吃过冷菜剩饭，好几次都快要活不下去……你知道我是怎么走到今天，又是靠什么努力活过来的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秦羽瑄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泅染出一片片水渍灼烧着萧墨宁的心，“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你在洛杉矶做着你高高在上的董事长，我不怨恨你五年前的欺瞒，那是我自己该得的，但是如今的我熬过了这一生最黑暗的时光，你凭什么来破坏我平静的生活？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心里有我？”
萧墨宁深深地凝望着秦羽瑄，她字字泣泪的控诉都在他心头衍生开蔓延四肢百骸的疼痛，他一手禁锢着她，一手移到她脑后坚定不移地扣住，黑眸因着水光的沁染愈加湛**人，他柔和地在她耳际缓慢吐字，“如果真这么恨我，我允许你对我挥刀，一刀，一刀刺过来，我绝对不躲开，直到你肯原谅我为止。”
男人炽烈滚烫的气息与五年前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重叠，秦羽瑄凄厉地嘶喊出声，使出了全身的气力猛然推开了萧墨宁，抬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扇了过去。
秦羽瑄这一推力气极大，即便是萧墨宁也没能及时稳住自己的身子，轻微的踉跄过后，萧墨宁松了手，秦羽瑄扶住了路旁的梧桐树，抬眸望过去，萧墨宁清俊的脸上，赫然划上了一道指甲抓破的血痕。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伤人，因为力量太大，整条手臂都是酸痛不止，扇过人的手心也异常麻木。
萧墨宁歪过脸，脸上火辣辣的疼都不能冲淡心头的刺痛。
他抬起深沉如海的眸子，幽幽地凝注着秦羽瑄。
“打得好。”他忽然轻笑了一声，猩红的血痕顺着他俊逸苍白的脸蜿蜒而下，平生了一分邪气的俊魅，一双眼睛依然深邃灼热，“其实你该杀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