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观众纷纷侧目，边江雪这才惊觉自己刚刚的举止似乎有些不妥。他很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台去，抓住那个正在一无所知地继续书写的女孩，问一问她的笔迹为什么与陆真真几乎如出一辙。
只是，他的冷静与理智最终战胜了狂乱。抑制住内心激动的情绪，边江雪勉强坐下，心思却再也不复之前的平静。
他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冯昭昭，眸中尽是冷淡与嫌恶。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第四次见到冯昭昭。
她似乎是宁远的女朋友，而边江雪在今天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冯昭昭到底叫什么，只是听陆紫琪在那天提起过，她仿佛是个什么网络女主播。
在边江雪古板的印象中，那些网络主播，尤其是女主播，无一不是整容脸、暴露装，多数都要靠暧昧的镜头或者言语来赚钱。
他从来没有看过冯昭昭的直播节目，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关注一个肤浅的，看起来似乎仅仅靠着美丽的外表上位的女子。
边江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冯昭昭这样浅薄的女人，竟然与陆真真的笔锋如此相像。
都说字如其人，他的真真完美无瑕，写出的字更是如行云流水般飘逸，恰恰就像她的为人，淡泊，灵动，睿智，温柔，体贴……哪怕把这世界上所有赞美女人的词汇都挑出来，也不能形容他的真真哪怕万分之一的美好。
陆真真是独一无二的。
边江雪的眼眸变得越发深沉，黑色的旋涡在眼中不断地聚集。
只要一想到，这样一个低贱的戏子竟然与他心爱的真真拥有同一种字迹，边江雪就有一种想要毁灭掉一切的冲动。
她不配！
台上，冯昭昭呼出一口气，终于落下最后完美的一笔。
“哇哦……”当写好的字被礼仪小姐托起来，面向观众的时候，主持人在一旁适时地发出了一声赞叹，“此时此刻，我只想用一句话来形容我的心情，”他沉重地继续道：“老天既然给了她美貌，为什么还要赋予她才华？这让我们其他人还怎么活！”
台下哄然大笑，掌声雷动。
要知道，在华夏国，几千年来的主流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万般皆下品，只有读书高”。“读书人”被打上了有文化的标签。到了如今，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书法这种在古代原本是读书人标配的技能，渐渐地演变成具有高大上色彩的个人特长。很多人有文化，有学识，却不见得能写上一手好的毛笔字。而反过来，但凡在书法上有所造诣的学者们，大多是不乏学识，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所以，冯昭昭当场挥墨，不止为她女主播这个有些low的身份正了名，还让在场的很多人，都在心中对她生出了几分由衷的赞赏和佩服。
不管是主办方误打误撞也好，还是她的小天使张妈妈在后台多方操作的结果，冯昭昭都发自内心地感谢这场凭空多加出来的戏。
文化，永远是征服别人最有利的手段。
在全场的注视和掌声中，冯昭昭提着裙摆，小心地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能感受到，此时投向自己的众多目光中，少了很多之前的那些鄙视和不屑，更多的都是认同和友善。
这就是娱乐圈，势力极了。冯昭昭用自己的实力证明，她拿到这个奖项，绝对实至名归。她不止有漂亮的外表，她还有这么一手漂亮的绝活。
“冯小姐？”
冯昭昭抬头，发现原本坐在自己右手边的边江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相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
“你好。”她礼貌地微笑。
“我是田杰，很高兴认识你。”他温和地介绍自己。
田杰一眼就看出来，眼前的美女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这让他觉得更加有趣了。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冯昭昭微笑道。
田杰定定地看着冯昭昭，眼神既多情又风流，上翘的桃花眼似乎带着钩子般，刻意散发着迷人的男性魅力。
“冯小姐，”田杰作为一个歌手，声音清亮低沉，十分悦耳，在他刻意的修饰下，听了还会让人有种酥麻的感觉：“等下庆典结束，要不要一起出去喝一杯？我有几个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冯昭昭以前不认识田杰，实际上娱乐圈里的明星大多数她都不认识。但是，仅仅只通过这一句话，冯昭昭便能断定，田杰是个风流浪子。
这撩妹的技巧简直犹如教科书般标准。
只可惜，冯昭昭对他没有兴趣。
她礼貌地摇头：“不好意思，我等下还有其他事情……失陪了，我想去下洗手间。”
露出一个淑女的微笑后，冯昭昭便迫不及待地离开自己的席位，在请教了一旁侍立着的工作人员之后，径直走向洗手间。
田杰盯着冯昭昭优雅离去的背影，唇畔弯起一个颇有意味的弧度，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决心。
能如此坚定而直接拒绝自己的妹子，他很久没有遇到了。
冯昭昭洗了手，在盥洗室门口站了一分多钟之后，才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走廊上的壁灯晕开模糊的光圈，并不十分耀眼，冯昭昭独自一人走到转角处，险些与另一侧正靠在墙上的人撞到一起。
她险险地刹住脚步：“抱歉……”
习惯性地道歉之后，冯昭昭飞快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原本想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却在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边江雪将还未抽完的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他向前走了一步，在几乎要碰触到冯昭昭时停住，冷冷地开口：“你的书法，是谁教的？”
“一个长辈。”冯昭昭很快便回过神来，她努力风淡云轻地吐出两个字，一副不欲和对方攀谈的样子：“我先回去了。”
就在她想要绕过边江雪，继续前行时，她的面前忽然伸出一只胳膊，阻挡住她的去路：“你的长辈，叫什么名字？”
边江雪盯着她，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冯昭昭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渐渐攥紧。
她马上意识到边江雪的用意。
一个人的笔迹是最难模仿的，就像指纹一样，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下笔方式，尤其是写毛笔字。
冯昭昭练了这么多年，早就自成一格。边江雪与她亲近至极，几乎每天都要看她练字，他能从字迹认出自己，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说了你也不认识。”冯昭昭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满眼的复杂之色。
她不想和边江雪再有任何交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理来质询自己，她都没有兴趣知道。
“冯小姐。”
边江雪沉默了一下之后，缓缓开口。
冯昭昭已经越过了他，闻言不由得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怎么？”
边江雪同样没有回头，他收回手臂，冷冷地双手插袋，眼睛看着一侧壁灯的方向。
“停止你的书法直播，以后，不要再在公共场合拿笔。”
冯昭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都听到了什么？
她忍不住回头，克制不住地冷笑一声：“边律师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一些？请问，我的直播节目，触犯了华夏哪条法律？”
她的声音微微上扬，任何人都能轻易地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
“你没有触犯法律，”边江雪平板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情绪，“即使你触犯了法律，也不关我的事。但是，你触犯到的，是我的底线。”
他转身，一双眼睛冷漠得像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死人，缓缓地又道：“你不会想知道，触犯我的底线，又不听劝告的人，会有什么下场的。”
语气森然，话语中赤.裸.裸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冯昭昭被他冰冷的视线注视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奇怪，为什么她又开始觉得冷了？
“边律师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她如何都无法再露出礼貌的微笑，只能同样面无表情帝看着边江雪。
“我从来不开玩笑。”他的语气依旧默然，“记住我说的话，否则……”
“这么漂亮的手，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那可就太可惜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一丝血腥气都不带，话中蕴含的深意却令人毛骨悚然。
冯昭昭认识边江雪十多年，她以为她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像现在这个样子的边江雪。
阴郁，冷漠，残忍，毫无人性。
就像一个隐藏了獠牙的魔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扑上来，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冯昭昭相信，边江雪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如果她真的将他说得话置之不理的话，说不定哪天，她就会变成现代社会的“独臂大侠”。
她早就应该能猜到的。陆家律师事务所，从来都不是靠聪慧却不懂得长袖善舞的陆真真支撑起来的。
律师，需要和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立足善与恶的灰色空间内。
除了过硬的专业素养之外，陆真真从来没有为律所的运营发过愁，因为，那些阴暗面从来都没有机会呈现在她的面前……
至于原因，那就只能问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陌生得让她心生寒意的男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