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有狼血印,所以能感知到做梦者的情绪。我知道她也可以感知到我,却没想过能感知到什么程度。
钱裕疑惑地靠近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我的脸。
他的手修长好看,但一点也不像练武之人的手,过于细嫩了。他是钱家娇生惯养的三少爷。我像是才醒了过来,低落地想。
这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差点被锦衣混乱的思绪冲击得失了神智。
我得把锦衣从梦中唤醒才是,怎么能自己再陷进去?
“跟紧我。”我退开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向那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钱裕见我如此熟门熟路的样子,似乎很疑惑。
我倒很想解释,可惜却不是解释的时候——身后的路很快变得扭曲,塌陷,眼前的路也有些晃动。
没有丝毫犹豫,我拉着钱裕的胳膊加快了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耳边的风越来越大,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很快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出现在我们眼前。这时,周围的一切才基本上稳定了下来。
我沉下心运作狼血印感受了一番,锦衣就在这里无疑。
竟然是太和殿?锦衣不是后宫的妃子吗?那个人说过,我是唯一一个在皇宫里行走自如的人。
我下意识地握了握拳,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钱裕的手腕,故作从容地松了手。余光里,俊美的少年挑眉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有些入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有机会,我倒很想到他的梦里看看呢。我勾起一丝微笑。
“跟紧我,待会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说话。”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道优美清越的声音是我自己发出来的。熟悉又遥远。
可钱裕比我更呆。
我侧头微笑,等他回过神来才道,“走吧。”
骄傲的少年眼中闪过懊恼,却掩饰得极好,唯一的证据是发红的耳尖。看到钱裕窘迫的样子,我的心情忽然变得轻快了一些。
“嗯。”钱裕点点头。
刚才世界还一片寂静,忽然就像按下了某个机关,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周围变得热闹了起来。
即便是繁华,也是冷冷的。
做梦者的感受直接转化为阵阵冷风吹在我们身上,在锦衣心里,皇宫一定是个不怎么美妙的地方吧?
我四下环顾了一番,这里也藏着我最深的幸与不幸。
一个熟悉的人影朝我们走来,我定睛一看,不由吓了一跳——是顾衍?看到他,我本能地一哆嗦。
钱裕也吃了一惊。我疑惑起来,怎么他也识得顾衍?好生奇怪。
顾衍穿着紫色深衣,脸在阳光下白得像鬼,一向红润的嘴唇也苍白得不像话。我立刻断定他不是现实中的顾衍。
路过我们时,顾衍抬头瞥了我一眼,狭长的眼睛挂在稚嫩的脸庞上,眼神中极快地闪过厌恶,立刻低下头,恰到好处地行了一礼,声音稚嫩却温柔,“萧小姐。”
他竟是早就认识我的。
我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已然换了一身水绿色的纱裙。这身衣服,是大宫女才能穿的宫装。
我又望着顾衍,这小少年再不见了平日的从容优雅,落魄得让人心疼。不得不说,虽然他只是个太监,这幅皮囊却也是极好看的。
见我一直盯着顾衍看,钱裕皱着眉轻轻拽了下我的衣角。
我回过神来,张口询问道,“你要去哪里?”
顾衍轻声说,“奴才去看看今夜宫宴用的纸灯笼都糊好了没有。”
宫宴?一声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是了,就是这一天。所有幸与不幸的开始。
那一年我十三岁,为了防止父亲拥兵自重,将我作为质女留在宫里,说是做大宫女,其实皇上待我不错。这一日,我父亲征讨西夏凯旋归来,带着我的同胞哥哥参加宫宴。我很开心。
可那时,锦衣就已经在宫中了吗?我没有印象了。
时间慢了下来,和现实中没有什么不同。
我忽然很期待看看那个时候的我自己。
不一会儿,一个绿色宫装的女孩跑了出来,头发都有些乱了,稍带稚气的脸颊红扑扑得,倒也算清秀。那不正是我自己嘛?
“我”身后走出来的是青年天子,一身黄袍在阳光下耀眼得不可一世。周身散发的贵气像是从骨头里浸出来的,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没有任何人敢小视。
万人之上的帝王温柔地笑着,专注地看着“我”的背影,口中温柔地嘱咐,“慢点跑,一点都没个姑娘样,以后谁敢娶你啊?”
“切,有皇帝哥哥在,这天底下有谁敢不娶我呀?”那个“我”头也不回地笑着说。
龙砚池的眼睛很深邃,眼尾上挑,看着“我”的时候认真又温和,好像真的把“我”放在了心尖上一样。
我呼吸一窒。
下意识地朝他们走去。“我”仿佛看见了我一样,也向我们迎面走来。
“我”穿过我身体的一瞬间,和我融为了一体。
我急忙低头去看,无奈地发现自己已然变回十三岁。
龙砚池不疾不徐地走过来,抚了抚我的鬓发,“朕就说慢些吧,你瞧,都出汗了。”说着掏出一块明黄色的手绢,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我擦了擦汗。
此时的我不再是那个十三岁的少女了,我冷冷地想,他不过是想当众昭示对我的特别,对我父亲的倚重。
果然,一回头远远地看到父亲带着哥哥来了。
我装作没有察觉,扬着脸笑道,“谢谢皇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