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身上有伤口的人,都一定会变成丧尸,每个有伤口的人,身上都会带有血迹,因此每个身上有血迹的人,都必须立刻踹下车去让他死。
“你脸上也有血!”
“他!他裤子上这也是血!”
“我没有!这是溅到的血!”
“我看见有个丧尸抓了你一把!”
人类在这个时候发挥出巨大的潜力和人性的阴暗,不管是血迹还是什么,只要看着不对,立刻就飞快地检举出来。
朝来心中叹气,梦境和电影电视剧一样,也是来源于生活的,生活是这个样子,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舒服。
濯弦拍了拍她的肩膀,皱着眉头看着那群乱哄哄的人。
果然车上还有人受伤,被众人推了出来。那是一个怯弱的妹子,瑟缩着捂着自己的脑后,被头发遮住的地方,还在缓缓流出血来。刚才被推搡的老人也满脸仓皇地站在那里,他的肩膀的确没有伤痕,但他的手背,却有带血的抓痕。一看见那道抓痕,妹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诶——”云燕开口,她刚要走过去,巴士突然又猛地一晃,后门再度打开。
那妹子和老人被什么人踹了一脚,刚巧经过后门,这一下,立刻被甩了出去。后门砰地又关上,巴士像是发疯的野兽,向前冲去。
“去哪儿?”张佳莘问。
“找个空间开阔些的,视野清晰点,又方便跳楼的……”濯弦说道。
“去角斗场。”朝来脑子转的飞快,“就前面那个,古罗马斗兽场,从这条路一直开下去,右转。”
斗兽场视野开阔,中央全无遮蔽,一览无余,而四圈却是门洞,方便迂回躲藏,而且上下层只有几个楼梯,方便周旋,加上最高处很有些海拔——“如果一旦不行,还可以拉着云燕姐一起坠落。”朝来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平时这里游人如织,而这个梦里却挂上了罢工的告示,冷冷清清偶尔有一两声丧尸的闷吼传来,应该是清洁维护人员遇害变成了丧尸。
张佳莘将巴士停在一旁,自己跳下车,砸开了旁边的消防用具箱,拿出了一把消防斧。众人也都学着他的样子,找了点儿哪怕是刚才撞碎的大石头之类的东西拿在手里,顺着楼梯爬上了斗兽场的二层。这里视野明澈,亘古长存的建筑里,几千年不曾断绝生机的青苔爬满古老石墙,映着碧色天空,外面的混乱仿佛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濯弦拍了拍朝来的肩膀,指着朝来背后某个方向。
“卧槽。”朝来虽然有点想在濯弦面前保持美好形象,但眼见着这样的情景,她还是想骂街,“这特么的真的是随机梦境么?尼玛这是要用墨菲定律玩死我?还是哪个魇师看上我了召唤我来?”
朝来的视野之中,一只砖色的,和斗兽场的本色很相近的怪兽伏在斗兽场三层高处,不细看的话,大概只会以为是一大坨的残墙罢了。
“那是梼杌?虎身人面双角什么的。”濯弦悄声问朝来。
“你记得真清楚,那是你四个月前和朝风一起学过的图谱了吧。是梼杌没错,未成年的,所以小,但的确是梼杌,梦境四凶之一的梼杌。”朝来看着那懒洋洋趴在墙上,老虎大小的野兽,眯起眼睛揣摩了一下这只梼杌的轮廓,再度点点头,咬牙切齿,“的确是幼兽,因为成兽的角更长。”
并且成年的梼杌战斗力更强,尾巴还有倒刺重锤,会用后脚行走,而且体型更大,和给人的威压会和霸王龙很像,造成的后果却比霸王龙更强。濯弦想起关于梼杌的资料,可看着朝来的表情,却很有眼色地没有多说。
这只幼年梼杌,差不多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梦境里有丧尸了。
“梼杌是一种引发人心中负面情绪的梦魇,能把芝麻大的事情搞成西瓜大……”濯弦回想刚刚走上来的台阶,翻滚的清洁桶和拖把掉落在地上沾着鲜血,“所以它会出现在噩梦里,让噩梦变成恐怖片——怪不得这个梦各类恐怖元素都这么清晰还有逻辑。”
“因为它们会无限扩大恐惧啊恶心啊之类的情绪,制造出末日绝境,从中浑水摸鱼,吞吃龙套和做梦的人,当然,也包括梦魇猎人。”朝来指了指自己。
“龙套是凉菜,主食只能是活人。”濯弦对张佳莘解释,“梼杌要是发现我们,我们就有麻烦了。”
也许正是因为云燕看了生化危机行尸走肉之类的恐怖片,所以做了噩梦,梼杌借机扩大噩梦的规模,然后自己吃得饱饱的,跑到墙头去睡觉了,才会留给濯弦和朝来这么一个销魂的影子。
体型巨大,皮糙肉厚,成年梼杌极其不好对付,不过幼年的,朝来觉得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她唯一担心的是这只梼杌看着很小,应该还没有离开母亲,它若在这里,它老子娘呢?
朝来可不觉得她与濯弦两人就能干掉一只成年梼杌,毕竟她哥云朝往都没成功的。比起梼杌这种刀枪不入的,搞不好魔神一般的相柳还能好对付点。
“……毕竟相柳靠吞噬和寄生,没有梼杌厚脸皮。”年轻的梦魇猎人扼腕叹息。
濯弦掂量着手里的菜刀和消防锤大概没办法干掉梼杌,可张佳莘说的有道理,最好不要让云燕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我看就让她心理阴影好吧,以后少看点恐怖片,就没这么多戏了。”朝来瞥了一眼在入戏地安慰群众的云燕。
张佳莘深以为然,濯弦低声和他解释着眼下的景况,可就在这个时候,巴士里的人已经出声不满。
有人指责朝来:“你让我们躲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这里既没有吃的,也没有刻意躲避的地方,如果丧尸跑进来,我们能去哪里?”
“去哪里?”朝来冷笑,直接无视了那个人,继续和濯弦研究梼杌的问题。
“刚才她说话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反对?自己没有主意,返回来又怪别人!怎么这么大的脸呢!”云燕憋不住出言讥讽。
那人恼羞成怒,转脸瞪着云燕:“关你什么事?她提的这个破地方,就是一条死路!你也要死了,还向着她说话!”
“那你要怎样?你想个办法啊!”云燕反驳。
那人一窒,旁边也有人不满:“这种地方要是有丧尸进来,你让我们怎么躲?”
“这里是古罗马的角斗场,楼梯设计,是一个迷宫,为的就是在哗变之际,贵族们可以通过这些交错的楼梯,上下层游走逃脱。除非丧尸的数目过百,并且有目的的堵住了所有的楼梯,否则只要留有空档,就足够我们躲闪周旋。而且角斗场视野开阔,这里的情况,比马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一个丧尸,要更为明朗。”张佳莘看了看朝来,用一种久居上位的语气平静地解释,“你们也看到的,我们四人的战斗力比你们要强,如果想要跟着我们留守就留在这里,觉得我们这里是绝境的,请便。”
“斗兽场真的是有这种设计的吗?”濯弦悄声问朝来。
“我怎么知道?”朝来瞪眼,“我只是觉得实在不行这里还可以跳楼,视野也足够开阔,谁知道古罗马贵族怎么想的!”
濯弦佩服地看着张佳莘:“可张哥说的跟真的一样。”
“那是气场啊!”朝来翻了一个白眼,“你可真不怕这崽子还带着一个妈!”
“我还以为你知道这里有梦魇,是故意来这里的。”濯弦叹气,看了看吵起来的众人,又摇了摇头,“梼杌不是喜欢四处流浪的梦魇,应该一时半刻不会走,实在打不过我们就出去喊人再进来群殴。倒是这些人很麻烦,我真不该带他们来的。”
“我们会到这里来,也许也是潜意识里的别有深意,你看住那个玩意,我看看先把云燕姐支走。”朝来对这些龙套毫不在意,只是视线不敢离开那只幼年梼杌。
那梼杌一开始像是睡了,动也不动,片刻之后抬起了头,抖了抖脖子,左顾右盼,环顾一周之后,视线落到了朝来他们这边。
朝来紧张地握起拳头,看见那只幼年梼杌站了起来。
“我们不要出声,暂时留在这里,那些丧尸未必能找到我们。”张佳莘扫了一眼朝来,对云燕继续说,“我们先去二楼的纪念品店,搜罗一下食物和水,再作打算吧。”
“好,我跟你去。”云燕掂了掂手里的消防锤。
“我们暂时留在这里,防止有丧尸突然闯入。刚才进来时候听见那几嗓子,可能是里面的清洁人员,你们小心一点。”朝来提醒两人,顺便给张佳莘打了一个眼色。
众人都愿意跟着张佳莘去找食物,只留下了朝来和濯弦。
张佳莘见状,领悟了朝来的意思,将云燕护在身边保持她的视线看不见朝来,朝着二层纪念品店方向跑去。
朝来转头看见在光线晦暗的纪念品店中蹲着翻找饮料的云燕,镜主还在镜头里,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时不待人,现在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去打量那只幼年梼杌。
只是要快。梼杌应该还没有看见他们,因为它在吃一个挂着红色塑料桶的尸体。
“我试试。”朝来说着,博浪锤甩出,“你掩护我。”
“好的。”濯弦按照练习时候做出的战术,找了一个地方半掩身体,拉满了弓弦。
“这东西也是动物,估计头骨会很硬,还是主要攻击咽喉和关节看看吧。”朝来说着,甩着博浪锤冲了过去。
银光闪闪的博浪锤随着朝来的动作越甩越大,那梼杌也终于发现了朝来,丢下那具尸体,朝着朝来的博浪锤猛扑而下。
这才是朝来使用博浪锤的含义。
这毕竟是很小的梼杌,和猫猫狗狗一样,幼崽看见球球之类的,第一反应是扑玩而不是攻击。
果然梼杌侧耳倾听,然后挠了挠地面,扑向了博浪锤,但却被博浪锤上面的倒刺刺痛,呜咽一声,转头扑向了朝来,可它还没有来得及起势,一串羽箭带着火焰就将它的脚步固定在了原地。
“我的妈啊!这是婴儿吗!”朝来满腹惊惧,这只梼杌真的很小,连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它一定是有人照顾的。
“那它妈呢?呃,大梼杌呢?”濯弦问。
“先搞定这个再说吧!”朝来回手,对濯弦比划了一个警戒的手势,自己纵身跃到了小梼杌的背上。老虎大小的梼杌被朝来一压,落在了二层地上,距离濯弦也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呜咽着想要把朝来甩下去。
视线里云燕已经起身,朝来不再迟疑,拿出黑色匕首,向着梼杌的咽喉割了下去。绿色脓血喷了朝来一手,被割断喉咙破坏了要害的梼杌,和所有其它的梦魇一样,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变成了焦黑飞灰,烟消云散。
云燕这个时候正好已经转过脸对张佳莘说着什么。
朝来站在原地,在衣服上蹭了蹭,表情凝重:“这梼杌太小了,周围应该有母兽。只是一旦大梼杌出现,我们两个人很难应付。”
“先看看,万一这个是落单的,就没事了。不行我们就去搬救兵,别逞能。”濯弦说道,旋即他也觉得不对,“梦魇死了,这梦境怎么还没有什么变化?”
“正因为没有结束,所以可能还有猫腻啊。”朝来搓了搓手上的绿色脓血,从刚才梼杌出现开始,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什么地方窥视着这个方向。
“说起来……”濯弦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左顾右盼,“梼杌这种梦魇,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就出现在普通人的梦境里。”
“你是说?”朝来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个奇怪的天使,抿起嘴唇。
“只是有这种怀疑,观师兄不是一直在调查梦魇饲养吗,我们这边其余几个人,包括俊逸,最近往普通人的梦里去的次数也比平时多了。”濯弦解释道,“轮到普通人的梦境,他们都会回来吃晚饭,然后在家里休息。最近大家回来的次数变多了。”
“观人定也是?”朝来皱眉,想到了一些不怎么美好的事情,“他前阵子研究相柳的资料了……他是怀疑那个人格分裂的患者是相柳寄生的锅?他最近常回来?”
“嗯。说是那个患者家里和我们宿舍也很近。”濯弦点点头,起身转向了张佳莘走来的方向,“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