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多都是蛇?”濯弦倒是见过烹蛇养蛇的人,觉得这画面还能抗住。可朝来庄俊逸几个毕竟不是灶上好手,看得那些蛇从地上钻出来,都觉得恶心。尤其是这些蛇体型都不大,最粗的也不过是手臂模样,蠕动着滚成一团团的,格外令人作呕。
“现在不是给你普及神话起源共同梦境耶梦加得尘世巨蟒九面相柳之类的时候!”朝来说着,一道火焰贴着迷宫甬道喷射而出,落在一群挤到了玻璃迷宫里的蛇形梦魇的身上,刺啦一声,便烧了一个团团圆圆。
然而这些蛇形梦魇虽然小,可毕竟品种繁杂,有的烧成了蛇干,可有的皮糙肉厚,竟然忍着疼钻了出来,速度极快直奔朝来和濯弦。濯弦反手射箭,一箭破入那最前面的怪蛇的口中毙命,接着数箭连珠,堪堪控制住了这边的局面。
可惜庄俊逸孤军奋战,又是个用银枪的,被怪蛇团团围住,他只能给自己一个加速,蹿到朝来这边,心有余悸地擦汗:“太恶心了,越来越多了,这不能够啊!”
“别急,我们可不是自己来的,大神还没动手呢。”朝来努努嘴。
观人定泰然自若地站在最下层,一只手弹出各种“刀”、“戈”、“簇”之类的文字,挡住小蛇们的去路,一只手还白练婉转,控制着玻璃迷宫,只是眼下最靠近烛九阴的玻璃迷宫已然因为这怪物的骚扰,下半段不堪负荷,显出了玻璃模样,让黎华看了个分明。
“上。”观人定只说了一个字,庄淑娴便很有默契地一串跳跃,攀到了几层之上,只用榴弹大小的火炮骚扰着黎华。
观人定手中白光如数匹丝缎跌落,展开绣幅,一截截滚落下去,所及之处,玻璃迷宫的宫墙瞬间变成精铁,片片都是锯齿形状。獠牙交错的铁齿组成了一围围新的迷宫宫墙,烛九阴倒是能撞碎这些铁齿,然而却也要被这些铁齿扎在身上,没多久它便血肉模糊,像是被一群食人鱼团团围住啃了一个爽。
“可这样就更不对了,S级的梦魇,就算是观师兄,应当也没有这么轻松啊?”庄俊逸一头雾水,和朝来濯弦对付着来到这一层的小蛇。
咔哒咔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朝来连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闻人谕这个翡翠川的控制者开始改造玻璃迷宫上层了,果然庄俊逸大喊一声:“太不仗义了!好歹顾忌点儿我们啊!这些玩意怎么设定敌我啊!”
“不要紧,在它们眼里,你们也是翼手龙,是同类嘛。”闻人谕的声音高高传来。
如果说观人定是通过改变陈设施展迷惑人心的幻术,那闻人谕就是通过替换场景来增加攻击性,上半段原本一碧万顷的天空被闻人谕几笔点破,好像真的有墨汁染红了天边,而后叠云斜日,诡异的天色里飞来一群体型不大但牙齿交错的翼手龙。闻人谕的轻笑响起:“虽然我不擅长贴身,但我最会用CG动画替换绿幕背景了。”
话音一落,那群翼手龙就擦着朝来的脑皮落在了附近。
濯弦连忙一把拽住庄俊逸和朝来,往旁边一跳,又落下了一层。
十来只身量不大的翼手龙飞扑而下,抓住那些小蛇就往嘴里吞。
“这些真双齿翼龙只是场景赠送的龙套,撑不了多久的,你们快点想点儿别的办法。”闻人谕说着,盯紧了黎华的身影。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条巨大的烛九阴已经看不清楚模样,可它竟还未死,痛苦地蠕动向黎华,好像要向主人求助。
反而是黎华冷笑了一声:“果然是畸形的残次混种,毫不中用!”
话音未落,那乐高积木般的场景变换再度出现,绿色的草地逐渐被红色的熔岩替代,粘稠的致命岩浆冒着泡咕噜噜地张开大嘴,正好卡在了玻璃迷宫之下。那些铁齿对熔岩毫无作用,反而被侵蚀得烧红灼热。场景与场景之间的相生相克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那些真双齿翼龙天生畏惧火山熔岩,狼狈逃窜,已经飞得不见。那些小蛇挤在玻璃迷宫里还在不断侵扰着三个后辈,倒是那条烛九阴,此刻主动往铁齿之间钻,似乎宁可被咬得血肉模糊,也不愿意落入熔岩。
可是那些铁齿怎么经得住这么大一只怪蛇,它哀哀一声,滚落岩浆里,只是猛地挣扎一下,而后便沉入粘稠火焰消失不见。
“这不是烛九阴,听他的话头,应当是某种杂交的试验品。”观人定已经飞离铁齿,手里勒着庄淑娴的腰,摇了摇头,“上次追查那个被朝来叫做兔眼男的梦境的时候,我便已经觉察有人在融合杂交梦魇,否则就不会饲养那种饲料。”
“那这么说,蒍虎变得那么大,也有杂交的可能?”庄淑娴想起小师妹的报告,气得错着牙。
“有这个可能。”观人定看着黎华,“现在,应该正式开始了。”
黎华盯着观人定,表情愈加怨毒扭曲,好像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似地。他高高地举起了那个灯笼,烛光流照之间,熔岩沸腾,无数尖刺从熔岩里升起,每根尖刺都变成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铁头木桩,有的木桩上挑着悲惨的尸体,有的木桩则已经血迹干涸。
“十字军战场。这是给战俘的酷刑之林。”观人定认出黎华的场景,提高声音提醒上面还在斗蛇的几个人,“小心不要掉下去。”
“我们又没有翅膀!你来试试看!!!”庄俊逸的怒吼声响起。
三个后辈站在玻璃迷宫上,为了消灭那些小蛇,不得不变换位置,跃高下低,可下面已经换成了酷刑之林,上面的侏罗纪天空也已然结束,变成了一片虚白,三个人的活动范围没了多少支撑,变得愈加狭窄。更糟糕的是,刚才的熔岩已经损毁了一大半的迷宫,而现在这些刺穿人体用的铁头木桩还在不断生长,估计很快就会把这一段迷宫也扯得粉碎,让他们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二俊子你往上去,帮着搭把手!把我们的航母换下来!”朝来大声喊着。
庄俊逸难得没有反驳朝来,转头就往闻人谕的位置跳去。
濯弦轮着滚油和火箭,已经将那些小蛇清理得差不多,这会儿知道自己的所谓药师技能是派不上用场,索性拉出几支带着倒钩和登山绳的箭来,卡在各种转角——也幸亏他想得周到,因为朝来脚下一滑,要不是顺手拉住一条登山绳——“差点就变成人肉糖葫芦了。”
濯弦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冷汗。
此时,观人定将庄淑娴甩到上层,白光羽翼猛拍,光练再度洒满整个视野,周围的景物突然变成了水彩画,水痕清澈,色彩雅致,就连那些血腥残忍的刑拘也变成了浅淡勾勒的线条,整个空间似乎都被降了一个维度,落在了一张水彩纸上。
朝来和刚下来的闻人谕对视一眼,两人一个琴音急剧,火焰燎在了那些刑拘图画的上缘,一个画笔横飞,一只巨大的风神翼龙展开翅膀,划破了淡彩棉纸。场景图画里顿时出现了一道裂痕,借着像是被扯掉的废纸一样,那些刑拘的图画沿着一张巨大的书桌掉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条藏在拐角没被发现的小蛇突然暴起扑向了朝来!
濯弦推开朝来,被那条小蛇一口咬在——炒勺上。
朝来刚松了一口气,却看见濯弦因为失去重心站不稳,往后滑了一步,眼见着就要跟那张刑拘的铅笔淡彩一起落下砸在那张巨大的桌子上!朝来顾不了许多,一手抓着登山绳,一手死命抓住濯弦,大喊了一声:“谁来切个布景啊——”
噗。
濯弦一脚踩在什么软噗噗香喷喷的地方——他的脚下踩到了一张足有一个房间20平大小的面饼,金黄烫面芝麻皮,隐隐约约还透着麦子香。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眼前的玻璃迷宫已然消失,然而替换来的场景却不是什么绝境,而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书桌上放着的画着迷宫的水彩纸已经被扯成两半,一半还在桌子上,而画着刑具的那一半却已经掉了下去消失不见了。
“这不是我的桌子吗?”闻人谕很吃惊。
果然云家同门都认出来,这张巨大的桌子上放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和画材,正是闻人谕的书桌。观人定移步换景,就是把致命的刑具之林变成了水彩画,利用平时对闻人谕的熟悉,立刻替换了他的书桌进来,水彩画的存在立刻就合情合理起来,化解了刑具之林的威胁。
“可那张大饼和我没关系。”观人定继续说。
“我刚才看见下面是个书桌,就放了一个发面饼,不然就摔死了。”濯弦看着几个人都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正因为看见了书桌,所以想到了点心,为了让自己不直接摔在木头上,就放了一个发面饼上去。
这厨子逻辑和职业本能又强悍又好笑,好笑的当然是这个画面,强悍的却是濯弦的天赋——他虽然不能完整地替换场景,但是作为一个没有受过翡翠川高级训练的人,能放上一个道具,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了。
不过这会儿不是感叹或者大笑的时候,因为观人定的书房场景又立刻被黎华刷新,顺势换成了悬崖峭壁,长空栈道,几个人都使尽本领挂在峭壁上,庄俊逸和闻人谕还要照顾着已经吓傻的两个普通人。
观人定再度出手,顺着濯弦的思路,把嶙峋高山变成了雪山蛋糕。庄淑娴顺手一炮将黎华撞进奶油里,而随着奶油飞溅出来,大雪纷飞,轰鸣之声不断,正是一场雪崩兜头罩脸袭来。
“这怎么办!”庄淑娴大喊着,这种致命场景,就算不会真的杀死人,也会把猎人们踢出梦境的,到时候这个黎华就又跑了。
“像什么,想给我看。”观人定一把抓住了濯弦的手腕,白光窜上濯弦的胳膊,一路爬到他的脸侧,好像要触摸他的思想。
濯弦一愣,本能地顺着观人定的话看着这一片雪崩的群山,不由得想到了他老妈最喜欢逼着他做东北名菜炸蘑菇,各种菌菇炸的外酥里嫩,金黄灿烂,再撒一把纷纷落下的雪崩,哦不,椒盐,的确是味道鲜美,吃起来满足。
“不错。”观人定似乎很欣赏濯弦的创意,再度施展场景幻术,逆转雪崩的,果然是一个巨大的盘子,众人都站在盘子里,有的踩着一块儿炸香菇,有的踩着一块儿炸鲜蘑,那缤纷落下的正是椒盐调料,落在众人身上除了几个喷嚏,毫发无损。
“看来用幻术放大道具,直接用道具形成场景,的确非常可行。”观人定很学术地点了点头,他脚下一陷,那些炸蘑菇们已经变成了流沙。眼前烈日高悬,灼热逼人,黄沙流动之间白骨森森,正是沙漠里的致命实景。
观人定因为拉着濯弦,很快就将流沙荒漠变成了椰蓉榴莲千层。
黎华又再度把榴莲千层变成了怒海狂浪,波涛万丈。
两个人连招不断,你方唱罢我登场,数个场景接连变换,黎华怎么换都是致命的环境,庄淑娴的炮火骚扰也不能让他放松一分,每当必死的场景刚一出现,就被观人定的幻术和濯弦的想象联手破解。而观人定似乎对变幻食物来了瘾头,不管是刀山火海,一律改为灶火砧板,煎饼果子,白肉粉肠。
“这个黎华也是个翡翠川的幻术高手了。”闻人谕画出来的帝江一口扯住观人定将他从巨大的猪笼草里拖了出来,“和你不相上下。”
“我想起来这个人了。”观人定淡定把猪笼草变成一只剩了些许薄酒的耳杯,“这是那时候我面试过的天赋者,本名也不叫黎华,叫沈立华还是沈什么华。”
“沈家后人?”闻人谕挑眉。
“是,丛支,天赋还不错。只是明知拥有这样的天赋,在沈家出事那段日子却袖手旁观,躲入普通人的生活里,后来知道听云家寻找天赋者吸收为弟子,才为了名利毛遂自荐,这种但求自保的办事风格虽然没错,但我看不上眼。”观人定很认真地说。
“嘿嘿,你说的还是和当初一样。”黎华的眼神淬毒,“我起初没有本事给沈家报仇,想有立足之地而已,有什么不对?后来又想学些本事,给沈家报仇,又怎么不行?!轮得到你站在道德制高点品头论足?”
“你躲在普通人的证券公司那几年,几次有人组织为沈家报仇,联络你,可你从未参与,可一旦听说第一世家收弟子,便立刻来报名。我认为并不是你想发奋,而是待价而沽,不想报仇。我说了,这没有什么错,只是我看不惯。”观人定一板一眼地解释,“云家的事情是我负责,我不收你,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才行。”
“的确,你这个行事作风,妾身也很看不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突兀响起,音色柔软,天生带着一种慵懒意味,好像她说话归说话,却什么都不爱管似的。
“闭嘴!”黎华打碎了猪笼草变的耳杯,无数碎陶片四下纷飞,一注鲜血从残破铠甲里喷溅而出,那些碎片都变成了手持刀剑的将士,战火连天的冷兵器战场画卷缓缓展开,黎华对于这样庞大复杂的场景似乎也很吃不消,脸色灰败,全身不住地颤抖,咬牙切齿,“来试试我的同归战场!我看现在你怎么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