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梦境里醒来,琳达就恢复了正常,高声喊着护士,要见到朝来等人。
朝来当然没有拒绝,拢了拢头发,就朝着面谈的办公室走过去。
琳达一看见朝来,就冲了过来:“我知道,那个人就是他。你们一定要救他!什么蝴蝶怪,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真的不在意,他绝对没有恶意的!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他啊!”
“你放心,我们已经和相关部门联系了,搜救队那边已经拿到信息开始搜救了。”朝来拍着琳达的肩膀,“现在你要好好想想的,就是等他恢复健康,要怎么做。”
“我要去找他。”琳达的脸上流露出极其坚定的表情,“差一点人就没了,这种时候还能管什么屁事!我必须尽快见到他!这回我不能再犹犹豫豫的了!”
“好,那你可以跟家人先招呼一下,我的师兄师姐也要过去那边,下午也许你可以搭他们的飞机过去。”朝来点点头,对濯弦和庄俊逸挤挤眼睛,“希望你这次可以勇敢,顺便幸福。”
琳达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抹了抹眼睛:“那就……太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这样的情况,也是我们最愿意见到的,大团圆结局。”朝来揽住琳达的肩膀,“倒是你,最近这段时间好好休养肠胃吧。那个从你的心上人心里飞出来的南海蝴蝶,可是让你正经吃了不少东西。”
“没关系,这都没关系,我还要谢谢那个蝴蝶。”琳达竟然露出个幸福的笑容来,“要不是它,我还什么都没有觉察到,只是一个人不安。要不是我这么心理脆弱,也不会轻易被南海蝴蝶的进食本能影响吧。”
“要谢,就感谢他的那颗心吧,那么强烈地思念着你。”朝来捂着一只眼睛表示幸福的女人闪人眼。
三个后辈看着活蹦乱跳的琳达,都松了一口气,还好是顺利解决,没有给镜主造成伤害——这次谁也没有料到会有烛九阴,会有黎华,会有因为拼贴的梦境而变异的南海蝴蝶,会让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暴饮暴食起来。
不过都解决了,黎华被烛九阴“脱下”以后就算不死也要残废,他那些古怪的灯笼也好,积木魔方也罢,怪蛇美人蛇什么的,都没办法再施展出来了。虽然还有什么别的左右护法最终反派的存在,但这却是这个行业里的日常,梦魇猎人和魇师之间的斗争,几百年不曾断绝。对于梦魇猎人们来说,能平安地救出镜主,干掉作祟的梦魇,治疗好病患,就可以满足了。
离开治疗中心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朝来望着现实世界里的太阳光,捂着肚子苦着一张脸:“好饿,一直没有吃饭。”
“我们现在回宿舍吗?那我来做饭,吃个炸蘑菇什么的。对了,为什么梦魇是DCBA然后突然就到了S,是超级的意思吗?”濯弦顺口问。
“是超级不可预测难以对付最好此生不见珍爱生命远离它们的意思。”朝来咧嘴对濯弦笑了笑,“但这就是我们的日常。”
濯弦伸手拍了拍朝来的肩膀:“别担心,虽然很危险,但我也很喜欢。”
朝来听见后半句,咬了咬嘴唇,红着脸转过头,一脚踢在庄俊逸腿上:“喂!你一会儿吃什么!要吃先去买!”
庄俊逸转头看看,满脸兴奋:“小师弟!我要吃雪山蛋糕炸蘑菇咖喱饭——”
朝来一想起来就炸了毛:“怎么全是刚才梦里出现的!你能不能别这么完蛋!”
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实里记忆的投影。
那场科考事故发生,有人死去,有野兽来袭,空中飞人先生不得不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但却在路上不慎掉入了坑洞里摔断了腿,受伤昏迷。在昏迷之前他的确努力丢出了他的项链怀表,也尝试了大声呼叫,但最终因为饥饿和伤势,还是睡了过去。
观人定和闻人谕将相关消息汇报给了搜救人员。专业人士的消息网迅速而可靠,搜救队几小时后就找到了摔落在陷坑里的空中飞人先生。
第二天晚上九点多,空中飞人先生已经在医院里处理了伤势,做完了检查,在观察病房卧床休息了。而这会儿观人定和闻人谕也赶到了那边做咨询,得出的结论和朝来想的一样:
那个时候,空中飞人先生对观人定和闻人谕说,他以为他自己要死了。所以他很后悔,没有向琳达说过什么,也觉得自己生还无望。
“……他潜意识里思念着琳达,祝福着琳达,也呼唤着琳达,所以南海蝴蝶才会飞到琳达的身后。”闻人谕通过视频像朝来等人解释后续的情况——“我希望如果有一天,你也能看过你向往的那些风景,品尝我和你说过的那些美食。如果你可以来救我该有多好,我一定会把什么都告诉你。我希望你幸福,我想见到你。我思念着你。”在空中飞人先生濒死的记忆玛瑙川之中,这段话反复播放。
这份强烈的濒死的思念,变成了南海蝴蝶,又因为他的梦境被黎华的烛照利用,所以穿越了梦境,将他思念的人的梦拼接到了自己的梦境边缘。南海蝴蝶在昏迷的主人身上找不到食物,饥饿难耐,便飞到了琳达身上,因为不是琳达的蝴蝶,反而影响了琳达的行为,让琳达潜意识里永远在饥饿,变成了暴食症。
由此反而证明了一个关于南海蝴蝶的猜想,那就是别人的思念变成的南海蝴蝶,会停息在被思念的人的脊背上,影响那个人的行为和思想。
“所以南海蝴蝶现在等级C了,因为还是很麻烦的。”庄淑娴说道。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皆大欢喜了,琳达被南海蝴蝶影响出来的暴食症肯定没有啦,空中飞人先生也救出来了。”朝来擦着头发,笑容满面,“而且濯弦也通过了师兄的考验,大团圆结局嘛。”
视频的闻人谕听了这句话,突然露出一个嘲讽表情,接着,语气颇为严肃:“傻姑娘,这不是结局,你才刚刚开始。”
朝来一愣。
闻人谕的眼神充满担忧:“沈濯弦,是你自己选中,我们认可的搭档。有了搭档,你才能真正开始梦魇猎人的职业生涯,步入梦魇猎人的社会,会遇见更危险复杂的情况。”
“加油吧!不要怕!来一个干掉一个!来俩干掉一双!”庄淑娴推开闻人谕,给小师妹鼓劲儿。
“淑娴,你不要只管煽风点火,朝来的性格已经够热血少年了!”闻人谕无奈。
观人定无视两个吵起来的人,平静地开口:“朝来,你要更加小心。不仅要负责自己的安全,也要负责濯弦的安全。”
“好。我们会谨慎行事的。”朝来举起右手捂心口做发誓状。
“他的天赋,还有你的灵感,当然是优势,但你们也要提高梦境里的防备,因为在职业人士要解决的梦境里,最好不要吝啬去怀疑人类的恶意。毕竟梦魇生于人心。”观人定无视朝来的笑闹,继续说道。
“我明白。我会的。我和二俊子说好了,如果看着不对,就我们三个一起下去。”朝来点点头,“爷爷不是总说么,人如果没有恶意,人心没有那么多幽微晦暗,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可怕的梦魇了。”
“如果你们三个都这么想,那就好。”观人定翻了翻日程本,“下周的几个梦境看上去不算困难,你们先试试。月底甯心知回来,到时候看具体情况再安排。”
“好啦我也不是小孩儿了,不会再跟那家伙吵架了。”朝来大大咧咧地回答。
庄淑娴听了朝来这话,非但没有觉得放心,反而更担忧起来,皱着眉头骂骂咧咧:“观人定你这个脑子该当球踢的,怎么想的,突然就这样压下来这么多东西。小英俊那个二货还不如小朝来呢!你这是让小朝来带着俩萌新啊!还有阿宁,那是个省油的灯妈!那是个定时——喂喂!你推我干嘛!”庄淑娴一边瞪眼一边喊,但还是被观人定简单粗暴地推开。
“朝来,我现在和你说两件事情。第二件事情是稍后我会传给你一份文件,是你和沈濯弦这个月的搭档训练初步计划……”观人定不为所动,继续他的吩咐。
朝来只觉得满耳朵都是诵经的声音,连忙做恍然大悟状:“师兄!我突然想起来!我还帮着濯弦看着火呢!我们马上吃饭了!等你明天回来再说啊!二俊子!开门!门铃响了!”
正在吃习惯的庄俊逸被朝来这么一踹,差点把脸扎进西瓜里,他忍着怒气开了门,刚要转头回嘴,却愣住了,片刻才大叫起来:“水桶——云朝来!是雾丞哥!雾丞哥来了!雾丞哥带着行李来了!”
端着饭菜的濯弦脚步一顿,望向了门厅。
朝来猛地起身跑过去,在地板上打着滑,一个猛子绊倒在庄俊逸身旁,亏得云雾丞习惯了,眼疾手快地把她扶起来。
“你是来给我和我师弟送装备的吧,仪器准备好了?”朝来笑眯眯地看着云雾丞,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吵过架一样。
云雾丞无奈一笑,从小到大,他们兄妹俩应付超级的方式,都是装病,装摔,哪怕二十多岁了,也没有改。
想到这里,云雾丞放下了带来的东西:“这些都是新的,奥地利刚运到的。一会儿和濯弦调试一下就行。”然后他走到濯弦面前,欠了欠身,“我就是云家的管家云雾丞。”
濯弦看了看云雾丞,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也一笑:“初次见面,我是沈濯弦,以后就麻烦你了。”
云雾丞一愣,但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换衣洗手,没事人一样地忙活了起来餐桌和晚饭。
晚饭后观人定传来一份文件,里面罗列着要给濯弦进行的单项训练,以及和朝来一起进行的组合训练,其中随机梦境改为一周两次,而指定梦境变成了一周三次,剩下的周末的晚上,还要跟随前辈们去更恶劣的梦境实习。
朝来一边喝着饭后茶,一边有点担心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时间表,十分怀疑这到底能不能行:濯弦在梦里的初衷是多一份时间,多找点灵感,来经营他家的饭店,而眼下这个情况,不要说饭店了,濯弦一周能回一次家,都算是运气。
他会同意吗?放弃自己原本设定好的人生,投入到这种紧张又危险的梦魇猎人的行当里来?
朝来怀着忐忑的情绪,将这份文件传给了濯弦让他先好好看,而后她就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圈,心中慌乱,说不出个所以然。
原来,自己很害怕濯弦拒绝。不知不觉,这个人已经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存在,哪怕不提什么儿女情长,她不想失去这个搭档。
“算了,怎么想也没有用,我又没空谈恋爱。”朝来这么想着,收好吹风机,爬上床去。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不仅仅是濯弦加入了,成为她的搭档;她也接触了严重病患的梦境;另外,遇见了复杂的情况,消灭了过去一段时间里一直制造着各种麻烦的魇师,还第一次见到了S级的梦魇。
朝来突然想起了哥哥云朝往,这个时间,应该是云雾丞回到云家给朝往换药的时间。那套极其昂贵的维生系统和辅助治疗手段,除了他们云家,那些普通的,和哥哥一同牺牲在梦境里的梦魇猎人,用得起吗?如果用不起,无法回归的神思,就要永远迷失在无边无际的梦境里,再也没有任何机会醒来,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死去。
身体灰飞烟灭,神思注定就此消亡。
“你还没睡?”濯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要吃点儿夜宵吗?我做了生滚鱼片粥,可以补补脑暖暖胃。”
“吃!”朝来一股脑爬起来,甩掉脑子里的赘想。想什么都没有用,最终要看的,还是想法如何实践。她坐到餐桌旁,拍了拍濯弦的肩膀,学着庄俊逸的语气,“小师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跟着师姐好好混,完美结局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