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苏白心中歉意更甚,轻轻的吐了口气,然后听中年男子接着说道:“三年前,镇里下起了百年难遇的暴雨,家里的屋顶也被毁掉了,眼看着就连个栖身的地方也没有了。”
关于暴雨的事情,苏白也有所耳闻,郭庚之当初便是在那场暴雨之后下的山,后来回了晋城郭家。降雨的事情本就归他们龙族管辖,那场暴雨很是蹊跷,自然也不难猜到,当初那龙族之内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变动。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贸然开口,便有些急切的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中年男子略微停顿了片刻,“后来,当初和少侠一块的另一位少侠突然来到了这里。说是少侠你有事来不了,于是托他将小女安置到少侠所说的地方。”
“!”虽然早先便隐隐有些猜到,但苏白还是不由得大惊,一种深深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大哥对自己真的可谓是仁至义尽了,“这么说,您女儿现在已经到了望城了。”
“嗯。”中年男子点点头,“年前,她还刚刚来过一封信,说在那里过的挺好的,不过——”中年男子似乎有些犹豫,踌躇片刻后才接着道:“听小女说起,那冯家这些年似乎一直有些麻烦事。”
“麻烦事?怎么回事?”苏白急声道。
“小女对此也不知道多少,不过大概知道是和什么王爷有关……”
“九王爷!?”苏白接口道,难道说那张兰凤还是没有死心?他的师父夏侯淳,还有他的父亲敖炎,还是要强行促成这桩婚事?
可是,这都已经六年了啊。当初的少年少女怕是早已青春不在了……
难道说,那恬静的纤尘不染的粉装女子一直都在等着自己?
苏白感觉到自己微微有些失神,晃了晃头颅,强迫自己回归到现实当中,不由得又转头望向边上的女子,眼神有些莫名的意味,道:“那……”
中年男子自然知道所指的是什么,看了那女子一眼,道:“她是我的干女儿,本来叫什么名字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今这名字也是我给取的。这孩子刚好也是六年前来到这里的。”
“六年前?”
“嗯。六年之前,少侠走后,又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一天小女早起开门,突然发现这丫头晕倒在外面的路上,浑身滚烫似火,于是就把她救了回来。后来人虽然是醒来了,但记忆却完完全全的失去了,连自己是谁、来自于哪里都根本记不起来。日子虽然过的更紧了,但这孩子一直生着病,又寻不到她的亲人朋友,便只能先让他留了下来,并且认我做了干爹。这都六年了,六年了啊,可是这孩子……唉,病怎么就还是好不起来呢。”
苏白边听着边不时的点点头,心中思绪如麻,却又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眼前这女子到底是谁?为何会同乾瑶长得一模一样?刚一进来时,自己便探查过她体内的气息,但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根本没有一丁点内家之气。
如此这般,自己又如何去判别她到底是谁?
忽然,苏白神色一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然后盯着那女子道:“请恕在下无礼,姑娘可否将额前的头发撩开……”
一口气说完这话,苏白的面色也有些微微发红,对待女人,自己始终不够洒脱。
除了苏白之外的二人都是一惊,那女子疑惑的看向边上的中年男子,似乎是要征询下意见。
若是对于一个普通的待字闺中的女子,苏白适才的言语是有些轻薄了。
中年男子也是满目惊疑,但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见状,那女子终于抬起秀臂,白皙的手指轻轻捋起额前的头发……
然后——
一般无二的伤疤,果真是那道一般无二的伤疤!乾瑶小时候在山上被猴子抓出的、在太古秘境即将灭杀陈少坤之时困扰自己心头的那道伤疤。
“你——你是……你竟然真的是——”苏白结结巴巴的说出最后最重要的两个字,“乾瑶!?”
乾瑶!二十八年了,我们认识了二十八年了。但是十二年前有你便有我,你虽然不是我,但是我就是你。之后的十二年,你便是你,我便是我,因着一个卑鄙小人让彼此成为真正的仇人。
十年!再次相会。又何止是物是人非!
到底是该你恨我,还是该我恨你!
造化弄人,世事难料,一段感情的纠葛最后却是个这样的结尾——或许,真的是该结尾了吧?
是该结尾了。这可能也是个最好的结尾。不管是对于乾瑶来说,还是对于自己来说。苏白不打算将旧事和乾瑶提起了,也不打算把她送回到太华门中去,在这里过着这样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生活,才是这个女人的最好解脱,也是为她自己好。
而接下来,自己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只是因着二人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感情,自己曾经喜欢过她,但是无关乎挽留,也无关乎仁义道德——那是最虚伪的玩意儿。
苏白查探了乾瑶的病情,是火毒攻心,若是用寻常办法确实难以诊治,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倒不算是一件太过难办的事情。大约耗费了小半天的时间,便将乾瑶体内的所有火毒都清除了出去。
只是,那些火毒,自己竟然有着颇为熟悉的感觉,却又一时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到了现在,苏白才真正的明白过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若是真的,即便日后另一个人彻彻底底的伤害了自己,背叛了自己,那也不可能完完全全的放下,任由她生死而置之不理,这是一个男人生存的根本,也是准则和道德。
当初在释厄渊时,那幻境虽然无比的真实,但终究是自己臆想出的东西,并不能完完全全的代表自己心中所想。也或许,乾瑶现在所做的一切还不足以让自己见死不救?
那么,乾瑶到底做了什么呢?六年之前乾瑶在冯家大开杀戒的事情,苏白现在自然是不知道分毫。
若是知道,他还会为她驱逐火毒吗?不知道,没有谁能够知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将这一切都办妥后,苏白一心记挂着冯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即再无半分迟疑,直接告别上了路。
半个月之后,望城冯府。
在六年前那场惨变之后,冯家早已重新募集了众多护院,但当初那罗刹般的阴影却始终在众人心头挥之不去。
凡人,终究是与那些修士相差的太远了。生,或者是死,竟只如尘埃般飘荡浮沉。
院中,刚刚闪过一名小厮急迫的身影,那小厮边朝着正堂奔跑边喊道:“老爷,老爷……”
“什么事如此慌张?”冯延龙的声音依旧浑厚,但也多了丝岁月的沧桑。
这时,那小厮已经奔入内堂,急声道:“王府的那位大爷又来了,说是再不交出苏白就要血洗我们冯家……”
“夏侯淳!?欺人太甚……”冯延龙蹭的站立起来,双目圆睁,眉头深深的皱起。
“对于当年那件事情,九王爷都没有怪罪到我们冯家头上,可那夏侯淳为何就怎么都不肯放过我们呢?”冯夫人似乎因为长年焦虑过度,脸上的皱纹多了好多,长长的叹息了声后说道。
“你先在这里吧,我出去见见他。”
“我陪你去吧。”冯夫人也站起身来。
冯延龙微一摆手,刚要开口拒绝,却不想门外已经响起了话声。
“不用你们出来了,老夫来见你们就是。”夏侯淳面上挂着淡淡的阴霾,表情似乎有些不耐烦,“这都已经六年的时间了,老夫给过你们两次机会,每次三年,让你们在三年内务必将苏白给我找回来,可你们却一拖再拖,整整拖了六年。今天,老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给你们机会了。”
“冯某早便和你说过,我冯家现在没有叫苏白的人,也从来没有过……”
“哈……”夏侯淳一声干笑,紧接着道:“真是好笑,他骗骗你们还差不多,还以为能骗得了我吗?六年之前,我墨宗突然多了一名传义客卿,正是因为对画道的独特见解才被招入我画宗的。而当初丹青科考的望城初选老夫也略有耳闻,你府上的白肃当时的画意与我宗内长老描述的一般无二!而经过我宗内的情报渠道打探,那白肃的真名便是苏白,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江湖浪子,他原本是正道十大门派之一太华门中的弟子!听你府上所说,当日那红衣女子是因为要找苏白那小子才误杀了兰凤,今日老夫若是不把他祭剑,怎么能对得起我死去的徒儿!?”
“爹”,却是冯如梦也走了出来,冲着冯延龙唤了声后,又转向夏侯淳道:“当年的事情如梦已经前辈交代清楚了,错都在我,前辈何故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我冯家闹市?”
“可笑,区区凡人也敢和我如此猖狂,今日我便将你们冯家满门血洗,到时即便苏白没有出来,也算是慰了我那徒儿的在天之灵。”
话声刚落,夏侯淳竟似不愿再多做罗嗦,背上的长剑自动出鞘,然后悬浮在空中,嗡嗡作响,蠢蠢欲动,稍一停顿便扑向了对面的冯家众人。
破空声乍起,风声萧萧,杀气弥漫,剑光逼的冯家三人均是面色大变。
冯如梦甩起手中长鞭,刚刚临近那宝剑,便被剑身边上的剑气给硬生生切断了。
眼看着,那长剑几乎抵达到了冯延龙的胸口……
忽然,“叮”的一声响起,长剑竟被碰落到一旁,有些不甘心的嗡鸣起来。同时,另一柄长剑陡然出现——正是月奇!
月奇剑撞开夏侯淳的长剑后,并没有做丝毫停歇,几乎在同一瞬间便化成了万缕剑气,如同天罗地网般笼罩向夏侯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