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9238100000002

第2章 正面迎敌

刘邦站立在城楼之上,脸上依然保持着那种高深莫测的笑意,只是那笑中略带了一些忧郁。

侍卫们张开了一顶面积不小的罗伞,高高地撑在他的头上,为他挡风遮雨。如注的雨水沿着伞沿而下,就像是一幕水帘,很难看清远距离外的任何情形。

乐白已悄然来到了刘邦的身后,负手而立,任凭雨淋。虽然他在问天楼中的地位已经十分尊崇,但在卫三公子与刘邦的面前,他依然不敢有半点放肆。

他不知道卫三公子与刘邦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敢问,因为这是问天楼的规矩:不该你问的事情,你就最好不要去问。

但他知道刘邦绝对是问天楼的下一任楼主,也就是说,只要卫三公子一死或是退隐,那自己的主人就应该是刘邦。对于这一点,问天楼的战士们从不怀疑,因为他们都可以从卫三公子的表情中看出这里面的玄机。

不过纵然没有卫三公子的恩宠,刘邦此刻的身份依然显赫。这数月来,沛公之名,已轰动天下,其声望大有直追项羽之势。从一个微不足道的亭长做起,直到成为十万大军的统帅,这本身就是一个传奇,更何况刘邦不仅具有文韬武略,而且其本身的武学造诣,似乎也并不在五大豪阀之下。

这只是乐白的一种直觉,不能确定,但乐白每次看到刘邦的背影时,总觉得有一股无所不在的压力抑制着自己的呼吸,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可以归类于一个人本身的气质,也许这就是刘邦不同于常人的王者之气。但要让乐白这等高手感到压力,仅凭气质还远远不够,所以在刘邦的身上,最让人感到可怕的是他拥有的一代高手的自信与霸气。

当乐白又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刘邦的背影之后,刘邦并没有回头,而是眼望前方的天空,道:“你失败了,申帅也失败了,你们都是我问天楼的精英,尚且不敌纪空手,难道说此人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乐白趋前一步道:“此人的确可怕,属下两次与他交手,都感到自己没有丝毫必胜的把握,这种情况在属下这一生中并不多见。”

“哦?”刘邦诧异地道,“他的武功真的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

“这倒还不至于,但是属下每一次与他交手,明明已经寻到了其破绽,可是一旦出手,总是栽在他露出的破绽上。”乐白的眼中现出一丝迷茫,显然他也不能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也就是说,他的武功不是没有破绽,而是太多,所谓虚虚实实,反而让人无从判断他的破绽到底会在哪里出现?”刘邦眼芒一亮。

“沛公所言极是,这也正是属下心中困惑的原因。虽然属下懂得他的破绽有些是故意摆出的迷魂阵,意在让属下临阵之时生出轻敌之心,但饶是如此,心中已有警觉,最终却仍不免上当。”乐白的表情极是懊丧,连连摇头。

“这不能怪你,只能说纪空手太过狡诈,这也许与他的习武经历有关。据本公所知,他涉足江湖以来,从来就没有拜过师,一身武功全是凭着个人的悟性与后天努力而成,是以他与人对敌,从来就没有一定之规,往往讲究随机应变,临场发挥。”刘邦淡淡地道,口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也许他对你的性格极为了解,知道你忍辱负重,潜进入世阁卧底数十年,必定小心谨慎,所以才针对这一点来迷惑于你。日后你若与之对敌,凭你的功力,如不受其破绽的诱惑,只管一味抢攻,应该不至于总是处于下风。”

乐白一听,豁然醒悟,拱手谢道:“这可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沛公所言,字字珠玑,属下受益匪浅。”脸上尽现钦服之色。

刘邦挥手道:“你我同是一楼之人,不必客气。不过按本公所想,只怕你再也没有与纪空手交手的机会了。”

乐白好不容易明白了刘邦话中的深意,点头道:“有阀主亲自出马,自然是马到成功,何况韩信的剑法端的精妙,有他相助,纪空手纵有十条命只怕也难以活在这个世上了。”

刘邦笑了一笑,脸上不自然地露出一丝焦虑,道:“只是他们两人去了已有三炷香的时间,迄今尚无消息,这的确让人担心。往昔阀主亲自出马与敌一战,总是可以在瞬息间决出高下,像今次这般,几乎未见,可见纪空手实在是难缠得紧!”

他丝毫没有抬高卫三公子的意思,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对于卫三公子来说,经历了大小上百次恶仗,从来未败,实是江湖上难得的一大奇迹,若非纪空手乃是他们争霸天下的最大敌人,他绝对不会亲自出马。

这时一道闪电从乌云中裂出,斜劈至城楼上空,照得刘邦的脸容似乎扭曲变形,显得狰狞可怖。乐白心中一惊,蓦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担心地道:“沛公,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刘邦转过头来,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容,淡然道。

“今日一战,纪空手所携人手俱是知音亭所属,可是除了红颜外,并没有见到五音先生,会不会这是五音先生设下的一个圈套,故意潜藏暗处,为的是对付我们的阀主?”乐白说到这里,觉得以纪空手的行事作风,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小。

无论纪空手的习武天赋有多高,无论他所经历的奇遇有多么玄奇,平心而论,若要以他的实力来与当世第一流的高手抗衡,无论在哪一个方面似乎都欠缺了不小的火候。如果说他设下这个杀局是必杀卫三公子与韩信,那么他不会不考虑到自己与卫三公子之间存在的差距。

既然这个差距真实存在,那么真正能与卫三公子相抗衡的,就唯有五音先生,乐白的话顿时引起了刘邦的高度重视。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阀主与韩信岂非危矣?”刘邦眉头一皱。

“属下这就带人前去支援。”乐白提议道。

“不必了。”刘邦摇了摇头,“以阀主的心计,只怕早就算到了这一点,他应该针对这种情况有所部署。”

他对卫三公子一向很有信心,在他的记忆中,还没有见过卫三公子有过失败的记录。假如五音先生真的出现,卫三公子绝对会有对付他的办法。

“不过……”刘邦顿了一顿,道,“即使五音先生不在霸上,假若纪空手不与阀主力敌,而是选择逃走的话,他的机会并不小,因为他的见空步已达到了随心所欲、尽情发挥的境界,纵是阀主本人,也极难对付。”

乐白会意道:“属下这就传令下去,增加防线,严密防守,绝对不让纪空手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暴雨愈下愈烈……

雷电交加,狂风大作,空气中的气旋不住地旋转激撞。

就在这时,卫三公子眉锋一动,感应到了身后空气的异动。

一股强大无匹的至强真气突如其来地飙射而来,从卫三公子所立之处左侧的一面墙中爆裂而出,其势惊人,其速几达极致。

“呼……”离别刀破空而出,从一道道雨幕中飞速杀来,劲气激起水花无数,更如千百支水箭齐发,奔射向卫三公子的身形。

卫三公子眼睛一亮,心中极是矛盾。他身为卫国后裔,为了复国大计,不惜一切搜罗人才,一向在江湖上素有好评。他对纪空手极有好感,此刻见得纪空手将“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这八字武学的真境发挥到了极致,心中更生欣赏之意。若非纪空手对他的复国大计构成威胁,是他未来的心腹大患,卫三公子绝不想将这种天才毁于自己的手中。

他心中虽是这般想法,行动上却不敢迟疑,锏影重生,幻化出无数道劲风猎猎的幻影,攻出了他蓄势已久的一击。

“呼……呼……”两件至强的兵器同时漫向虚空,逼射出如狂飙直进的杀气,充斥了整个空间。空气承受着偌大的压力,不断挤压,密不透风,倾盆大雨如线而下,竟然渗透不进。

“轰……”两大高手终于完成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刀锏在虚空相接,没有声音,只有千万道火星刺刺迸射。待两人同时收回兵刃之时,才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两股强大至极的杀气猛烈撞击之下,迸裂出霸道无匹的狂风,向四方席卷。

风起,雨灭,碎石如山裂般漫射……

长街的地上,赫然炸出了一个长达丈余的黑洞,乍一看去,活似巨兽张开的大嘴。

两条人影同时飞退,一晃之下,相距五丈而立。

爆炸性的惊响过后,却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这静态只是表面现象,只有卫三公子与纪空手人在局中,才知道这静态的背后暗藏着一触即发的杀机。

卫三公子感觉到了自己手臂上一阵如电流般穿过的酸麻,心中不由得有些讶异。这种酸麻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了,以往的对手,根本就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的威胁,但纪空手绝不同于那些人,他迫发出来的劲力似乎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这让卫三公子不得不更加谨慎。

可纪空手心中的震惊却远远超过了卫三公子,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个人的武功竟然可以练到这种神话般的地步,这几乎让他失去了应有的自信。

自他与卫三公子正面相对以来,就没有把卫三公子当作人来看待,总觉得人是有血有肉,有着丰富感情的,绝不可能这般冷血,这般无情。他的心中一直有些讶异,似乎清晰地感觉到在卫三公子的身上,更多了一种高峰坚岩的气质,让人根本无法揣摩到半点心思。

这种感觉到了他们真正交手之后,愈发让纪空手感到心惊。

在他的眼中,卫三公子已不是人,而是神,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更像是一潭不起半点波澜的死水,平静得可怕,深沉得让人无法揣度。你只要不与他接触,就不可能知道他里面的内容,可是只要你一旦接近了他,甚至跳入死水中,你才会发现这潭死水远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平静,里面暗流急涌,足以吞噬一切活着的生命。

纪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这种可怕的感觉中回忆着卫三公子刚才爆发而出的那一锏,那一锏的出手力道不大,角度也不新奇,速度并不是上佳。但不知为何,这明明看上去极为普通平凡的招式,却予人以最大限度的压迫力,难道说卫三公子的修为已达到了武道中的另一层境界,也就是返璞归真之境?

纪空手曾经悟到,武道的本质在于胜负,在于杀与被杀,而不是让人欣赏的艺术,是以他从不追求花巧的动作,好看的套路,只追求直接而有效的方式。而正是这种心态,使他暗合了武道精义,从而步入了武学大师的行列之中。而此刻,他忽然想到一个简单的问题,那就是自己既然能够领悟到这种境界,身为武林五大豪阀的卫三公子又何尝不能呢?

既然已经动手,纪空手就已没有理由再等待下去,他唯一的选择,只有抢攻。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唯有如此,他才可以制约对手的尽情发挥,否则他以守势对敌,面对卫三公子这等强手,就唯有败亡一途了。

是以就在两人一晃而退之时,纪空手的腰身一扭,随着气旋的流动而急剧飞舞,离别刀陡然漫空,然后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曼妙自然的弧迹,从一个玄奥无比的角度转动杀出,斜劈卫三公子的左肋。

纪空手的刀不仅快,而且在变,根本没有规律可言的变,距离在变,力道在变,角度也在变,甚至于他的脸色亦在不停地变幻。每一个变化都前后呼应,相辅相成,就如没有常势的流水,根本无从揣度它的去势和来路。

这刀在空中发生的每一个变化,都让卫三公子感到进退两难,似乎自己想出的每一个应对方案都不足以应付刀的每一个变化。

但是他并没有犹豫,而是采取以我为主的打法,“呼……”的一声,锏锋破空而出。

他的锏路依然平凡,但力道之大,将周围数丈之内的压力强行收聚,犹如山洪暴发般铺天盖地而来。

这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因为卫三公子明白,随着对方的变化而变化,自己永远都处于下风,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找到对方的本质,就没有必要去理会太多的变化。

事实证明了他的判断的准确性,当离别刀挤入他三尺范围内时,幻影尽灭,变化全消,刀锋凛凛,变得直接而有效。

卫三公子只感呼吸一窒,凭着直觉,终于寻到了刀锋的气势锋端。

这也再一次证明了高手永远是以实力来说话这句亘古不变的至理,任何变化,都是幻象,根本就不能影响到高手的心态与判断。

一股无边无际的庞大劲气以山裂雪崩之势自刀锏相接处传来,“呀……”这惊人的力量震得纪空手一声惨呼,直向后方跌飞而去。

“轰……”紧接着便传来一连串的巨大爆响,以及各种物体的破碎声,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尘土飞扬,碎石横飞……

纪空手的脊背如重锤般撞破了他身后的一堵土墙,人如断线风筝退飞,突然感到喉头一甜,一口血飙射而出,一路飞洒着血色迷雾。

卫三公子没有追击,气血翻涌间,他的心中升起一阵欲吐的感觉,强行压下之后,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立在纪空手刚刚撞裂的破洞前,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没有想到纪空手会有如此强悍的反震力,若非自己有所感应,只怕已是两败俱伤,但饶是如此,纪空手的伤势也绝对不轻,他有这个把握。

他之所以没有追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这屋内还有韩信,换在平日,韩信也许不是纪空手的对手,可到了此刻,两人之间的强弱已经易位,韩信应该有必胜的信心。

兄弟相残,一决生死,这十分残酷,但卫三公子却喜欢这样的场景,丝毫不觉得这有何残酷可言。他始终认为,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残酷的事情,没有必要大惊小怪,更不必心生怜悯,劣汰强留,只有遵循自然界的法则,这个社会才会有进步。

但他似乎忘记了一点,一个人既然来到了人世,他就应该有生存的权利,无论他是强是弱,毕竟是一条生命。

纪空手在失去重心的同时,就已发现自己体内的伤势并不如想象中那般严重,这是因为他体内的玄阳真气在外力注入的瞬间不仅产生了反震之力,而且出于本能地护住了心脉。是以,他跌出数丈之后,猛然下坠,竟然站了起来。

他人一站立,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绝不是卫三公子的对手。对他来说,卫三公子实在是太过强大了,根本就让他看不到一点胜算。若是一味纠缠,是谓不智,倒是卫三公子将他震飞之后,却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

这线生机当然是逃!

据他估算,此刻红颜一行应该穿越了地道,逃出了对方设下的包围圈。既然如此,目的已经达到,他就完全没有必要死拼下去。再说,假若他能从卫三公子的手中逃脱,这绝对不会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是以纪空手拿定了主意,瞬息间就已选择了逃跑的路线。

他常听丁衡说起,逃也是一种艺术,最初听时,不以为然,等到他真正闯荡江湖之后,方知有的时候逃跑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它不仅包括了轻功、听力、预判能力,而且还必须要学会识得哪一条路才是最安全的逃跑路线。

要学会这等功夫,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绝不是仅凭后天的努力可以掌握的。它需要一种天赋,一种如野狼般敏锐的触觉,而纪空手似乎恰恰具备这方面的优点。

他人一落地,已经看清了自己应该选择的路线:从来处而去,显然不行;从天上逃走,不要说问天楼暗藏的其他高手,单是那三千神射手就足够让他折腾;而回得胜茶楼,从地道逃走,他又怕暴露了红颜一行的行踪。是以他没有犹豫,选择了一条奔向城中的路径。

说是路径,其实前面根本没有路,只有一幢幢紧连相接的房舍,要想逃遁,唯有撞壁破墙。纪空手虽然受了内伤,幸好伤势不重,区区一堵土墙倒难不倒他。

他运了运自己体内的真气,手提着刀,迅速向墙头靠去。他深知今日的霸上高手如云,步步危机,稍有不慎,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是以整个人的神经绷得极紧,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周围空气的流动,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最快捷的反应。

距墙不过五丈,但纪空手的每一步都踏得极为小心,好不容易移身至墙边的一个大木柜旁,运足功力,便要向墙上撞去。

“轰……”这个木柜突然爆裂开来,无数木块在劲力的带动下,像是流星雨一般挟着锐啸朝纪空手的背部飞涌而至。

纪空手的心里陡然一沉,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木柜,却万万没有料到里面还藏着一个人,而且绝对是一个高手,否则以他的功力,纵然是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也该有所警觉。

他已没有时间再去考虑,只能冲前,整个身子就像一杆标枪般陡然发力,硬生生地穿墙而入,同时展开见空步,一滑一转,向另一个方向掠去。

他的目光冷静异常,丝毫没有隔挡或是还手的企图,只是一味疾冲。此时此刻,他只想早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不是杀人。在他的心中,已不想看到太多的血腥场面。

“呀……”一声大喝之中,纪空手感到一道凌厉无匹的剑芒从碎木块中飞射而来,那割体的劲气迫向自己的后背,让人心底升出一丝寒意。

此刻的纪空手根本就没有机会去看对方是谁,也没有时间,但他知道,自己的背后如影随形紧紧迫来的是一把剑,只有剑芒才有如此迅疾的速度与锋锐的杀气,而且这剑手的武功之高,丝毫不在乐白之下,甚至还要胜过乐白,否则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出如此霸烈的攻势。

“当……”纪空手没有回头,依然前冲,但他的离别刀却反手一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自一个让人惊骇的角度中杀出,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点在了剑锋之上。火光四溅中,他只感到一股冰寒无匹却十分厚重的劲气从刀身传入自己的手臂,再由手臂传入体内,让他觉得浑身上下有一股电击过后的难受。

那人似乎也惊了一下,剑锋一颤,杀气缓了一缓。纪空手没有估算到对方会是如此强悍,不过他已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身子如蛇行般一扭,离别刀立刻飙射而出,奔向虚空。那种沛然不可御之的气势刹那间牵动了屋中所有的尘土与碎木,刀锋就像一块吸力强大的磁石,将这些物体牵引成一团暗影,急剧旋转,在虚空中扭曲成一幅恐怖至极的画面。

他这一手,学自于格里。只要他见过的武功,只要他认为有用,就会将之吸收为己有,而且弃其糟粕,取其精华,是以他这一刀杀出,所造成的声势之大,已远在格里之上。

没有人会不惊惧于这一刀的气势!

就连这位不知面目的刺客,也不例外,因为纪空手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剑锋又颤了一下。

剑锋一颤再颤,这在高手的手中是不应该出现的现象。这至少说明了这个刺客的心态并不平稳,缺乏超然的冷静。

“呀……”纪空手陡然发力,刀锋一振,暗云尽散,形成一道道狂飙卷向了身后的刺客,同时借力一射,人已纵出三丈开外。

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与对手拉开距离,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从容地转身相对,否则他始终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呼……”可是这名刺客似乎不想让纪空手有转身的机会,宁可冒险,竟然选择了强行挤入的方式,硬从纪空手布下的气场中突破而出,又将剑锋逼向了纪空手的后颈。

纪空手心中大骇之下,毫不犹豫地曲身一躬,倒射而出。在黑暗之中,一道暗淡却冰寒的幻影出现在虚空之中,直奔对手的面门。

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发出飞刀,这是纪空手事先设计好的一个杀局,除非对方是神仙,否则就很难逃过这种必死的结局。

纪空手的脸上甚至多出了一丝笑意,因为他相信这一刀出手,绝对是例无虚发。

纪空手在等待,飞刀出手之后他就在等待,他看不见身后的动静,却能听到。

可是他没有听到对手中刀之后的惨呼,也没有听到刀锋入体的怪音。

他只听到了一声锐啸响彻于整个虚空。

然后是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久久不息。

纪空手的心陡然下沉,冷哼一声:“又是你,韩兄。”

他没有回头,却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他相信自己绝不会出错,因为能与他同样玩出这样漂亮的飞刀之人,除了韩信之外,别无他人。

对方浑身一震,虚空突然变得宁静起来。

然后纪空手便缓缓地回头,看到了一双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睛。

这双眼睛在黑暗之中亮得像是一头饿狼的眸子,泛出一种幽幽的光芒,这光芒中所蕴含的是一种凶残与无情。

“这是韩信的眼睛吗?”纪空手的心中生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在他的记忆中,韩信的眼神总是那么纯真,那么亲切,给他无比的信任。

而此刻韩信的眼里,充斥着无限的肃杀,面对纪空手,他已别无选择,必须要将这位过去的挚友与兄弟置于死地,然后踩着他的尸体,去实现自己追求一生的梦想。

他始终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错。

他选择了以自己的方式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本无可厚非,所以不管他怎么对待纪空手,也从不内疚。

正因为如此,此时此刻,他只想着如何杀死纪空手,而没有其他的任何念头。

“我一直认为,在你我之间,还没有发展到非得你死我活的地步,虽然你背叛了我,夺走了登龙图,但我始终认为只要你有足够的理由,我还是能够原谅你的。”纪空手平静地凝视着韩信的眼睛,不知为什么,他心中竟然泛起一丝酸楚。

“我没有理由,就算有,也不想说,因为我既然有了自己的选择,就不想后悔,所以纪少,希望你不要怪我,无论如何,我都要让明年此时成为你的忌日!”韩信冷冷地道,他自始至终都盯视着纪空手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防范着对方的突然袭击,同时也在寻找对手可能出现的破绽。

“你有权选择。”纪空手笑了笑,“可是我却不能让你来决定我的生死。”他的脸上仿佛多了一层不屑之意,并不认为韩信就有杀死自己的实力。

“到了这个地步,你已经是身不由己。”韩信也笑了,是一种阴冷得让人心中发寒的笑,他的笑让整个屋子里的空气变得肃杀起来。

“是吗?”纪空手不置可否地道,“你认为凭你的实力,就可以置我于死地?”

“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韩信道。

“这可以看得出来。”纪空手淡淡一笑,如果韩信不是非常现实的人,如果他对功名利禄没有近乎执着的偏爱,又怎会置多年的朋友情义于不顾?又怎么会在自己的背后刺出那无情的一剑呢?

“正因为我很现实,所以我不得不承认,换在平时,我的确没有实力来决定你的生死,但是今天却不同,你已经受了不小的内伤,纵然你全力以赴,也绝对不会是我的对手。”韩信顿了一顿,“我曾经说过,你是我今生最可怕的对手,既然如此,我当然要把握住今天这种难得的机会,绝不去做纵虎归山的蠢事。”

纪空手不得不承认韩信所说的都是事实,可是他不慌不乱,脸上依然是那么平静,缓缓地道:“不知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杀了我,也许是你这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韩信怔了一怔,他没有想到纪空手的嘴里会迸出这么一句话来,以他对纪空手的了解,纪空手既然敢这么说,当然有这么说的理由,他倒想听听纪空手会有什么高论来说服他。

“你知不知道,我之所以与刘邦为敌,是他先不相信我们,因为当年他为了得到玄铁龟,骗了我们兄弟。还有,他明知陈胜王已死,却还让我们两兄弟暗中潜往淮阴,以至途中被凤五袭击,而关于玄铁龟的消息,我们只告诉了他与樊哙。此外,他借我被项羽所伤之际,又想再次利用我,却暗中给了神农一道指令,要神农在我协助你得到登龙图之后,将我除去。以我对他的感情,以及我个人的实力,按照常理,他此刻正值用人之际,本该大大借重我才是,何以会反其道而行之,非要除去我呢?”纪空手说出了这个让韩信感兴趣的话题。

“或许他看出你并不是一个甘于人下的人。”韩信迟疑了片刻。

“不,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以刘邦的性格为人,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大可以让我去为他争霸天下之后,再想办法除去我,事实就是当年你我寄身乌雀门时,他就曾为玄铁龟而深夜刺探于你我,但不知为何又放弃了。所以我推翻了原来的想法,寻思良久,终于明白了这些都不是他要杀我的原因,他真正欲杀我而后快的原因是怕我们透露他的秘密!”纪空手道。

韩信道:“你和我谈这些东西,是不是想拖延时间?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徒劳无益的事吗?”

纪空手摇了摇头:“你应该了解我这个人,明知是徒劳无益的事,我会去做吗?既然你不想听,那么就请动手吧!”

韩信退了一步,犹豫一下,道:“你说吧!我也很想知道刘邦何以要杀你,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本该是兄弟。”

“我应该感谢他,否则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兄弟会是这副嘴脸!”纪空手刺了他一句,这才淡淡地道,“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刘邦之所以非杀我而后快,是因为我是他从人到神这个变化过程的知情者,他的声望能够在义军中短时间内迅速崛起,很大程度上应该归功于当初那个造神的举措。”

韩信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纪空手的推断不错,那么自己的生命岂不也是危矣?因为正是他与纪空手完成了那个造神举措,他也是知情者之一。

“不会的,不会的。”韩信喃喃自语,不住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我也希望不是这个原因,但只要你用心去想,就会发现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在刘邦的十万大军中,至少有大半的将士是冲着他是赤帝之子才投奔于他的,而且死心塌地,誓死效忠,因为在他们的心中,刘邦既然是神灵之子,当然是顺应天命,理所当然是属于这个乱世的真命天子。假如让他们发现这个赤帝之子只是我们三人一手炮制,凭空胡编的神话,你可以试想一下,如果神话破灭,那将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纪空手的每一句话都如重锤般敲击在韩信的心坎上,几乎让他承受不起。

“可是他一心只想杀你,却没有杀我之心,可见你的这个想法并不成立。”韩信灵光一现,提出了他的质疑。

纪空手冷笑一声:“因为他心里清楚,以我们二人此刻的实力,让一个劲敌去除掉另一个劲敌,这远比自己同时除掉两个劲敌容易。一旦我死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韩信沉默良久,似乎同意了纪空手的说法,轻叹一声:“其实我心里也一直有这种疑惑,也相信你所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仍然改变不了我要杀你之心,因为只有杀了你,我才可以借助你的尸体得到我所想要的东西,而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提醒了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让刘邦的阴谋得逞!”

他缓缓地举起了一枝梅,狰狞一笑,道:“你受死吧!”脸上一寒,已是满脸杀气。

纪空手淡淡一笑:“你远比我想象中的可怕,也远比我想象中的愚蠢。如果你一上来就动手,只怕我的功力至多只剩五六成,绝对难以抵挡得了你的流星剑式,可是到了现在,孰胜孰负,已难预料。”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韩信笑了,笑得非常自信,“你刚才的对手可是当今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就算你受的只是一点小伤,也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复原。”

“是吗?那么你就试试吧!”纪空手脸上露出了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不置可否。

韩信眼芒一寒,一点一点地校正着自己剑锋的角度,当剑芒所指处正对着纪空手的眉心时,这才手腕一振,一枝梅发出一阵淡淡的龙吟之声。

一股有质无形的杀气随着龙吟之声的节奏而涌入虚空,一枝梅剑锋微颤,一圈一圈地向外发出声波,由小及大,向纪空手笼罩而去。

纪空手并没有动,如大山一般沉默,但他的眼神却凝视着虚空中的每一点异动,脸上的表情极为淡漠,身上的杀气却愈来愈浓,离别刀始终在手,就像是一道岩石铸就的堤防,横亘于虚空之间。

韩信心神一震,不由怀疑起自己的直觉来,难道纪空手并没有受伤?看他生机勃勃的样子,比起先前来似乎战意更浓,可是在卫三公子的锏下,纪空手又怎能完好无损地全身而退呢?

当纪空手的眼芒与他的目光在虚空之中悍然相交时,韩信为他眼中的杀机所慑,禁不住在心中震颤了一下。

就只一下,便已足够。

纪空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所以韩信心神一颤的同时,离别刀已经奔向了他的面门。

刀,极快,快得如同刀的本身就在韩信面前从未移动一般。韩信根本就没有看到纪空手自哪个角度出刀,甚至也不知道它飞行空中的轨迹,只是当他发现刀的时候,刀便已经进入了他的视线,而且一幻一灭,亮出一道吞吐不定的奇异色彩。

屋中没有光源,怎会有反光?莫非这不是光的色彩,而是刀的本身在劲力催逼下形成的刀芒?

这的确是一幕让人心醉的美景,同时也是让人心悸的一幕。

没有丝毫的刀风,也没有半点破空之声,刀出,似一道山梁在移动,在推进的过程中,将所有的风声与空气一并吸纳,凝成了重逾泰山的气势与压力。

韩信只感呼吸一窒,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反应,疾退、出剑,似显一丝仓促,可是这又怎能怪他?他哪里想到纪空手说打就打,出手毫无征兆,而且一快至斯?

他挥剑的同时,看到了纪空手的刀,也看到了纪空手的一双眼睛。

他的心里闪出一丝惊骇,几疑自己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错觉,或许他所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的眼睛,而是强大的自信,这种自信蕴含着一股沛然不可御之的毁灭力量,足以毁灭任何阻挡在它面前的东西。

“呀……”韩信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身子一退之下,剑锋幻化成千百道光影,拖起一团暗影向那刀锋迎去。

“轰……”纪空手身体一震,在气浪的翻涌下,他的刀再次闪出,不依不饶地跟进。

韩信在与纪空手相接一招之后,并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反而觉得胸中一闷,感到对手之强大,似乎丝毫不见受伤的痕迹,这让他感到了一种迷惑。

难道说纪空手在与卫三公子的对决中并未受伤?他跌飞,吐血,脚步不稳,这一连串的动作只是佯装,是一个诱人的幌子,其意便是要引出自己?

韩信不敢相信这种推断是一个事实,如果是,那么纪空手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得让人感觉到他已是一个神话,一个不可战胜的神话,他唯一可以做的,只有打破这个神话,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呼……”他只有迎刀而上,在对方的刀锋逼入到自己布下的剑气的刹那间,韩信的剑一抖而变,就像是流星雨般划破虚空,带着一路的狂野与放浪插入纪空手的刀锋之中。

“轰……”爆响骤起,夹杂着一连串的金属脆音,响彻了整个虚空,刀与剑恰似两条漫空的恶龙,在气旋飞窜间迎击了四五个回合。

“哼……”纪空手闷哼一声,突然疾退,他这一退近乎滑行,两只脚拖出两道深达寸许的痕迹,以背脊撞击,一连穿过了六七道墙壁,尘土飞扬中,他的人如一只夜鹰般冲天而起,冲破屋顶。

“哧……哧……”他的人影一在空中现形,四面八方的弓弦之声骤然爆响,数十支快箭在最短的时间内奔袭而来。

纪空手心中一寒,只有吸一口气,重新由洞口坠入屋内,但他在下坠的同时,感到韩信的剑锋已经封锁了他下坠的所有路线。

他曲身一躬,改头朝下,脚朝上,整个人变成一只俯冲的苍鹰,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凄美的残虹,狂卷而下,气势凌厉,刀破虚空之声犹如裂帛般刺耳。

这一刀应变之快,超出了韩信的想象范围,他陡然发现,纪空手总是能在生死悬于一线之间寻找他生命的潜能,从而激发出来创造奇迹。这种现象偶然为之并不奇怪,但总是能在刻不容缓之际出现,这不得不让韩信感到心惊。

难道说纪空手的武功已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他所演绎的武学精义之高深,已不是自己可以理解和领悟的?或者说纪空手与自己之间,已经存在了一个档次的差距?

韩信带着这种疑惑避开了纪空手这霸烈无匹的一刀,他虽然后退了一步,却发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从纪空手这一刀的攻势中看出了一个破绽,虽然一闪即没,却如一道深深的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他的心里。

韩信的眼睛眯成了一线缝隙,眼眸中莫名地生出一股亢奋的神情,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断定,纪空手的确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否则以纪空手的实力,他绝不会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这样的破绽。

但是,饶是如此,韩信还是无法发现纪空手招式中的死点,这倒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因为纪空手的刀法毫无规律可言,他明知会有破绽出现,却不知道它何时出现,更不知道它会出现在哪里。

所以他只有等待,他始终相信,等待的时间越长,机会就会越大,纪空手的伤势决定了他不可能持久地与自己相持下去。

韩信确定了这种想法之后,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战术,每一剑刺出,都带出无匹的劲力,企图消耗掉对方的内力,同时他的剑速也越来越缓,不讲速度和角度,而是一味地势大力沉,如一道道重锤给纪空手施加最大的压力。

纪空手的脸上依然宁静,依然挂着那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显得极是自信。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中在想什么,可是他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如果他不能很快地改变眼前的这种局势,最终失败的,就是自己!

他没有想到卫三公子的内力会如此阴毒而霸烈,两人甫一交手,他便将自己的内力催逼而出,毫无征兆地进入了自己的经脉之中。假若换在平时,这种侵入经脉的外力并不可怕,只要调息一段时间,自然可以轻松化解,不足为患。但卫三公子显然算到了纪空手根本就没有化解这股内力的时间,是以在内力侵透的速度上有所掌握,使得隐患终于在纪空手与韩信对决的时候爆发出来。

等到纪空手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明显地感到了这股外力对自己体内的玄阳真气的侵扰与遏制,使得他根本就无法发挥出全部功力。不仅如此,一旦他全力催逼内力,这股外力就会化作千万根牛毛针般刺扎着他的经脉,痛痒难忍,影响他的注意力。

高手相争,只争一线,何况纪空手此刻的体内无疑是装了一团大容量的火药,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这让纪空手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已无心恋战。

但就算是逃,也并不是那么简单,韩信的流星剑式绝对是一流的武学,而且其玄阴真气丝毫不弱,纪空手即使要走,没有机会也是枉然。

“嘶……”一道猛烈与极速的剑风迎头而来,气旋涌动,笼罩八方。

纪空手心中暗怒,身形一个疾旋,让过剑锋,随即以自己为中心,在周身数尺内布下重重刀影。

韩信几次想强行挤入,都因刀气太重无功而返,剑身一振,突然幻化成剑影无数,曲身而进,攻向了纪空手的下盘。

他的选择无疑极为明智,在这个时候攻敌下盘,逼敌向空中纵跃,而外面有强弓伺候,便能让纪空手陷入两难之境。

但是韩信并没有得逞,因为纪空手不仅手中有刀,更在于他还有脚。

纪空手当然有脚,是人都会有脚,但韩信还没有看到过比自己的剑更快的脚。

纪空手的脚不仅快得让人难以想象,更可怕的是他的脚漫出虚空时给人的感觉。本来明明是血肉铸就的一只脚,却带有一股霸烈的肃杀之气,更有一种金属气息的锐气。

韩信没有想到一只脚也能成为攻击的武器,不得已之下,唯有后退。本来他可以抽剑回削,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没有这么做。

“你不笨。”纪空手轻笑一声,他并不认为这是因为韩信的手下留情,以韩信的头脑,应该相信他刚才所作出的推理并非无中生有。

事实上,当纪空手的脚尖踢来之时,如果韩信拼着硬受一脚的危险,应该可以将纪空手变成残废。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因为无论是谁的脚,无论有多么坚硬,都不可能与一枝梅争锋。

纪空手是聪明人,当然可以看出这一点,可他还是选择了出脚,这是否说明他已看出韩信已无杀他之心?

而韩信本就抱着必杀纪空手而来,何以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却选择了放弃?这是否说明他已相信了纪空手的话,为了明哲保身,只能给纪空手一线生机?

他不可能没有这层顾忌,因为他突然想到,卫三公子本有杀死纪空手的机会,却放弃了,而是将这个机会留给了自己,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卫三公子心里所希望的,是要自己与纪空手两败俱伤,或是两败俱亡呢?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不知为什么,他虽然背叛了纪空手,却相信纪空手的心计,是以只要是纪空手说的话,他总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看着纪空手消失于土墙破洞中,心里好生矛盾,但是他一想到卫三公子与刘邦的行事作风,还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未必就错。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假若纪空手的推断一旦成真,他所牺牲的不是别的,却是他自己的生命。

“希望你能好运。”韩信由衷地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不是为了纪空手,而是为了自己。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与纪空手的命运已系在一起。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已不是考虑其他的什么东西,更多的是担忧自己未来的命运,他相信天,相信命,也相信刘邦最终会成为这个乱世真主,但他绝对不想让别人借用自己的鲜血来染红他头上的光环,绝不!

纪空手能从韩信的剑下逃生,凭借的不是武功,而是智慧,他自己很明白这一点,是以他加快了脚步,只想远离卫三公子与韩信。

他只能穿墙逃亡,虽然周围一片宁静,他却知道敌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自己倘若能逃过此劫,可真要算是九死一生了。

顺窗而望,暴风雨依旧肆虐着整个天空,夜色渐渐暗沉,虽然他感到自己的伤势有愈来愈重的趋势,可是他的心中从未绝望,虽然他正处于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依然充满战意。他记起了自己对红颜的承诺,也相信自己一定会完成这个承诺,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心中的这份深情,只为了自己的这份真爱。

他调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将伤势的影响控制到最低,然后静下心来,再次选择自己逃亡的路线。

事实证明了他的选择并没有错,无论是卫三公子还是刘邦,都将重兵设伏在通往城外的方向,而通往城中的各个要道虽然也安置了不少人手,但实力上明显有所减弱。

他也曾想过,自己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价,是否可以让项羽得到刘邦与问天楼联手的证据,只有这样,项羽才会对刘邦有所猜忌,继而削弱其兵权。而刘邦显然不会俯首就擒,必然会心生反抗,从而使得刘、项相争,令自己可以有趁乱争霸天下的机会。

这是他考虑了很久的计划,也是他唯一可以与刘、项抗衡的机会,如果事态一直就按着现在这样的进程发展下去,刘、项二人的实力远胜于他,他根本就没有一点机会。如果换作别人,面临这种局势,也许只会选择放弃,但纪空手永远就是纪空手,他绝对不会屈服于任何命运的安排,没有机会,他就要创造机会,绝对不向困难低头。

他相信自己的这个计划一定会成功,所以他始终相信自己绝不会轻易就这样死去,虽然他已面临绝境,却依然充满了信心。

为了保存体力,他用刀劈墙开洞,这虽然影响了他前行的速度,但能很好地隐蔽自己。

等到他又前行了数十步远,人已到了一处小院的天井,他忽然感到眼前有两条暗影一闪,带着一股锐啸向自己夹击而来。

纪空手并不觉得突然,而是早有心理准备,冷哼一声,手中的离别刀斜斜劈出,身若纸鸢一般纵空而起。

他的身形若苍鹰般轻灵,但刀却如雷霆一般极有声势,似乎算准了两道身影所扑来的角度与方位一般,刀锋拖出一道狂野的轨迹准确无误地迎上了对方的兵刃。

那是一杆长枪与一柄剑,枪剑联手,互补长短,互有锐芒,但是它们的主人却已飞退,并不是因为他们临时改变了主意,而是因为纪空手的刀如一块坚岩般傲立于江心,似乎在等待着将席卷而来的浪涛击个粉碎一般,所指之处正是他们招式中的盲点,也就是破绽,使得他们不得不退。

纪空手只是逼退了他们,却没有追击,他之所以不追,是需要保存体力,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即使他不追,敌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他算计得没错,但是当这两人再次扑来的时候,他觉得这两人实在是有些可怕。

可怕之处就在于这两人竟是亡命之徒,采取的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这让纪空手想起了汪别离,只有问天战士,才会有这种敢于轻视自己生命的勇气。

这两人虽然不怕死,却绝对不是送死,他们只是想用自己的生命与别人的生命相搏,是以一出手便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一个人倘若不怕死,这的确是一件让人感到头痛的事情,何况是两个亡命之徒?但纪空手似乎并不觉得这是让人头痛的事情,不仅不退,反而挺身相迎。

这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也不像是纪空手的行事风格,但是这一次纪空手似乎铁了心,倒想看看谁比谁更不要命。

他要的就是这股狠劲,这份无情,如果他没有这些东西,霸上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他明白这一点,是以手中的刀一出,他已是义无反顾。

那两名问天战士显然没有想到纪空手会用这种方式出刀,更没有想到纪空手会比他们更不要命。他们的打法本是不要命的打法,可是当他们看到纪空手的眼睛时,他们竟然有了一丝恐惧。

纪空手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东西,正因为什么都没有,反而让他们感到了一种迷茫,感到了死亡的气息。

但纪空手的刀却十分无情,以最简单的方式迎向了对手。他没有对着兵器,只是对人,刀路清晰,直指敌人的咽喉,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杀了对方的同时,也无法避免被杀的命运。

这已不是较量武技,而是斗狠、拼命。

那两名问天战士的瞳孔强烈收缩,脸色数变,似乎都为纪空手的疯狂而感到了莫大的恐惧,终于发一声喊,向两边纵退。

他们怕了,本是不要命的他们,竟然怕了另一个不要命的人,这是不是有些可笑?

其实这不可笑,没有人会真的不要命,纪空手懂得人的心理,是以他赢了这场赌局。

他本可以不去拼命的,以他的武功,要对付这样两名杀手并不困难,可他最终还是选择这样做了,不为什么,因为他需要刺激。

经过了长时间的激战,他的反应与感官已近乎麻木,同时他的激情也正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突出重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需要刺激来保持自己高度的敏感与注意力。

正因为如此,他敏锐地感觉到,有十几名杀手在夜色掩护下,正不紧不慢地四下散开,向自己合围而来。对方并不急于向他靠近,而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让纪空手心中一惊,突然心生警兆。

这是他的直觉,一种高手的直觉,这种直觉通常都非常准确,这让他意识到了一股危险与杀机。

陡然间,“哧……呼……”声音大作,闷雷隐起,数十道暗影似幻似灭,划破了整个虚空,从不同的角度划出各种不同的弧线向纪空手撞来。

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纪空手!

而这些暗影都是箭,要命的快箭——要纪空手的命!

纪空手根本就没有半点犹豫的时间,只能闪避,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天井中的一棵老槐树上窜去。

他的人一进入天井,就注意到了这棵颇有年龄的老槐树了。这户人家在天井里种下这么一棵树,是为了遮挡风雨,是为了遮阴蔽阳,同时也是为了增加几分雅趣,但此刻它在纪空手眼中,却成了溺水时救命的稻草,因为他可以利用这棵树来遮挡这些要命的劲箭!

“噗……噗……”声音不绝,槐树在劲箭的撞击下,震晃不停,枝叶簌簌直响,落了一地。

纪空手只在树后停留了片刻,然后手按树干,陡然发力,那些射在树上的箭矢突然倒震而出,以惊人的速度向四方飙射。

“呀……呀……”惨呼声起,那些暗伏的箭手们显然没有料到纪空手会有这么一手,闪躲不及之下,已有人中箭倒毙。

纪空手手脚并用,如猿猴般直蹿树梢,他没有再去留意这个天井,而是准备向房顶纵去。他的目光像捕食的苍鹰般敏锐,亮若寒夜里的明星,几缕淡淡的杀机透射虚空,寻找着可供自己逃遁的路径。

“呼……”他的双足点在斜斜的枝丫之上,借这一弹之力,如大鸟般横掠两丈,稳稳地落在了屋瓦上。

屋瓦上没有人,空气中也不见有丝毫的异动,但就在纪空手的脚尖落在瓦面的刹那,他的心神突然跳了一下,警兆立生。

他不敢有半点的停顿,脚尖一点,继续俯冲,在他的脚后屋瓦上,突然一分为二,无数道箭矢穿瓦而出,紧紧地迫着他的脚底而来。

敌人原来潜藏在屋中,似乎算计到了纪空手会上树登房,所以瓦上一响,他们的攻击便骤然发动。

但纪空手的反应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想,等到他们的弓弦响起时,纪空手已跳上了另一栋楼的房顶。

他的身形极快,在内力的催逼下,几乎达到了速度的极致。暗黑的屋瓦如一张张巨兽的嘴,在他的脚下不断地衍生变化,豆大的雨珠依然倾洒个不停,溅出朵朵凄艳得让人心寒的白花。

当他蹿出第七步时,至少已离天井足有二十余丈的距离,他知道危险尚未过去,只能拼命逃亡,可是当他蹿上一幢高楼时,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因为在他的正前方,出现了三道人影,就像三道不可逾越的山梁,横亘在他的面前,封锁了他前行的去路。

同类推荐
  • 古言、架空合集

    古言、架空合集

    《魅君心》一位不爱红妆爱武装的相府小姐,身为庶出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耍尽心机地嫉恨着。情忠秦王爷,却与太子有婚。《锁茜香》富家女杨真,国色天香,家中豪富,父亲花钱托人,送她入宫成为宫女。但十年未得见皇帝一面,在新皇即位后因此出宫回家。《嫡女当嫁》她虽是嫡长女,却爹不疼,后妈不爱。在众人眼中,她愚蠢胆怯。一朝遭遇变故,她终于幡然醒悟。《良缘锦绣》关小雎一生逃过两次婚,第一次是从小定下婚书亲梅竹马的武林世家子弟,可是她一个不愿意,婚礼前夕便逃之夭夭。《碧血红妆》女扮男装的将军易凤歌,与云国皇帝慕容云翔同生共死十三年。在慕容云翔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两人发生了性关系,易凤歌因此怀孕,却依然不泄露女子身份
  • 如果当时不放手

    如果当时不放手

    落跑新郎归来,青梅竹马出现,巫方园的世界一下变得热闹起来。陈年往事被翻出,新欢绯闻曝头条,她立刻成为了记者们追逐的对象。
  • 听心痛的声音

    听心痛的声音

    我们手牵手,是最好的朋友,曾经靠过对方的肩,握过对方的手,亲过对方的脸颊,抱过对方柔弱的身体,也曾不断地在对方耳边说:“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可是。小甜,丢丢,又从什么时候变得分隔两世?!--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你是我戒不掉的蓝莓糖

    你是我戒不掉的蓝莓糖

    白果喜欢的人,很冷,她一次次小心的靠近,却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明白,原来,在她和他的剧本里,她并不是女主,而是女配,在泪水模糊的青春里,终有一人,笑着说:“好了,你做我的女主吧,只宠你一人……”
  • 师父别来无恙

    师父别来无恙

    她,大安王朝赫赫有名的克夫公主;他,神秘莫测的世外高人。她喊他一声师父,原想着可以破掉克夫的命运,没想到各种奇怪的事情接踵而来——离奇死去的驸马、南疆蛊师的追杀,还有神秘的玉人传说……就连向来不好的桃花运也开始转变,先是当朝的肱骨之臣,再是清心寡欲的师父。随着真相一一浮出水面,事情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热门推荐
  • 春夜寓直凤阁怀群公

    春夜寓直凤阁怀群公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双面公主的幸福之源

    双面公主的幸福之源

    她是性格多变的双面公主,乔装打扮丑化自己,偷偷潜入哥哥就读的学校,只为过上几天平静生活,找到她的幸福之源。谁知老天不如她意!哥哥身边的那个腹黑冰山殿下,处处和她作对。他嫌她坐脏了他的椅子?呸,她还嫌他抓她的手脏呢!比腹黑?比拽?比冷情?谁怕谁啊!"再相逢,是擦肩而过,还是纠缠不清?且看神秘迷人的双面公主和霸道强势的殿下爱与被爱的精彩甜蜜故事!
  • 谱黄泉

    谱黄泉

    初见是误会,但必不是错的,不然他怎么会用一生去颠倒这个人间。舍离是狠心,但必不是无情,不然你伤,她不会哭,你在,她不会笑。深情缘浅是空,但必不是虚妄,否则哪会有这百世轮回。
  • 中国帝王后妃陵墓之谜

    中国帝王后妃陵墓之谜

    本书以文献资料为依据,以考古发现的实物史料为佐证,综合前人研究,对历代帝王陵墓的体制特点及其发生、发展和盛衰演变过程中的一些问题进行介绍,力图将本书写成融学术性、知识性于一体的历史知识读本。
  • 跟直男将军谈恋爱

    跟直男将军谈恋爱

    面瘫将军:“身为女子,当举止端庄,你成天对男人乱抛媚眼成何体统?”乔瑾瑜:“你懂什么?我这叫天生丽质眸若春水!”**一朝穿越至农家,面对四面土墙和村里虎视眈眈的地主儿子,乔瑾瑜一捏拳头,抱大腿!必须抱住有权有势的金主大腿!驻守边城的龙威将军年轻力壮仪表堂堂,还正好单身,果断就选他了!龙威将军古板无趣像个老头儿?不怕!看她使出驯夫三十六计,分分钟将军中铁汉调教成二十四孝忠犬相公!
  • 红楼梦风情谭

    红楼梦风情谭

    《红楼梦风情谭》作者2011年9月起在《济南时报》每周连载一篇,从风物的角度趣谈《红楼梦》。此为这些文章的合集,但每篇由原来的2000字扩展为4000字,从而加大了内涵,提升了品质。山东大学中文系教授,古代文学学科学术带头人,著名学者、作家。主要致力于古典小说研究,在《聊斋志异》、《红楼梦》、《金瓶梅》几部作品方面成果最多。
  • 南奈北琛

    南奈北琛

    “苏其琛,其实我没你也可以。”“可是,辛山奈,我不能没有你。”
  • 佛说转法轮经

    佛说转法轮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很高兴,没错过你

    很高兴,没错过你

    她一意孤行,不顾家人的反对嫁个那个不爱她的男人。后来,她渐渐开始后悔,等她对男人彻底死心的时候,男人却又冒出来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到:“别走,我爱你.....”(先虐后甜)
  • 神雕侠侣(第一卷)(纯文字新修版)

    神雕侠侣(第一卷)(纯文字新修版)

    南宋末年,江南少年杨过被郭靖送去全真教学武。全真教教规森严,天性叛逆的杨过在教中吃尽苦头,忍无可忍,终于逃出全真教。被活死人墓中的小龙女收留为徒。师徒二人在墓中一起练武、一起长大,渐生情愫。但师徒通婚违背宋朝礼教,二人爱情不能为世俗所容,其间尝尽聚合离散之苦,杨过更得知了父亲身死的真相,但在国仇家恨的权衡中明白了更多。杨龙二人的感情一再波折,最终分离十六年。二人十六年后重逢,无限欣喜……杨过带着小龙女离开深渊,前往襄阳。杨过以高强武功,于万军之中杀死蒙古皇帝,蒙古大军顿时崩溃,在襄阳就要失守时解了襄阳十六年的围困。经此一役,神雕侠侣天下扬名,杨过却带着小龙女悄然隐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