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将军，前方五里外发现一队蛮子车架，看那样子身份应该不低。”
夜袭乌克图，张虎娃作为先锋，行于大部之前两里，若非重要事务，他皆可阵前自行决断，无需禀报徐良。
“身份不低？让张虎娃把人擒下来，看看对方是什么货色。”
徐良饶有兴致的问了几句，他们这队人马趁着夜色悄然行军，自然不想被人撞破了踪迹，他可不想将一场占尽优势的偷袭变成了攻坚战。
半晌之后张虎娃快马返回中军，来到徐良身前神色有些尴尬，“将军，属下无能，没把对方生擒下来。”
“嗯？让他们跑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徐良眉头一皱，张虎娃办事素来沉稳，自从他入伍以来，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执行徐良的意志，从未出现过差池，难道今天真遇到了什么硬茬子？
如果他们夜袭乌克图的消息走漏出去，对天驱来说会是个不小的打击，整个战役的走向都将发生重大转折。
“跑倒是没跑，对方的车架里有四个燃血境的高手，我抵挡不住，只能让手下以连弩阻截，结果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一不小心都死了。”
张虎娃有些郁闷的耷拉着脑袋，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用连弩阻截武夫，原本他也只想凭借连弩损耗敌人的气机，再一举成擒。
可没想到他只用了二十多人，一轮连弩齐射下来，四个燃血境武夫，连带车架内的六人，全部都被射成了刺猬，横死在了当场。
“张虎娃啊张虎娃，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二十多柄连弩，别说是燃血境武夫了，恐怕是夏老这样的高手都只能暂避锋芒，何况这几人？”
徐良指着张虎娃无奈苦笑。
严铁山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筑器世家，这种精钢连弩，威力之大的确让人匪夷所思，不仅冲锋凿阵无往不利，在小规模交战中，更能显示出它恐怖的杀伤。
夏攸泉在人群中看傻子似的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帮天驱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这种精钢连弩别说二十柄了，就算减去一半，他对上了也只有跑路的份儿。
“我也是没想到严先生制作的连弩有这么大威力，不过人虽然死了，在车架上我们发现了印着紫荆花图案。”
张虎娃抬起头，面上终于有了些兴奋，蛮族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标识，他们在雍州的时候徐良多少教了一些，而紫荆花正是蛮后母族，乌克图部的族标。
“哦？这么说还是一条大鱼？既然没有走漏风声，通知下去全员加速，今夜我就要踏平乌克图大帐，迟则生变。”
徐良哈哈一笑，这个小插曲并未太放在心上，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们今晚要做的就是杀人，安野哲作茧自缚，正好可以利用他挑起蛮族内的矛盾。
他却不知，今晚张虎娃截杀的这架马车，在蛮皇的心中远非雪惕部和安野部可比，后来南宫野的震怒，直接在蛮族上下都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清洗。
这一夜乌克图部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打击，虽然他们的青壮大多都去了巴伦布鲁防线，但蛮后的母亲、祖父等一干亲人尽数死绝，整个大帐都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连被蛮皇十分器重的后辈乌塔，这位号称未来辅佐新帝的王佐之才，也在撤往上京的途中被人稀里糊涂的袭杀了，可以想象蛮族皇室会爆发出怎样的滔天怒火？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草原上的黑暗终于被晨曦驱散，对于在巴伦布鲁设防的蛮族联军来说，这一夜着实让人太过煎熬，苦等了整晚却连半个天驱的影子都没看见。
特别是乌达尔干，已经六十有三的高龄，穿着笨重的铠甲，硬生生骑在马上煎熬了五六个时辰，此时脸上还挂着俩硕大的黑眼圈，不管是精神还是体力都饱经折磨。
“族长，我看天驱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要不我付您回去休息一会？”
守在他身边的家将，陪着乌达尔干同样熬了一宿，眼见这位族长就要暴走的神态，他丝毫不敢埋怨一句，只得小心翼翼的询问。
“小石河已经没了天驱的踪影，蛛网谍子也探查到他们昨夜黄昏前后便拔营离开，算算时辰早就应该出现在此，这个徐良到底是在搞什么把戏？”
乌达尔干早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李瀚学本没被他放在心上，可他不得不顾忌这小子背后的李家，南院宰相还真是好大的官。
“嘿嘿，听说那徐良是个才刚刚及冠没多久的毛头小子，不过却被南朝封了什么北辰候，想必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人物。”
“咱们在巴伦布鲁搞出了这么大阵仗，换成是小的我，也不会贸然一头就闯进来的。”
家将强打起精神，毫不在意的笑着劝解了几句，只是刚刚说完，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闪过，他瞳孔猛地收缩，有些慌张失措的看向乌达尔干。
“有乌塔他们的消息了吗？按说现在已经到了上京，该派人来报平安了？”
这位乌克图部的族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脸颊顿时血色全无，强行压下自己心中涌起的那股惶恐和不安，故作镇定的问道。
家将跟他两人在这待了整晚，哪里收到了什么消息？刚想说话，只见一骑从远处扬尘而来，马上之人浑身鲜血淋漓，肩上还插着一根精钢弩箭。
“天驱，大帐覆灭，乌塔公子，遇袭……”
那人策马跑到乌达尔干的身边，一头就跌下了马去，口中不停的咳出血来，用尽了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艰难的吐出了几个词语，随后便瞳孔扩散，归尘而去，只剩下满脸的痛苦和不甘。
简单的四个词语，如同一记闷雷轰在乌达尔干的头上，乌塔遇袭？乌塔遇袭！那可是他们乌克图部未来的希望，跟耶律仁康齐名的王佐之才！
就算部落没了，只要有蛮皇陛下的支持，至多花费个三五年的时间，也就能重建起来，但乌塔若是出了意外，就等于毁了他乌氏一族百年的气运。
他怎么可以出事？
思量到此，乌达尔干老迈的身体终于崩断了最后一根弦，在家将的惊呼声中，喷出一口老血，摇摇晃晃的掉下了马去。
“安野哲！李瀚学！萧安！老夫跟你们不死不休！”
悲愤交加之下，被家将扶住的乌达尔干，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在巴伦布鲁的各大营帐中，几个首领都接到了类似的消息，他们在蛛网中都有不错的人脉，如此重大的事情，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得知。
“你说什么？天驱夜袭乌克图，连乌塔都死了？”
安野哲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缓缓站起身来，大脑飞速运转消化着这个消息。
他虽然有心坑乌达尔干一把，但胆子再大也不敢把战事引到乌克图去，凭借李家的庇佑，他即便不至于怕了蛮后的报复，但蛮族皆知乌塔是南宫野最为看重的后辈之一。
此人之死如果跟他安野哲扯上关系，别说李亭炜了，就是耶律明珠出面，都不见得能保全他的性命。
“怎么会这样？萧安不是说天驱的目标是皇室祖地吗？他们怎么可能去了乌克图？”
李瀚学同样震惊，乌克图被袭在蛮族也绝对算的上是天被捅破了。
他们李家作为此事的始作俑者，即便本意不是如此，但完全可以想象皇室的雷霆之怒，将会毫无顾忌的撒在他们身上。
天子一怒，可是血流漂杵！他一时间也是彻底乱了方寸。
“我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安野哲毕竟是老而成精的人物，惊恐之后很快恢复了神智，上前拉起李瀚学便想要离开，此时不走他恐怕连面对蛮皇怒火的机会都没有了。
乌氏在此可足足有七万兵马，要是发起疯来，谁人能阻拦？
李瀚学云里雾里，还处在惶然失措之中，被安野哲拉着眼看就要出了大帐，忽然却有一人手持长刀闯了进来，冷笑着问道，“两位这是准备去哪？”
“我们有要事处理，速速让开！”
安野哲一颗心彻底沉入了谷底，这人持刀闯入，护卫却并无预警，说明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乌达尔干是真要发疯！
“我来这也是有点事情需要处理，请借阁下项上人头一用！”
这人正是乌达尔干身边的家将，话才说完就直接一刀捅进了安野哲的肚子，蛮后母族想要杀人，莫说他安野部已经破败，就算在全盛之时，说杀也就杀了。
安野哲不可思议的握着冰冷的刀锋，感觉身上的力气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流淌出去，他野心勃勃想要让家族列入顶级大帐，一生算尽心机，没想到却殒命在此！
安野一族先是被徐良剿灭了根基，安野博彦力战而亡，现在他却荒唐的死在了自己一手促成的联军之中，他这一脉就只剩下个不能人道的安野狐。
这让他又如何能够瞑目？
安野哲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对李瀚学说些什么，但也支支吾吾没法再说出半个字来。
当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