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殿里发生的事情,秦京生的确存了许多私心。
这些年皇后和太子一直把持朝政,秦京生的父亲秦沐风作为北辰手握兵权的将军,一直处在两难的境地。
秦京生早就对太子不满,再想到留下他只能给未来增添无穷的祸患,当太子举着剑朝北辰国主刺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没有去挡。
至于北辰国主,一个病恹恹从来不作为的君主,留着他似乎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把一切留给他更加信任的纪砚清,没了这两人,他之后的路会平坦很多。
秦京生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他处处为纪砚清考虑,所以当薛绾说出事实真相的时候,他除了吃惊并没有太多的内疚。
可是,联想到将来薛绾可能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纪砚清,他又觉得浑身不自在。
两人在马车前站了片刻,秦京生正要开口,却听见客栈内一阵脚步声传来,萧晨武笑着走了出来。
“绾绾,我就知道你没事。”见到薛绾,萧晨武一脸喜色,拉着薛绾左看右看,笑道,“还好,我听说宫里面出了事,一直担心地睡不着,听见外面又动静出来看看,果然是你们。”
薛绾和秦京生对视一眼,自觉绕开了那个沉重的话题,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信封地给她,道:“回去把这封信交给纪砚清,该说的话都在里面了。”
“好。”秦京生脸有些发僵,说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木讷,他一时间还没有从刚才那件事情上面回过神来,不知道薛绾心里面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可是有了这封信,至少回去以后,纪砚清不会责怪他偷偷将薛绾送出宫去了。
虽然薛绾一心想要回到南萧,他也愿意送他离开,可是纪砚清对薛绾,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秦京生还愣在原地,薛绾见他没动,继续道:“明日开始,他就是北辰名正言顺的国主了,一路走过来,你救了他那么多次,为北辰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
“日后,还要你多多照顾他。”
薛绾说这话时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黎明却掷地有声,秦京生一字一字听着,半晌,点头道:“好,你今天说的,我都记住了。”
说完,他便转身上了马车,在一片绚烂的朝霞中离开了。
薛绾吐出一口气,若论才华,秦京生不比纪砚清差什么,为人臣子,这样的年轻人,未免锋芒太盛。
薛绾担心将来某一天纪砚清会受制于他,有了那个把柄在手中,就算哪天他真的敢反,在道义上却是落后一步的。
只是,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
送走了秦京生,薛绾才回头看着自己这个大大咧咧的表哥,笑道:“没想到,肯留到最后等我的人是你。”
“没什么。”萧晨武爽朗一笑,“一夜没睡,先回去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我送你回去。”
薛绾点点头准备上楼,想起已经回到京城的姜戎修,她随便道:“听说王爷已经回京城了,他最近可好。”
姜戎修是这次出征的主帅,不仅仅是萧晨武,应该连他手下的丁大壮几位将军都知道他的近况,可是萧晨武却是一愣,讷讷答道:“最近一直在忙军队里的事情,京城的消息不曾留意。”
正在上楼的薛绾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萧晨武,十分认真地道:“怎么,他最近不好吧?”
“哪有,他可是这次打退北辰军队的功臣,谁敢把他怎么样啊?”萧晨武一本正经地开始打马虎眼。
本来只是随口问问,若南萧朝廷出现了什么变故,北辰这边是不可能毫无反应的。
可是听萧晨武这么说,薛绾反倒担心起来。
正巧有侍卫拿了薛绾的行礼准备送上楼,薛绾拦住他们,道:“不用了,把这些都装上马车吧,我今天就动身,回京城。”
“这么急?”萧晨武惊讶道,“要不在这里休息几天再走吧,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这么急匆匆赶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我没事。”薛绾果断拒绝了萧晨武的提议,“咱们今天就出发,我坐马车,在车上可以休息。”
上次云萝城一战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姜戎修那边情况未明,薛绾实在是放心不下。
薛绾向来雷厉风行,自己有自己的主意,萧晨武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替她去安排了。
马车一路驶出京城,薛绾放下车帘,坐在马车里面闭目养神。她一直十分向往北境的风光,可是来这里的时候睡得昏昏沉沉,走的时候又急急忙忙,真正的塞外风光,却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欣赏了。
北辰皇宫,听风阁。
纪砚清看着手里的那封信,思绪早已经飞的很远很远。
那天,他曾经和薛绾打过一个赌,若那一局棋他输了,就愿意答应薛绾一个条件。
薛绾说的是让他承诺给南萧十年太平,他本以为这件事情还轮不到自己做主,可是没想到,一切都成了现实。
如今,他已经是北辰的国主了,和南萧皇帝平起平坐,就连贵为安亲王反而姜戎修,见了他都要下跪行礼。
可是高高的蟠龙宝座之上,为什么会这么清冷呢?
纪砚清闭上眼睛,回忆起那日大婚的画面,薛绾身穿大红色的喜服,美得让人心醉。
如果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君主,他大可以强行把她留下来,那样,或许就能真正地拥有她吧。
“陛下,”绿衣在一旁柔柔地喊了一声,“秦将军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纪砚清回过神来,扬扬手,“传他进来。”
现在,他还不怎么习惯别人称呼他为陛下。
秦京生缓步走进来,本来还想规规矩矩地行一个礼,但见到桌子上那封薛绾写下的信,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微有不满道:“满朝文武百官都在等着你,你就躲在这里追忆往事吗?”
秦京生微微一顿,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继续道:“你是北辰的国君,不是九皇子,更不是花楼的老板。现在,早就不是从前了。”
纪砚清如梦初醒,他把薛绾留下的那封信小心地折好,塞回信封,站起身来,道:“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