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真相便无所谓。
皇帝隆恩，苏歧和苏落衡的丧事办得很风光，为了掩人耳目，他果然将这番阴谋全推给苏弈，帝京动乱，苏氏一族的覆灭和他还有李容若便无半点关系。
接下来则是权力的重新分配和帝京逐渐恢复秩序。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过如此，往日车水马龙、宾客如云的尚书府，如今门庭寂寂、空庭寥寥，世家大族、繁华尊荣，成为市井民间的流言蜚语，说书人口中的混淆视听，谁会在乎真相？
偌大的尚书府空留落叶残花，只剩苏落白会来。
但她也只能在皇宫和尚书府之间来回，她早想离开帝京，李容若不让她走，又怕她走，便以苏氏一族剩余的上百条人命作要挟。
走也不是，留也不成，日子难熬也总得过去，她深居简出，缟素白衣，至于李容若，不见、不听、不闻。如此往复，春去秋来，帝京烟雨变成秋风萧索，春愁换成秋恨，更添辗转。
这一日是小郡主来。
这段时间是她一直陪着苏落白，同是伤心人，毕竟再也见不到苏落衡，再也没人跟在她身边嘘寒问暖、说三道四，她总跟苏落白说梦到苏落衡，看到苏落衡对她笑，醒来后是她在哭。
“落白，我想回燕北去。”
小郡主用愧疚的语气说出来，似乎离开苏落白是她犯的错，但这个地方，她实在不想再待下去。
这些时候，如果不是担心苏落白，再加上料理苏落衡的后事，她早就离开帝京。
苏落白正在织一件斗篷，听闻小郡主所言，既招呼道：“你过来。”
小郡主不解，走过来时苏落白将斗篷批她身上，左右打量一番，点头道：“很合身。”
小郡主愕然，“送给我的？”
苏落白：“帝京秋深，燕北就快下雪，你回去千里迢迢，路上小心点。”
小郡主：“……”
呆呆看着苏落白，心里一阵苦楚，鼻子发酸没忍住，头埋在苏落白怀里呜呜哭起来——为她自己，也为苏落白。
她太清楚这段时间她们怎么熬过来。
这没有尽头的煎熬，离开是唯一的疗伤良药。
只是她能走，苏落白走不了，她身上还带着苏家一百多条人命。
“对不起，帝京这个地方，我实在不想……”
小郡主泪眼婆娑，深情款款，苏落白抹去小郡主的泪痕，笑了一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
“你不走我也会让你走的，这件斗篷就打算上路时送你，回去吧。”
苏落白笑着说完，进而恢复黯淡，“回去就别再回来。”
小郡主：“我想回来看你。”
苏落白：“我会去燕北找你。”
小郡主：“真的？！”
转念一想，只要有李容若在，苏落白就不可能离开帝京，说去燕北找她不过劝慰之词，这次离别或成永别。
“到了燕北，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寄信，你得答应给我回信。”
这是小郡主最后的心思，她怕自己走后，苏落白成孤苦伶仃一个人。
“我答应你。”
苏落白给小郡主的斗篷短带系了个结，“今天就当做你的道别，明天是个好日子，直接上路吧，我不去送。”
小郡主依依不舍，又搂着苏落白，低声道：“我舍不得你。”
也听不出她是啜泣，轻声细语说：“你在帝京要好好的，记得来找我。”
苏落白应道：“好。”
连日秋风起，不觉已冬深。
小郡主走后，从燕北寄来第一封信，携带千山万水和积寒深重，或许上面的一个印痕是一朵雪花，帝京便也开始下雪。
皇宫深处，下的雪越发苍凉孤寂。
唯一声响是大雪落下时的声音簌簌，不过片刻即给整座皇宫蒙上一层白色，在苏落白心里绕了一圈淡淡的冰寒。
苏落白看着这雪，无端想起一段记忆。
当年李容若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她也不是皇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