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恍然不觉间,已过了好几日了。
山中的日子平静祥和,没有多余的人,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个一心救人的医者和一个冷静沉默的病人。
“夙哥哥,怎么坐到外面来了?风很大的,你的伤还没好,还是小心些好。”苏雨姗拿着自称夙四的男人的披风,走了出来,为他披上,细心地说着,熟练的动作,熟稔的语气,仿佛这件事情已经做了千遍万遍。
“无碍。”夙四笑言,“你该不会又担心我‘不告而别’吧?”
“额……”苏雨姗尴尬一笑,不再多言。
是的,那日,苏雨姗所以为的“不告而别”,不过是夙四的闲时转悠。
当时,就在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屋外之后的不多时,夙四平安归来,并解释了自己的去向。
当时的苏雨姗,可是又羞又喜又尴尴……
后来,在苏雨姗的再三挽留下,夙四便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
这日,苏雨姗陪着夙四在竹屋外的石阶上坐下,看着屋外郁郁葱葱的树林,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而她身边的夙四,则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忽然间,苏雨姗转过头,看着一脸出神的夙四,开口问道:“夙哥哥,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你的家人?你放心吧,你的伤已经渐渐好了。再过不久,你就可以下山回家了……”
而说这话的时候,苏雨姗默默心伤。她知道,夙四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的。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自私地挽留有家人的夙四。她还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迟早要分开的。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会难过得想哭?
“没有。我只是在想,这里四野无人,如此安静,你一个弱女子,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呢?”夙四没有看着苏雨姗,只是平静地说着。
苏雨姗心里却是猛然一紧,难道,是他看出了什么,发现她只不过是鸠占鹊巢?
她的手心微微渗出薄汗,如果他发现了,她要怎么解释?如果告诉他,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个局中局……
苏雨姗紧张地看着夙四,有些失神地唤道:“夙哥哥……”
夙四回过头,看着苏雨姗的神情,还以为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开解道:“如果雨姗姑娘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他(她)不欲为人知的往事。不过,我想,一个人在这个深山野林,一定很是孤苦。是我不好,提起雨姗姑娘的伤心事了。”
如此体贴入微,如此温柔善良,简直就是居家旅行的必备品啊!
这般男儿,天底下想嫁给他的女人怕是能将山林绕个好几圈吧?
咳咳,言归正传!
原来是这样!苏雨姗紧绷的心霎时一松,竟是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
随即,苏雨姗又想,他肯定看出这竹屋有个年头了。如果告诉他,自己一直住在这里,他定是不信的,这样的话,她要怎么解释才好呢?”
心下一转,苏雨姗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没有父母,自小跟着师父长大。而这竹屋,便是师父留给我的,他离开后,我便一个人留在这里……”
苏雨姗七分真、三分假地说着,无父无母是真,从小跟着师父是真,竹屋的来历却是假。
可是,她在这竹屋住了这么些日子,原主人留下的医书和札记也已经看了大半,若说原主人是她的师父,也不为过。
这些日子,苏雨姗看着屋里的各种各样的医书,还有原主人留下的笔记,总觉得这个世界上,能成为医学高人的,大有人在。
而若是原主人还在,她也定是要拜他(她)为师的。
如此,她的话,也基本符合事实,应该……也不算撒谎吧?
“原来如此。”夙四平静地说着,心里却感叹着苏雨姗的坚强。身为女子,孤身一人,在荒山野林间与花木药草为伴,和飞禽走兽为邻,却半点儿村野的习气也不染,单看这竹屋,便知主人心思细腻,清逸出尘。
与苏雨姗相处的这些日子,夙四更加觉得,此女气度非凡,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仪态,不想那些个庸脂俗粉,实在是一股不可多得的清流啊!
“对了,夙哥哥,山野间甚是无趣,你肯定也无聊得很,不如……我们找个游戏玩玩儿,好么?”忽然,苏雨姗歪着头,一脸笑意地提议道。
夙四皱皱眉头,刚才,他还觉得她沉静从容,不同于凡尘女子。怎么,这会儿,她竟然就跟个小孩子一般,还要玩什么游戏?
说实在的,他觉得,好生打脸啊!
夙四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看着苏雨姗笑意盈盈的脸,他竟然不忍心拒绝!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病糊涂了?居然也学会心软了!按照他的性子,实在不应该啊……
“好。不过,我有伤在身,不宜多动,我看着你玩儿就好。”不知怎的,夙四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应了下来,更可怕的,却是他的脸上,居然有一丝可疑的红晕!
而他眼中,居然闪过一抹宠溺之色!
他的这般模样要是让凤宫那些人看了,估计会石化在当场吧?
“真的?那……好!反正我会的游戏也不多……我还担心,你跟着我玩儿的话,会更加无趣的呢。”苏雨姗笑了笑,站起来,走到一旁,捡了一块石头,在地上画着什么。
思绪幽幽,夙四不由得感叹连连,活了这么年,如今,竟都不知道玩游戏是什么滋味了!在那个地方,所有的欢笑和眼泪,都带着一定的目的,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思索再三,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哪里有过这样的机会,放下一切包袱,轻松谈笑、自在悠闲?
如此悠哉悠哉的日子,他竟然很想贪心一回,将它牢牢握在手心,不让它逃离。
不过,他也明白,这些,不过是自己的奢望了。毕竟,他的特殊身份,不允许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这是做什么?”终于,夙四收回心思,忍不住好奇问道。
“这个就是‘跳房子’啊!我家乡的小孩子都喜欢玩儿这个的。小时候,我也玩儿过的哦!”苏雨姗高兴,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夙四看着跟孩子一样忙得不亦乐乎的苏雨姗,嘴角的笑容更甚,竟也恍然不觉。
苏雨姗回过头,看着屋檐石阶上坐着一动不动的男子,细细密密的阳光洒在他清俊的脸上,含笑凝视着自己,嘴角微微扬起,那一瞬,惊艳了她的眼,也荡开了她的心。
就是他了,就是他了,就是他了……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对自己说着,忽然,苏雨姗轻笑出声,嘛笑声,好似银铃一般,悠悠回荡在这竹屋前的空地上。
夙四就这么坐着,看着苏雨姗如同孩子一般的玩笑,阳光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苏雨姗的脸。
但是,他似乎想象得到,那顾盼生辉的眸子闪着灵动的光,飞扬的脸庞带着清澈的笑,驱散了他心中久久不曾散去的阴霾。
如果,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够听到这样清澈的笑声,见到这双灵动的眼眸,余生,足矣。
这念头在夙四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
夜色如水,清辉如碎,光和影斑驳地洒在地面,让整个竹屋显得更加影影绰绰。
一道颀长的身影就这样屹立窗前,静静地凝望着窗外,孤寂清冷。
是的,此人,正是恢复冷然的夙四。
此刻的夙四,身上穿的,正是苏雨姗下山时买来的新衣袍。
月白长衫,青丝如瀑,他,就仿若天外之人,美得有些不真实。
“夙哥哥,在看什么呢?”苏雨姗将饭菜端上桌子,看着夙四出神的背影,呼唤道。
“今夜,是月圆之夜。”夙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
“啊?”苏雨姗愣住了,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吃饭吧!我只是感叹一下,没想到,今年的七月十五,竟是和雨姗姑娘在这里一起度过。”夙四的神色温和了些许。
“夙哥哥,听你的意思,莫不是七月十五是个特殊的日子?”苏雨姗好奇道,他的一切,她都好想知道。
“雨姗姑娘有所不知,今日,其实,是我的生辰。”夙四据实以答。
也不知为什么,夙四看着她求问的神色,便不由自主地说了。
往日的他,是从来不会跟一个女子这般亲近,更不会对一个刚刚认识几日的人讲这些话的。
然而,她却不同,这短短几日的相处,已经让她在他的心里留下一道痕迹,磨灭不掉,挥之不去。
“真的吗?你应该早点儿说的。这样,我也可以多做几个菜,为你庆祝一下啊!”苏雨姗可惜一叹,又有些激动,“夙哥哥,等一会儿啊……”
夙四看着苏雨姗的背影,微微一笑,实在不忍告诉她,他的生辰,也是他母亲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