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洲三面环水,只有一面靠近陆地,而且不远处就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依山傍水的绝佳地理环境让这里成为了许多人定居的首选。
戴来不知道小半居士他们正远远的缀在后面跟踪,鹦鹉洲不仅仅普通人喜欢,修道人也很喜欢这个山清水秀的环境,在这里说不定碰到哪个人就是来头极大的世家子弟。
清晨的鹦鹉洲空气中荡漾着潮湿的水汽还有远方山脉传来的草木清香,这里的人们都喜欢早起,感受一天最美好的时候,商家也投其所好,向来都是早早的开门营业。
戴来和锦瑟一个跑一个追,在人群中玩得不亦乐乎,一路上戴来边跑边寻觅出售朱砂与黄纸的店铺,可惜戴来看到都是一些普通的商店,根本没有这么冷门的经营行当。
戴来跑累了,呼呼喘着粗气放缓脚步,精力十足的锦瑟趁机追上来,揪住戴来的耳朵色厉内荏的说道:“走,和我回去。”
戴来龇牙咧嘴的指着远方的一个寺院说道:“进去看看热闹,我还没有进过寺庙,咱们去看看和尚是什么样子。”
戴来知道有寺庙和僧人的存在,却没有亲眼见识过,今天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就算买不成东西也要玩个够,反正入住的地方已经知道了,总不会把自己弄丢了。
古朴残缺的院墙,风雨侵蚀得变了颜色的庙门,坑坑洼洼的青砖小路,无一不在显示这做叫做般若寺的小庙的没落。
进入庙门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黄铜香炉,几柱檀香正在袅袅燃烧,一丛修竹随风轻轻摇曳,侧面的禅房传来低低的诵经声。
锦瑟进入寺庙之后不再捣乱,庙宇里面透着一份超然世外的清幽,任何人进入这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止住喧嚣,生怕大声喧哗打破这里的神圣与宁静。
门口的附近坐着一个低眉顺眼的老僧,老僧手里握着一串紫黑色的佛珠,嘴里无声的念经,手上的佛珠随着经文缓缓的转动。
戴来很好奇,这座寺庙很好啊,为什么没有人进来游玩?难道说这里的和尚很凶恶?为什么自己进来的时候没有人阻止,现在也没有人前来驱赶?
戴来没有直奔正对面的大雄宝殿,而是鬼鬼祟祟的来到传来念经声的禅房,趴在窗台看着里面那个正在书写经文的年轻和尚。
年轻和尚身上的青色袈裟已经破旧不堪,比门口的老和尚还要惨,戴来很同情的低声说道:“这里的和尚日子一定很清苦,就连新衣服都穿不起。”
锦瑟深以为然,如果这座寺庙不是穷得揭不开锅,那就不至于让身上的袈裟破旧不堪,一定是这座寺庙的和尚不擅长招揽香客,自然也就没有香火钱。
戴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年轻和尚的身上,年轻和尚面前摆着一本经书,经书上面都是鲜红的字迹,而年轻和尚持着毛笔不时的在一个小碟子里面蘸上鲜红的墨汁,嘴里还念诵着经文。
红色的墨汁,是朱砂吗?戴来伸长了脖子想要仔细观看,此时小碟子里面的墨汁已经消耗光了,年轻和尚放下毛笔拿起了案几上的锥子,对着左手的中指间刺下去,鲜血滴在小碟子中。
戴来愕然的看着年轻和尚,不是朱砂,而是这个和尚的鲜血,这是一本鲜血写成的经书,厚厚的经书如果全是鲜血写成,这个和尚要流出多少血?
戴来看着年轻和尚那清白的脸色,彷佛自己的指尖也在剧烈的疼痛,年轻和尚却浑然不觉,继续念经书写经文。
厚厚的经书只剩下最后两页,年轻和尚的神色越发肃穆,戴来心悦诚服,这个和尚太厉害了,对自己竟然如此的残忍,难道他不疼吗?
锦瑟悄悄捅了戴来一指头,显然被这个年轻和尚的举动吓坏了,戴来竖起食指做个嘘声的手势,示意锦瑟别打扰这个年轻的高僧。
年轻和尚对外界的事物不闻不问,满是青筋的右手稳稳的书写着每一个梵文,戴来的目光转移到经文上,一个个陌生的梵文上面竟然有淡淡的灵力。
戴来缓缓张开嘴,这个和尚竟然能够运用灵力?他是把天地间游离的灵气聚集起来书写成文字,而不是戴来这样可以从灵界得到补充,不过仔细观察的时候会发现梵文上面不仅仅有灵气,还有一种浩然博大的气息,不过戴来没有察觉出来。
戴来已经忍不住要打扰和尚询问他是如何汲取天地间有限的灵气,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道:“大悲和尚,听说《血真经》即将大功告成,不知道我们兄弟能不能有这个福气先借阅?”
年轻和尚彷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镇定的书写经文,门口那个苍老的和尚说道:“佛渡有缘人,诸位施主和大悲师兄无缘,倒是贫僧大苦想和几位结个善缘。”
戴来听到有人来捣乱了,而且是直奔年轻和尚正在书写的经文而来,戴来眉头皱起来,这可是大悲和尚用鲜血写成的经文,这几个人怎么如此不要脸?
锦瑟听到大悲和尚这个名字的时候难以置信的看着年轻和尚,这就是大悲和尚?那个普度众生的大悲和尚?会不会搞错了?大悲和尚至少也有八十岁了,怎么会如此的年轻?
那个苍老的声音狂笑说道:“好说,好说,老子最喜欢和尚……的肉。”
锦瑟惊呼道:“人屠子!”
锦瑟说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仁屠子姓仁,至于真正的名字已经被遗忘了,现在所有的人都借助这个姓氏的谐音,称呼这个竟然吃人肉的魔头为人屠子。
人屠子生性好杀,而且他如果在战斗中受伤,就要把敌人的尸体吃掉,人屠子已经销声匿迹了许多年,据说已经被一个高僧给降伏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抢夺《血真经》干什么?人屠子也要修行佛法?
戴来低声问道:“人屠子是什么东西?”
锦瑟颤声说道:“他不是东西,一会儿你快跑,找到我爷爷和小半叔叔他们,我给你断后。”
戴来惊诧的看着“义薄云天”的锦瑟,这还是那个刁蛮任性的锦瑟吗?锦瑟惶急的说道:“人屠子有一个优点,就是不杀女孩子,就算我逃不掉也不要紧。”
戴来恍然大悟,原来锦瑟知道人屠子的底细,怪不得她不害怕。戴来向庙门口走去说道:“我看那个高僧的经文快写完了,我帮他抵挡一阵。”
锦瑟死死的拉着戴来,人屠子岂是好惹的货色?就算龙四海他们来了也不敢当面叫号,戴来这不是要去送死吗?
人屠子和大苦和尚都没有继续交谈,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脚步声沉重的犹如一头负重千斤的蛮牛在缓缓前行,每一步都令人感到大地在震颤。
一个头发赤红的魁梧老者披头散发的昂然出现在庙门口,大苦和尚佝偻着腰挡在了老者的面前。
在赤发老者的面前,大苦和尚就如同成人面前的小孩子,但是大苦和尚站在那里如同山岳屹立,其实上丝毫不落下风。
赤发老者近乎无赖的一步步向前逼近说道:“老子没有出手伤人的意思,你如果抢先出手就违背了佛家的规矩,看好了,你要撞到我了。”
赤发的人屠子摆出了无赖嘴脸,明明是他即将撞上大苦和尚,却强词夺理的说大苦和尚即将撞上他。
大苦和尚没有料到人屠子如此的无赖,闻言一怔,人屠子右手举起带着呼啸的风声拍向大苦和尚的头顶。
赤红色的光华从人屠子的掌心散发出来,大苦和尚沉声喝道:“哞!”
大苦和尚身上的破旧袈裟鼓胀起来,而且头顶之上迸发出一圈佛光,数百个佛咒在佛光之中盘旋飞舞。人屠子右手虚按,身体猎鹰一样冲天而起,满头的红发化作了无数的钢针刺下去。
戴来听到人屠子嚣张的话语就不顺耳,见到人屠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戴来更是心生厌烦。
戴来急速的画出十几个定身符,低声念诵咒语把一个定身符打向人屠子,就在定身符即将打中人屠子的时候,人屠子身上笼罩了一层红光,定身符打在红光之上。
人屠子惊讶的“咦”了一声,他明显的察觉到护身神光凝滞了,而且不是佛法的克制,更像是符咒。
人屠子抬头向戴来看去,锦瑟急忙挡在戴来的面前,人屠子眼尖,已经看清了戴来的相貌,人屠子狞笑说道:“原来找了帮手,那就不客气了。”
随着人屠子的声音,庙墙外三个人冲天飞起,其中一个人双臂的下方伸展出一对尖刀组成的金属羽翼。
这个生有金属羽翼的人在空中把翅膀展开,庞大而狰狞的翅膀在空中一卷,数十道利刃闪烁着寒光射向戴来。
锦瑟的手颤抖个不停,颤声喝道:“去!”
十几个金色蝴蝶形状的法宝从锦瑟身上飞出来,迎向了对面飞来的利刃,锦瑟惶恐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是为了生存不得不竭尽全力。
蝴蝶的样子很美丽,但是在数十道利刃的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刚一交锋就大部分被击落,只有三个颜色最深的蝴蝶还在勉强支撑。
戴来的瞳孔都收缩了,他右手结金刚指不停的念诵咒语喝道:“定!定!定……”
定身符一个个的飞出去,十几柄利刃被定在空中,还有一个定身符打向生有羽翼的那个人,可是此时二十几柄利刃正向戴来和锦瑟冲来。
锦瑟和戴来看傻眼了,戴来正要呼叫九子母阴魔救命的时候,两道金色光芒从侧面席卷而来,化作了两道金色屏障挡在了前方。
锦瑟惊喜的喊道:“爷爷。”
龙四海冷哼一声和小半居士与宋教导长出现在戴来他们身边,龙四海正要训斥胆大妄为的锦瑟,小半居士说道:“临危不惧,很好。”
龙四海的话被憋回去了,生有羽翼的那个人只看到了戴来伸手向自己一指,却没有看到任何法宝飞出来,他稍一思索的时候定身符打在了他身上,他保持着舒展羽翼的动作僵在空中。
宋教导长弹指放出一道雷光,雷光打在这个人的左翅上,雷电顺着金属羽翼传遍了这个人的全身,这个人的头发都被雷电激得倒竖起来。
小半居士丝毫没有耽误,他闪身冲出了龙四海的金色屏障,双手飞快的把被定身符控制的利刃收起来放入法包囊中。
人屠子厉声喝道:“什么人?竟然敢对抗人屠子。”
人屠子生怕空中的这个人负伤,他向上冲起来,大苦和尚喝道:“万般皆是苦,惟有佛中求。”
大苦和尚手中的佛珠化作了一串惊天的长虹缠绕向人屠子,人屠子鬼魅般的在空中横移,躲过了佛珠,另外的那两个人却遭到了池鱼之灾,被佛珠牢牢地捆住。
戴来瞇着眼睛看到那个生有羽翼的人恢复了自由,戴来急忙翻出《符秘源流》,飞快地翻到了接引天雷符那页。
死里逃生的锦瑟愤怒的说道:“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来得及吗?”
戴来不理会锦瑟的抨击,左手托书右手开始画符,接引天雷符这个看起来很强大的符咒戴来早就心动了,只不过没有实践的机会,现在大敌当前,活生生的靶子就在那里,此时不使用更待何时?
锦瑟看不到符咒,却可以看到戴来懊恼的“哎呀”一声开始重新画符,刚才的符失败了。
接引天雷符比定身符要复杂得多,戴来心中焦急越发的显得手忙脚乱,此时小半居士和宋教导长都冲进战场,他们两个和那个生有羽翼的人战斗在一起。
三个人中实力最强的龙四海必须留下来保护戴来和锦瑟,万一遇到危机可以带着他们两个离开,这是他们三人早就约定好的计划。
龙四海神色凝重的盯着混战的战团,大苦和尚的实力最强,可惜佛门中人不够心狠手辣,许多良机都被错失了。
小半居士和宋教导长连手和那个生有羽翼的人战斗旗鼓相当,看来小半这些年来没有停止修炼,实力比当年进步了许多。龙四海暗自叹息一声,这个二弟很骄傲也很好强,如果当年他对楚天殊丝毫没有感情多好,眉山三杰也不至于解体,导致数十年来互不来往。
龙四海也知道,当年楚天殊不肯嫁给他,现在就更不可能了。也许应该找个机会把话挑破,让小半心中不再有负担,可以轻松的接受小殊的感情,他们两个才最般配。
戴来让自己冷静下来,全神贯注的开始画符,画符的时候最忌讳分心,远远没有达到娴熟程度的戴来必须专心才能取得成功。
戴来连续失败了四次,第五次的时候终于完整的画出了接引天雷符。戴来大声喝道:“散则成气,聚则成形。五行之祖,天雷无妄。引!”
接引天雷符纹丝不动,咒语没错啊,林丝雨绝对不可能拿一本漏洞百出的秘笈应付自己,那一定是指法错了。
五雷指,一定是五雷指,这与接引天雷符的名字也相符,戴来右手五指扣住掌心,大喝道:“散则成气,聚则成形。五行之祖,天雷无妄。引”
一道手腕粗细的雷电从天空滑落,笔直的打向那个生有双翼的人。金属是导电的优良载体,戴来就是看到了宋教导长发出的雷光才想起接引天雷符。
正在缠斗中的宋教导长首先发现雷电的到来,宋教导长身形爆退,在雷电打中那个肩头之后双手同时举起,十道肉眼看得见的刀刃从指尖飞出来。
接引天雷符的威力出乎戴来的预料,那个人被打中之后一个踉跄就从空中摔落下来,修道人最惧怕的就是雷,而戴来施展的符咒是修道人最恐惧的天雷。
雷电是天劫的时候最强悍的杀手镧,如何对付雷劫是每个修道人最头疼的问题,有些修道人就专门研究如何使用雷电,从而研究出掌心雷、阴雷、五行雷等等法术。
但是真正最具有杀伤力的还是天雷,天雷不仅仅能够摧毁肉体,还可以扰乱人体内的元气,这才是天雷最可怕的地方。但是除了修行符咒的高手能够接引天雷攻击敌人,其它的修道门派根本无法利用天雷。
人屠子咆哮一声红发断开,一蓬红色血雨般的断发笼罩了小半居士和宋教导长,见势不妙的小半居士身上的道袍脱下,正要投掷出去为宋教导长抵挡危机,一声低沉的佛号响起来。
佛号声音不大,无论每个人都感到佛号是在自己耳边轻轻响起,却震颤人的魂魄,人屠子的短发在空中化作散乱的毛发飘落。
戴来首先回头向禅房看去,大悲和尚左手托着鲜血写成的《血真经》,右手提着毛笔站了起来,戴来眼前一花,大悲和尚已经出现在戴来面前。
大悲和尚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青色的血管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龙四海恭敬的弯腰说道:“见过大悲上人。”
大悲和尚没有理睬龙四海,而是把右手的毛笔送到戴来面前说道:“小友,你为老衲挡住了魔头,老衲无以为报,这支笔伴随了老衲六十年,《金刚经》就是由它写成,送给你做个小礼物。”
戴来把手藏到身后说道:“居士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收礼就没意思了。”
大悲和尚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说道:“收下,今日你出头,日后有烦恼,你帮助佛门度过了一个难关,日后就是佛门之友,四万八千寺都是你落脚的地方。”
戴来这才不好意思的接过毛笔,不过戴来可不相信天下间有四万八千个寺庙,那岂不是遍地都是和尚庙?这怎么可能?
龙四海毫不在乎大悲和尚对他的熟视无睹,堂堂的一代高僧对世间万物都一视同仁,人与畜牲在大悲和尚看来都是一样的苦虫。
龙四海眼巴巴地看着受到大悲和尚如此看重的戴来,大悲和尚是佛门的高僧,他亲口对戴来表达谢意,日后佛门中人必然把戴来当作最可信赖的盟友,戴来发达了。
锦瑟不服气的说道:“大师,我也帮忙了,为什么不感谢我?”
大悲和尚缓步向前走去说道:“一饮一啄皆是前定,若无小友心中动念进入般若寺,岂能遇到老衲;若小友没有慈悲之心,岂能仗义出手;若无小友挺身而出,诸位施主岂能同气连枝。”
大悲和尚一直都没有抬头,戴来和锦瑟进来之后就没有见到他分心过,可是大悲和尚如同亲眼目睹的知道了全部,甚至知道戴来是凑巧进入般若寺。这份神奇的造诣让戴来瞠目结舌。
锦瑟被说得目瞪口呆,闹了半天人情全算在戴来的头上,别人等于白帮忙了。小半居士和宋教导长见到大悲和尚同时鞠躬,大悲和尚轻声说道:“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大悲和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依然响彻在众人的耳中,人屠子向后退去,贪婪的目光依然死死的盯着《血真经》。
大悲和尚伸出左手说道:“既然你想要,就拿去。”
人屠子鼻孔猛然扩张,他涩声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说着走上前伸手就要躲下《血真经》。
当人屠子的手粘到经书之后,脸色登时变得苍白无比,大悲和尚说道:“老衲历经一甲子时间以心血写成《金刚经》,却被好事之徒讹传为《血真经》,你可知道这本经书蕴含着无上的佛力,心中不敬的人都无法接近,更何况你杀生无数,心中的恶念受到了佛法的控制,就让经文为你洗去罪孽吧。”
大悲和尚身体冉冉向上升起,人屠子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被带动了起来,在人们的注视之中倏然消失不见。
戴来羡慕的喃喃自语说道:“早知道我就当和尚了,很拉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