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辰如遭雷击，颤抖的双手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
影九动容地站在一旁，想要阻止却不想强行干涉柏辰的选择。柏邺似乎意料之中冷哼，幻尘右手摸上腰际长刺。
“老不死的……”眼泪夺眶而出，柏辰艰难开口“辰儿……对不起……”
短剑猛然落下！
黑红的血溅到柏辰苍白痛苦的脸上，星危老人却微笑，解脱般地合上了双眼。
世界寂然。
柏邺有些不可置信，柏辰真的杀掉了自己多年的心头大患？十几年里，自己做梦都恨得咬牙切齿的仇人就这么死了？
鲜血顺着拔出的剑尖肆意滴落，星危老人面上仅剩的一丝生机彻底消失不见，柏辰缓缓转身，模糊着双眼望向柏邺，声音哽咽：“你的仇我已经替你报了，我的恩，是否也该由你替我来报上一报？”
柏邺没反应过来：“你的恩？”
柏辰颔首，将短剑交到自己父亲手中，又将对方手臂抬起，对准自己心口：“星危不明真相便参与到当年的灭门之中，是仇；对我多年的教养抚育，是恩。有仇必报，有恩亦必还，我今日亲手弑师，你便杀了我替他报仇，还了老不死的对儿子的恩。”
柏邺尚在思索他说这话的意思，瞳孔骤然一缩。
柏辰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扑剑自尽……
“姓柏的！”影九冲过来扶住柏辰，短剑抽离，铿然落地。
柏辰当即随着短剑跌坐，强忍疼痛看向怔忪的柏邺：“现在……大仇得报，你终于……终于可以好好看看这世界了……”
“要饭的！”凌玦甩袖，长剑在手，与幻尘长刺狠狠相撞，寒芒迸射。
影九含泪将没了气息的柏辰放平，玉手摸上腰间赤影鞭，鞭影如魅，气势如虹，看准柏邺陡然抽去！
柏邺这才回神，侧身闪过，抓住鞭梢，用力一扯将人扯至眼前，一向冷厉的声音竟隐隐颤抖：“他怎么样？”
影九美眸中恨意滔天：“柏辰一心想你摆脱仇恨的折磨，用自己的陪伴补偿你曾经的失去，你明知他心地善良不肯伤害师父，却步步紧逼害死了他！现在的结果你满意了？”
影九的眼泪打在柏邺手背上，柏邺似被那真实的温度灼伤一般，浑身颤抖地松了鞭梢，踉跄后退，狰狞伤疤不知所措地抽搐着：“怎……怎么会……他怎么能就这么死掉？”
突然惨笑，笑得喉咙几乎失声，眼泪却流了满面：“你……我报仇了，报仇了……可是你怎么能死？所有人都不在了……所有人！我报了仇又有什么用？！”
他想起二十几年前自己成亲时的情景，想起与妻子琴瑟和鸣，与高堂天伦之乐，再看眼前光景，突然癫狂般抓在自己的伤疤上，将半张脸活生生抓挠得血肉模糊，仿佛这样做便能将这些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和歹毒残酷的心思都随着那伤疤一起被消灭掉。
“哈哈哈哈……柏府，柏家，辰儿……倒不如随你们一起去了！”
柏邺癫狂痴笑抬起右掌运足内力，便要朝自己天灵盖拍下！
凌玦飞起一脚迫开幻尘双刺，将人逼退半丈，身子借势接近柏邺，剑锋倒转，剑柄及时撞在在对方手肘上。
旋即剑锋回转，心房洞穿！
幻尘欲救无从，抬了双刺作势上前，影九一记响亮的鞭声抽在双方之间的空地上，美目凌厉，微尘飞扬， 幻尘一愣，竟停了动作。
柏邺尚未从癫狂中清醒过来，不知悲喜地盯着眼前之人。
凌玦决然收剑，冷声道：“你想死，小爷来成全你。”
柏邺脸颊鲜血淋漓，嗤笑两声：“好，好……”
轰然仰倒。
凌玦犹不罢休，蹲身在柏邺胸前又点了几下。
武宗弟子像得了什么信号般瞬间涌入，将幻尘团团包围，百里旬身影苍老矫健，指挥众人拿下幻尘，绑了押在一旁，赶忙过来查看星危情况：“老东西，老东西？”
幻尘蹙眉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叶迟迟抱着流云琴走进屋子，凌玦没事儿人一样擦着剑，轻轻踢了躺尸的柏辰两脚：“喂，可以了，点了他穴道，别装了。”
幻尘：“……”
几日前，柏辰问韩长风人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受创后看起来要死人，实际上死不了的。小韩犹豫半晌才道：“有，就在心房附近，但是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再无回天之力。”
柏辰点点头：“就是它了。”
叶迟迟盘坐，流云琴平置双腿之上，准备弹琴。
凌玦踢了几下，地上的人还是死着不动，影九察觉不对赶忙跑来将人扶起探查鼻息。
还有气儿，就是不多了。
影九快急哭了，询问的目光望向凌玦：“怎么办？”
凌玦手有点抖，蹲身摇他：“喂，臭要饭的，要饭的？柏辰，大侠盗……你倒是什么情况啊！不是计划好的么？怎么真要死了？”
“啊？”叶迟迟坐不住了，抱了琴跑过来围着小哥哥。
柏辰被他这一摇晃，牵动伤口，终于龇牙咧嘴地睁了眼，有气无力吐了一句令凌玦脑袋顿时大了一圈儿的话：“扎偏了。”
凌玦跳起来便往外冲：“韩长风韩长风！抢救啊——”
韩长风差点儿被凌玦给拖死，正要摸他脉门，柏辰却抽了手：“先看我师父……还有我爹。”
韩长风摇摇头，只好先确定星危老人与柏邺无碍，才摸上柏辰脉门，心神内沉，半晌后睁眼道：“看来黑阎罗也并非传言中那般冷血无情。”
影九不解，叶迟迟抢道：“为什么？”
柏辰唇色苍白地看过去。
韩长风一边打开针包行针，一边道：你扑过去的瞬间他是有意收手的，可惜你求死心切，扑得猛了，黑阎罗尚来不及撤手，短剑便刺进了你肺叶里。”
“啊？”叶迟迟忧心忡忡，“小哥哥要变成个爱咳嗽的痨病鬼了？”
影九被她吓得不轻。
凌玦及时露出同情的神色。
柏辰配合地翻了翻白眼儿。
韩长风失笑：“叶姑娘多虑了，影九姑娘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