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苏妗便带着纪洛上了山。
山中竹屋因为许久不曾有人住,倒是空置了一段时日,苏妗领着纪洛钻进竹楼的时候,察觉到竹楼里头很是干净,甚至在竹床上海放置着一床被褥。
苏妗带着几分疑惑,将手里头抱着的一坛子清酒房子再桌边,她走到床榻边上抚了抚上头棉絮,发觉上头摆放着的棉絮甚是干净与整洁,想来是有人在这里住着的。
苏妗眸光轻眨,默默思忖,莫不是钟乔回来了?
自打上次她住进新房之后,便未曾再见过钟乔出现,她只以为钟乔不告而别,可是现下这竹楼却是有人住着。
故而苏妗心里头思忖着,莫不是钟乔无处可去,故而又回到了这九家村里头?
若是她当真猜的不错,钟乔乃是几年后风头大盛的状元郎,现下又怎么会还在这山野乡间流连?
苏妗暗暗思忖了一番,只是到底这被褥干净放置着,这人也不知晓是刻意藏起来了,还是无意同他们错开了。
她总不能在这竹楼里头等着人回来吧?
苏妗蹙了蹙眉头,弯腰将竹床下头藏着的酒罐拖了出来,却发觉里头早已经空空如也,看起来是早就被人喝了个干净。
苏妗将空置出来的酒坛取了出来,瞧了一眼,倒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娘子。”纪洛一手捧着一坛子酒,细细眨了眨眼珠子,似乎疑惑苏妗在做些什么似的。
纪洛手里头抱着,乃是苏妗这段时间自己亲自下手酿的酒,因着取的雪水,故而苏妗便取名做了雪酒。
这雪酒同苏妗以往酿造的红曲不同,搁置的时间越久,便越是醇香。
听到纪洛的叫唤声,苏妗当即起身,将自己先前抱上来的那坛子酒拢在怀里头,从竹楼墙角取了一把铁锹。
苏妗怀里头的那摊子酒同纪洛手里头端着的两坛子又有不同,要比较小上一些,苏妗为了同旁的区分开来,特地的在酒坛的边缘处以红纸贴了一圈。
被苏妗领着走近了桃树边上,纪洛接过苏妗手中的铁锹。
不多时,便挖出一个深坑,将三坛子酒给一并埋了下去。
苏妗瞧着纪洛放置下那三坛子酒后,不由略略有些出神。
纪洛虽说在做活,但是眼角余光却时不时落在苏妗的身上,自然是瞧出了苏妗对那贴上了红纸的酒坛格外关注,竟是有些失神,也不知晓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
“外祖母。”李珩之从屏风外头绕进来,眼见着李老夫人捂着额角半依在桌边,似乎是听到动静,往着他这个方向瞧了过来。
“珩之来了?”李老夫人声音之中带着难掩的几分倦色,她轻轻揉了揉额角。
李珩之观察起气色,不由开口询问道。“外祖母可是感觉身子不舒坦?”
“老夫人昨儿个一夜难眠,折腾了一整夜,这不是听闻表少爷回来了,便起了来,说是表少爷待会儿会来请安。”
李珩之微微有些怔愣,顺势开口问道。“外祖母这是怎么了?可是偏头疼又犯了?”
“现下天色冷了,祖母要护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李老夫人抚了抚自己的额角,不由摇了摇头道。“这人年纪大了,哪里会没有一些小病小痛的?”
“老夫人这明明是惦念着三少爷。”还不等李珩之回话,跟在老夫人身侧的丫鬟便小声嘟囔了一句。
“翡翠。”老夫人不由嗔怪的瞧了那丫头一眼。“就你这丫头多话。”
翡翠被老夫人一瞪,瞧了李珩之几眼,将自己该说的话都说了方才肯住嘴。“老夫人昨儿个明明便是念叨着三少爷,只说这临近年边了,便是需要医病,也合该回家里头过个年再去不迟,毕竟那九家村乃是乡野地方,三少爷向来矜贵,怕是早早就住不惯了呢。”
李珩之心里头门清,若非是得到老夫人授意,翡翠绝没有这个胆子在自己的面前提及这个。
老夫人这是在借着翡翠的口,提点自己。
“翡翠。”老夫人淡淡扫了翡翠一眼,正要训斥这丫头几句,却不妨陡然之间听到李启荣的声音插了进来。
“祖母,这丫头又不曾说错些什么。”李启荣声音之中带着难得的几分调侃道。“祖母明明说了有错才需罚,这丫头说的乃是实话,莫不是还得受个责法?”
“你啊。”李老夫人不由瞧了跨步进来的李启荣一眼,嗔怪道。“就你的歪理多。”
“本来就是,我瞧着祖母分明就是挂念三弟了。”李启荣将身上卸下来的斗篷丢给跟着进来的丫鬟,他则是大步跨到李老夫人躬身行礼问安。
“得了得了,你起来罢。”李老夫人不置可否得摆了摆手道。“你这可是一大早出去了?还是说你昨儿个一夜没回来?”
李启荣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李老夫人这个问题,只是不咸不淡的回答了一句道。“这不是临近年边,各家需要多加走动走动?哪里比的三弟清闲,落进个乡野之地过得优哉游哉。”
听到李启荣提及这个,李老夫人面色微微一改,而后瞧了李珩之一眼道。“尚之在那乡野地方也待了许久了,这临近年边,也不好多加叨扰那纪夫人,寻着个机会,将尚之给接回来罢。”
李珩之还未开口,李启荣便挑了挑眉头道。
“祖母又不是不知晓三弟乃是个什么性子,若是三弟不愿意从那乡下地方回来,表弟就算是派十匹马也拉不他回来。”李启荣这话虽说带着几分调侃,但是确实是个实理。
李尚之与李珩之之间往年确实不怎么待见对方,但凡有李珩之出现的地方,李尚之是能不去则不去,只是说瞧见李珩之即为膈应。
李启荣这般说,李珩之倒是不知晓应当如何接话了。
反倒是李老夫人略略沉吟了一番瞧了李珩之一眼,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尚之性子难免有些古怪,珩之向来温和倒是一般不会同他见识。”
李珩之只是笑了笑,避重就轻道。“祖母多虑了,尚之年纪毕竟小了些。”
其实仔细算来,李珩之同李尚之也不过是差两三岁的模样,李珩之这般口吻说出这话,倒是听来让人十分别扭。
李启荣陡然之间笑了一声,这笑笑的着实是意味不明,李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李启荣方才敛去了面上的笑,正经的上前一步,给老夫人按压太阳穴。
李老夫人舒心的眯着眼享受,许久之后,方才意味不明的长叹一声。“不小了。”
李珩之对上李老夫人那略带浑浊的眸子,不由微微一怔。“外祖母。”
“你这孩子自幼在我膝下长大,幼年丧母,也是命苦。”李老夫人长叹一口气,扫着李珩之道。“这过了年,你也应当二十有二了罢。”
寻常人家二十一二早早当便结了亲,膝下孩童怕是都能跑能跳了。
可是李家难免有些特殊,李珩之十八岁理当议亲时,偏生撞上生父逝世,他守孝三载,便拖到了这个年纪下来。
“这三年孝期已过,过了年,我便开始给你挑拣着好人家的姑娘,做一门亲事,毕竟家里头已经许久不曾办过喜事了。”
李珩之眸光微微眨动,哪里会不知晓李老夫人这说的好的姑娘指的是哪位?
他当即躬了躬身子道。“二表哥尚且未娶,我直接越过表哥,着实说不过去。”
李老夫人提及这茬只是想要试探试探李珩之的意思罢了,毕竟武宁儿也是个有身份的官家小姐,若是她直接开口询问,难免唐突,故而先在李珩之这里探探口风再说不迟。
毕竟人家武宁儿今年已经年芳十七,那些求娶的人快将武家大门踏破了,武宁儿都不曾松口。
还不就是等着李珩之这孝期过去?
李老夫人原本只是探探口风罢了,万万没想到李珩之居然开口拒绝,面上不由浮出一抹讶异,细细盯了李珩之几眼。
虽说她心里头有数,估摸着李珩之必定对武宁儿无意,否则也不会避之唯恐不及,一年前还避到了平新镇那小地方去了。
李老夫人到底是拎得清楚的,若非是武宁儿在她这么多孙儿里头,偏生瞧上的乃是李珩之,其余人连瞧也懒得瞧一眼,她也不想努力搓成这门婚事。
毕竟李珩之虽说跟了母姓,但到底还是外孙。
“你二表哥的婚事你又不是不知情。”李老夫人摆了摆手,李启荣当即松了手,安静的候在了一旁。
“你年岁也不小了,都二十二了,若是现下再不结亲,你还等到什么时候去?”
“当初你母亲将你交道我手里头的时候,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只说要瞧着你一生平安阖家顺遂,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我年岁逐渐大了,估摸着也没有两年好活了。”
李老夫人面带愁容,连连叹气。“老人家的心愿横竖不过就是那么几个,我不过是想着在我尚且在世时,脚下儿孙满堂罢了。”
“这么个简简单单的心愿,你也无法满足与我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