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妗在瞧见苏九歌的那一瞬间，许是想了许多，以往的种种仿若是走马灯似得，在她眼前一遍一遍的略过。
毕竟对于苏九歌，她所能够知晓的，不过是两人之间互换了壳子罢了。
旁的什么，苏妗唯一能了解的，只是旁人口中对苏三丫叙述罢了。
只是，苏妗不论怎么瞧，都觉着，眼前这名不动声色的女子，怎么瞧，都不像是她初时了解的那般，乃是个胆怯懦弱的。
若是苏三丫乃是这般的性子，又如何会被那许秀才骗的团团转？
甚至被人按死在那水缸里头？
便是她们两人之间话不曾说上几句，可是苏妗这心里头却是有数，眼前这位苏九歌，万万不可能是那种被三言两语糊弄的主儿。
但是，她对于苏三丫这个身份，又供认不讳？
苏九歌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也怪不得苏妗想不清楚。
若说苏九歌不适应苏家大小姐这个身份，跑到这乡野地界来也就罢了，可是自打进来，苏妗便瞧着她姿态摆放十足十。
可瞧不出半分不自在来。
再者，苏九歌现下身为苏家大小姐高高在上，现下苏玄未曾搀和进那桩旧案里头。
正是风光无限之时。
苏九歌身为第一美人儿，不好端端的呆在京都里头做她的千金大小姐，千里迢迢的赶到这淮阳城里头是想要做些什么？
苏妗记得，虽说父亲后头因为母亲逝去的缘故，对她多少添了几分怜惜，放纵之下，对自己也多有几分宠爱。
可到底她乃是一名女子，自幼通读女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更加莫提，出这么一趟远门了。
苏九歌现下挂着苏家大小姐的名头，不顾及旁人的想法，跑到这淮阳城中，只为了见她？瞧一瞧自己以往的壳子过的好与不好？
苏妗不由思量片刻，便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
苏九歌瞧来便不是这么清闲之人。
苏妗思忖间，眸光不住的在苏九歌的身上打着转，长睫微微眨动，思量着苏九歌此番贸然前来，到底是所谓何事。
这毕竟乃是上一世她用了二十几年的壳子，苏妗打量着那熟悉的眉目，这心里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许是瞧得时间也是久了一些，苏妗这心里头也平静了几分。
细细打量几分，虽说那美艳的眉眼一如既往，可许是这壳子里头住的乃是另外一个魂魄，故而原本柔美温驯的眉眼之间自带几分英气。
也不知晓这一年来，苏九歌是经过了些什么，美眸流转之间自带几分凌厉，瞧的人久了便带着几分压迫之感。
因为苏九歌自行的习惯，她唇线绷的极紧，若有若无的带着几分笑意与审视。
不过好在这壳子不负第一美人的称谓，旁的一切都被她这张绝美的容色给掩盖了过去。
苏妗知晓自己上一世的这张皮相乃是一等一得出挑，可以往透过镜子瞧，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是现在面对面站着瞧，方才体会到了这个中滋味。
不过。
苏妗唇角长叹一口气，上一世用了一辈子，方才体会到有时候一张太过出挑的皮相，也不是什么好事。
许是瞧着苏妗太过沉默。
苏九歌抚了抚袖子，对着苏妗抬了抬手腕，笑了笑，示意苏妗品茶。
美人一笑倾人国，苏妗略略有些恍然，最后不得不承认，便是这相同的壳子，里头的人性子大有不同，表露出来的，自然大不相同。
比之温婉谦和的苏妗，这一世的这位第一美人苏九歌，这张皮相可谓是被她利用到了极致。
说来惭愧，苏九歌竟是比苏妗这个正主，还要了解这张皮相何处最为的出挑。
“九歌，倒是个好名字。”
听到苏妗这般开口，苏九歌手中动作微微一顿，而后略略抬头，那眼神带着几分兴味盎然。
苏妗还未体会苏九歌这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便听到苏九歌悠然开口道。
“苏曲儿，这名儿，也甚是好听不是？”
苏九歌这句话算是礼尚往来的恭维话罢了，故而苏妗只是淡淡笑了笑。
“既然现下你都出现在了这儿，怕也不是为了来同我商谈这名讳到底谁人取的更好听一些的罢。”
苏九歌一直拖着时间，苏妗也不是瞧不出来。
算起来，其实自打一开始，她便落了下风。
苏九歌对她了如指掌，她对她，却是毫不了解。
便是强压着性子，不率先开口，苏妗既然已经落后了些，自然也没有那么多必要估算这些得失了。
苏九歌似乎等的便是苏妗的这句话，故而，她轻轻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上。
“曲儿你的胸心宽广，这些我多有了解。”苏九歌轻摇头道。“毕竟这一世落差如此之大，也难得你还能活的如此风生水起，倒是自叹不如。”
这一世。
苏妗心中猛地一震，便陡然之间明白了些什么似得。
先前她只以为乃是阴差阳错，她与溺水的苏三丫不知怎么互换了身份，现下听来？竟不是这般？
苏九歌莫不是也如同她一般？
脑子里头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苏妗心神震荡，面上却并未表露出什么来。
苏九歌细细打量了苏妗几番，眼见着苏妗并未像是初时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这心里头不免添上几分赞叹之色。
心里头那算盘自然也是打得啪啪作响了。
苏九歌打量自己的目光未曾收敛，苏妗自然是尽收眼底，这心里头当即有了数，估摸着苏九歌是刻意将这些事情告诉她的。
目的怕就是为了她最后的目的加上砝码罢了？
“在我瞧来，这乡野地方倒是更加适合我。”苏妗便顺着苏九歌的话往着下头道。“毕竟我自认也不是什么大能之辈，有些时候，不过是被形势所逼罢了。”
苏九歌先前开这个口，其实是想要套一套苏妗的话罢了。
那里料想苏妗在这乡野地方待了这么久，居然还如此狡诈，只道是顺着她的话开口，心里头到底是些什么想法，是半分都未曾开口。
苏九歌长睫微微眨动，最后唇线微勾。“形势所逼吗？”
这几个字，她说的意味深长，两人目光相接，竟是一时难舍难分。
苏九歌到底也没想到，苏妗明明是处于劣势，态度竟还是如此不卑不亢，根本没有丝毫破绽供她拿捏。
苏妗这心里头却是想要搞清楚，苏九歌口中所说的上一世，到底是什么意思，同她们这一世身份互换可是有所关联？
当然，苏妗只是想要弄清楚，这个明明应该什么都不清楚的乡野村妇苏三丫。
这一世怎么会阴差阳错的成了苏家大小姐苏九歌？
等等。
苏妗脑中飞转，陡然之间想到些什么，双眸不由微微一眯，抬眸瞧向了苏九歌。
若非是上一世苏九歌对自己极为的关切，又怎么会这般了解自己？
苏妗不由仔仔细细的在脑中思忖了一番，却是怎么都寻不到有关于苏三丫的半分踪迹。
苏三丫出生于这乡野地界，若说她们上一世有所牵扯，那必定是苏家倒台，她被送到楚霖跟前献媚。
同于这潞阳城中。
她与苏三丫之间方才可能有交集。
只是，她自打入了端景王府，便鲜有出府的时机。
那么。
依照苏三丫的身份来算，她们两个唯一有接触的机会，只有在端景王府里头了。
若是当真如此，苏妗的神色难免复杂上几分，瞧向苏九歌的眸光覆满了思量。
既然苏九歌同自己一般存有上一世的记忆，那必定是知晓，苏家日后会倒台，瞧着她现下万般享受这众星拱月的模样，怕也是难以接受苏家倒台，她走上自己上一世的老路罢？
若是这般，苏妗便能够大概估算出，苏九歌现下来寻自己所谓何事了。
苏妗异常沉默，瞧着自己的眼神之中，又带着诸多变化。
苏九歌乃是个聪慧的，也估摸着依照着苏妗的心智，怕已经估算出了自己来寻她所谓何事了。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苏妗已经大概猜测出来了。
苏九歌也知晓若是再彼此试探下去，当真惹恼了苏妗，她反倒是得不偿失，便率先开口道。
“我今儿个来，也算是有事相求了。”
苏九歌突然起身，对着苏妗躬身，便作势要拜下。
“你干什么？”苏妗倒也没有想到苏九歌会突然来这样一出，未免呆了一呆，等到她回过神来后，便已经下意识伸手去扶苏九歌了。
苏九歌也不扭捏，便顺着苏妗的力道直接起身了。
“算来乃是我鸠占鹊巢，占了你的壳子，我欠你一命。”
听着苏九歌这话的意思，苏妗哪里会不知晓苏九歌这话乃是什么意思？
估摸着在苏九歌的眼里头瞧来，苏家大小姐的这具身子，不论是容色与地位，都要比她原本的壳子要高出几分。
故而，怕苏妗这心里头感觉到差异。
苏妗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苏九歌隔了一年时光方才过来，估摸是瞧着苏妗依靠着自己也过的风生水起，也没有什么要回京都里头，同她争些什么的意思。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苏妗瞧着苏九歌，长叹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