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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好时

又是一年春好时,碧瑶园里的桃花懒懒睡了一年,忽而一夜,总算又开了,千树万树顿时便是各种娇艳欲滴,灼灼欲迷人眼。

我暗暗的吞了一口口水,暗暗的吞了一口口水,竟是不由自主的喃喃道:“不知今年,何时才是偷桃的好时节阿。”

话一出口我便知道闯了祸,急急忙环顾四周,还好还好,那些巡园的人此时并不在园内,我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若是让他们听到我方才所说,然后去禀告了阿爹,不出半日,阿爹定是又会板着脸,敲着我的脑袋语重心长的教诲:“谨言慎行,做人便是要老实本分。”

古人有一句说的好,小不忍则乱大谋。

每次阿爹这般我只得面色恭然的听着,不能出一言驳斥,时不时还要做出痛心疾首状,弟弟妹妹在旁边捂着嘴笑,我也不能出手揪他们头发,否则,阿爹若是见我态度不端,定会火气上来,非得又将我关在那黑漆漆的寒潭里十几日。

忘泉边上有个深潭,潭里有个岩洞,无论是暖春还是冬日这里都是寒气逼人,每回冻得人哆哆嗦嗦,每当我犯了错,爹便是将我关在这里,一关便是数十日。

寒潭,想到这里,虽然四周仍是春意盎然,我却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才刚刚从那里出来,我可不愿错过这一年一次的盛桃时节。

好吧好吧,谨言慎行,我暗自吐了吐舌头。

云连从远处兴高采烈的跑过来,见着我顿时欢喜的大叫:“陆陆,陆陆,我一听说大伯将你放了出来便来寻你,果然是在这里。”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见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还好意思说那件事,要不是上次我们去辛夷偷摘溪黄草的时候他只顾着贪图路边豆腐西施的美色没有好好望风,我又怎么会莫名便被爹爹抓到,结果被关在那寒潭十几日。

一想起那寒潭的我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爹爹倒是也真狠心,从来不管我多么哭天喊地,说关便是关。

我恶狠狠的看着云连越跑越近,更何况,他居然又叫我陆陆,我顶不喜欢别人这样叫我,商陆便是商陆,陆陆是只有爹娘才能唤的小名,哪里轮的到他这个外人叫。

先前也跟他说过无数回,他却浑然不觉,开口闭口便是陆陆前陆陆后,我对此很是不满。

待他跑到眼前,我抱着双臂,怪声怪气道:“云连,你阿爹居然没把你的腿打断,还让你出来乱跑。”

云连的爹爹比我的爹还凶十倍,云连虽是已经快成年,但若是犯了错,依旧被打的哭天喊地,连着几天下不来床,他对此深以为耻,每次都因为这件事和我吵得不可开交。

果然,我一提这件事,他立马便是虎下脸冲我嚷道:“干嘛非得提这件事,我今天又没有惹你。”

我狠狠推他一把,尖声道:“你没有惹我,那我们上次去摘溪黄草的时候,是谁害我被抓到?我一个人被关在寒潭数十日,你连看都没去看我。”

云连虽是立刻就要成年了,身板却没有一点成年人的体魄,他一时没注意,被我推的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他顿时感觉失了面子,立即冲过来揪着我的耳朵恶狠狠道:“要不是你当时对着那旁边守果园子的老伯大喊大叫,惹得他生了气,他又怎么会跑去报信?”

我疼的龇牙咧嘴,却仍是满脸不服气,嘴硬道:“你怎么知道是那守园子的去报的信?”

他狠狠揪一下我的脸,咬牙切齿道:“你说我怎么会知道,我爹打我的时候气急败坏,后来指着我骂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我低下头去看,不禁注意到他的脚确实是有点跛,呃,好吧,这件事或许真的是我的错。

他松开揪住我耳朵的手,气鼓鼓的站立于一旁,好汉不吃眼前亏,过几天桃子成熟的时候,我还指着他挤在人群中替我多摘几个呢,我思来想去,终于涎着脸上前,拉着他的衣角摇晃,不住谄媚道:“云连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小女子一般见识了。”

他被我拉的转过头,面上又好气又好笑,伸手狠狠点一下我额上的那颗朱砂痣,“你下次要是再提我爹打我的事,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我额上狠狠疼了一下,却急急忙讨好道:“不说了,不说了,云连哥哥英勇无比,是我们族人里最英勇的勇士。”

他闻言心情大好,故作潇洒的甩了甩自己额前的几缕发丝,故作深沉道:“你当真如此认为?”

我见马屁拍的初见成效,顿时点头如啄米,连声谄媚道:“是是是,我见过那么多人,除了我爹爹,便只有你最好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飘飘然的神色,“那是,也算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有点眼力。”

我还没来得及想出下一句话,他面色忽而变得极为严肃,“我又怎敢和大伯比,大伯能够带着整个族人在这威灵仙岛上镇守住崆峒印,其能力自是我辈望尘莫及的。”

我见他又将那些陈年旧事拿出来说,不由得直瘪嘴,我知道云连这死小子嘴里神往不已的崆峒印,每一个族人都知道,它在不老泉源那儿摆着,神神秘秘的。

三年前的时候我听三七那丫头说过,那是崆峒海上庇佑族人的神器,其上刻塑有五方天帝形貌,并有玉龙盘绕,威严无比。

我那时候被她言语间的敬佩之色骗的一愣一愣,还颠颠的和她庄严的跑去看了一回,结果大失所望,不就是一块破石头么?

长年累月的在水里泡着,上面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青苔,敢情我爹这辈子的使命,就是一辈子护着这块破石头。

而我从小玩到大,一直视为患难之交的云连,此生的愿望,竟然是接替我爹看守那块石头,我叹了口气,族人真是,脑子一代比一代愚昧。

云连丝毫没看出我内心的愁绪万千,反倒是又拉着我在桃园散了很大一会儿步,他一直在对着他的未来的宏图大志滔滔不绝,决定明日开始每日努力锻炼,以便早日达到我爹那般。

而我除了心不在焉的嗯嗯啊啊几声表示赞同,其余时间一直在比较哪一树的桃花开的比较艳,过几天可能结的桃子比较多,桃子一年一结,这可是头号的大事,饶是我爹是族长,却仍是没有人肯让着我一丝半毫,所以我一直认为,我爹这个族长当的没有什么意思,继而连带着我这个女儿,也是当的没什么意思,便是连个桃子,也是吃的不痛快。

待到云连哼哼唧唧的说完,我们也算是将整个桃园逛了一圈,我终于有了决定,在一颗歪着脖子的树上狠狠做上了专属于我的记号。

云连看着我将割下的袖子牢牢绑在树上,满目不屑:“你又这样,上次这样之后被大伯关在寒潭半个月的事情忘记了?”

我顿时便是垂头丧气,“你说的也对,我爹从来不肯让我多吃桃子的。”

我抬眼望他,满目亮晶晶的谄媚:“云连,你日后要是做了族长,便将这桃园里的树全部都给我一个人,好不?”

云连面上一红,急急忙摆手道:“那可不行,桃子是大家公有的,我即便做了族长,也不会将它全部给你,更何况,你若是吃多了,到时候又要撑的在床上起不了身了。”

我知道他是在说上次我偷吃太多,结果在床上撑的哭天喊地之事,不由得瘪瘪嘴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嘛,非得找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看你到时候不是想送给大家吃,你是想一个人半夜抱着桃子偷偷啃,小气鬼。”

云连对我的激将法不以为然:“你要是真想要,到时候我再带你来摘便是。”

我满面鄙夷之意:“又骗人,别人都是采了桃子来送心爱的女子,你到时候肯定已是有了家室,哪里又会记得我,更何况,你一介堂堂族长,难道能够跟一堆毛头小子去争几个桃子?”

他直着脖子,竭力争辩道:“大伯现在不也是为了白姑姑来摘那桃子?”

白姑姑是我娘的名字,我瘪了嘴,刮着脸羞他:“我娘是我爹心尖尖上的女子。”

“我也是为了自己心尖尖上的女子,有什么不好意思争的?”

我满面愕然:“云连你有了心尖尖上的人?”

他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忽而对我眨眼:“是的,我爹也说了,待我成年那日便去提亲。”

我揪着树上开的正艳的那支粉色梅花,讷讷道:“是不是那日我们遇到的那豆腐西施?”

他眉间一皱,顿时满脸不耐:“去去去,小孩子哪里管这么多。”

我鼻子一酸,想不到不经意间,云连也是有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说不定便是那日害我被爹关进寒潭的西施,如此一来,他以后也不会跟着我上蹿下跳了,也不会为我扯谎逃跑了,以后所偷的桃子,也是不会给我吃了。

唉,我深深叹息一声,这个族长之女,人生过的甚是孤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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