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小女孩倏然回身。
只见身后，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飘在离地三尺的半空。
他华丽的紫色衣袍上绣着一团团的星云，无风自动中宛若活物般流淌，神情虽然随和，可却透着与生俱来的骄傲。
如果别人露出如此骄傲的神色，只会让人生出反感，可他的这份骄傲，却让人觉得就该如此，他就应该如此骄傲！
小女孩不觉得害怕，只是惊讶的看着漂浮在半空的少年，歪着头问道：“你是仙人？”
少年低眉而笑，“不是。我只不过，跟那些放在笼子里的鸟儿一样，是个囚徒。”
“……囚徒？”小女孩慢慢重复，她纯净的心灵里似乎还不能够想明白为什么一个囚徒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个自称“囚徒”的人，并不像坏人啊。
反倒看起来……她忍不住伸手过去，在少年漂浮的脚下挥舞了两下，竟然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竟然是真的凭空漂浮，这……他真的不是仙人吗？
“是的，我是囚徒。”少年微笑，“我和那些你放飞的小鸟一样，被人关在笼子里，没有自由，你愿意帮助我脱离困境吗？”
小女孩回头看了看堆在后院中的鸟笼，又看了看少年，“只要你不是坏人，我就愿意帮你。”
“我当然不是坏人。”
少年轻轻一笑，俊秀的脸庞露出一丝腼腆，“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清楚，你身负贵命，未来将是一国之母，是皇后之命。如果你帮助了我，恐怕就要折损贵气，将来……没有办法母仪天下。”
“皇后的命？”小女孩先是一怔，紧跟着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直大跌，“好稀罕吗？哈哈哈，皇宫里的皇上都是老头了，我才不要当皇后呢！将来，我是要跟父亲一起驰骋沙场的！才不要嫁人呢！”
“虽然你会折损贵气，没有办法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但我可以补偿你，你做不了天下人的皇后，却可以做一个人的皇后。你未来的伴侣，将足以匹配你折损的贵气。”
少年说得深沉，小女孩眨眨眼，无所谓的一挥手，“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你说的那些我也没什么兴趣，反正就是帮你脱困嘛，答应你就是了。”
“那么，我们就一言为定。”少年微笑着向她伸出手臂。
“嗯，一言为定！”
黑色的瞳孔泛出一片幽蓝之光，转瞬间便充满了整个眼睛。
当女孩的手掌与少年的手掌碰触到一起，那“啪”的一声脆响，宛如在命运的长河中震荡起滔天巨浪！
蓝色的星光刹那就沿着女孩的手臂蔓延过去，如同在这一掌之间，交付出了整个命运。
叶琼姜浑身一震，看着身前的大神官，眼神迷茫，似乎还没从记忆中缓过神来。
“你没事吧？”莫华扶住她有些站不住的身体。
“我，我……”
虽然记忆的归还完毕，凝固的结界似乎被打开，叶琼姜看了看莫华，又看了看束手站在一旁的大神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们走吧。”莫华拉着叶琼姜，从大神官身边走过。
叶琼姜回头，望向被落在身后越来越远的大神官，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竟不知道，原来这个局，这个以天下为注的豪赌之局，竟然是早在辛国未亡之时，早在她只有八岁的时候，就开始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出现，只是误入棋局，是被顾容止选中的一枚棋子，哪里会想到，或许她才是那个真真正正最重要的关键人物。
若是没有那个懵懂之下的约定，若是……若是按照既定的命运去走，她这有着皇后之命的贵气之身，又要成为谁的皇后？
——等我杀入皇宫，娶你为后。
——为你倾灭国家，我也甘愿。
身边紧紧拉住她的男子，侧颜刚毅光明，那即将登上皇位的男子，眉峰冷厉狠绝。
——我可以补偿你，你做不了天下人的皇后，却可以做一个人的皇后。
一个人的皇后……
她的目光，深深的落在了莫华的身上，他的手掌宽厚而温热，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如冬日里暖人心扉的手暖铜炉。
从手心一直暖到心底。
——你未来的伴侣，将足以匹配你折损的贵气。
是啊，眼前这个男子，足以匹配她折损的贵气，足矣……
她宁愿做他一个人的“皇后“，也不愿成为这天下之母，和那个寡情薄幸的男子相敬如冰，假装恩爱。
再次回头，黑夜里已经看不见大神官的身影。
“莫华。”她轻轻开口。
“嗯？”男子脚步不停，可拉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她不知道，大神官还给她的那段记忆，莫华是否也一起看到了，但是，男子这样明显流露出来的紧张，让她忍不住轻轻发出笑声。
他是在害怕她会突然反悔，不甘心做他一个人的“皇后”，而是跑回顾容止的身边要做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莫华听见女子的笑声，莫名的转过脸来看她，“怎么了？”
叶琼姜愈发的想笑，明明是处于黑夜之中的亡命奔逃，能否真正脱困还在未知，明明是如此紧张，惊心动魄的气氛，可她却依然想笑，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没事，是你握得有点用力。”叶琼姜轻轻抬起被他握住的手。
“……”
莫华眼神一僵，露出少见的尴尬和窘迫，轻轻松了点力道，可还是不肯放开她的手。
叶琼姜指尖一动，反握回去，紧密交缠在一起的十指，是难以形容的甜蜜。
用另一只手猛然将男人的脸庞搬过来与自己对视，被迫停下的步伐里，女子的眼眸宛如天空中的皓月，又如同清澈见底的湖光。
她仔细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一字一顿的开口道，“莫华，我终于能够很确定的，很清楚的告诉你：我，爱你。就算你厌倦我，嫌弃我，我这一辈子，都只爱你。”
如果说，曾经从皇宫逃亡而出的路上，这男人只是她用来堵住内心伤口的楔子，哪怕是再次回宫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爱他，还是因为觉得对他有愧疚，所以才会为了维护他的性命，而与顾容止虚与委蛇。
那么现在，她已经非常明确，终于能够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内心。
她，爱他。
初春的夜晚，小小的虫鸣让夜风微醺。
“都办好了吗？”
顾瑀站在藏书阁的最高层，目光远眺而出。
藏书阁一共四层，算得上是皇宫里最高的建筑，里面收藏了许多皇家典籍，也有历代名家的珍品字画。
每一层外都有着修建的围栏，可供凭栏远眺，站在藏书阁的顶层，能够将整个皇宫尽收眼底。
从楼梯走上来的四平，紧走几步，站在顾瑀身后，恭声拜道：“全都在殿下意料之中，因前两日的戒严，统领御林军的骁卫将军一得到解除戒严的命令，便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连带着巡视的御林军也都跟着放松了，所以，奴才基本没有费什么力气，便按照殿下的吩咐，已经将整条道路上的巡视队伍错开了。”
这跟是否尽忠职守无关，是人体自然的反应，再精神高度紧绷之后，必然会出现的一个懈怠期。
这一点，顾瑀看得很准，也抓得很准。若是再耽搁两天，那个放松的弦便又会绷紧，到时候，送琼妃和莫华出宫，会面临更多的困难。
越是求稳，反而越容易夜长梦多。
顾瑀点点头，向下方看去。
那条规划好的道路，在他的眼中如同点燃了一串的灯火，从琼露殿起，直穿千岁殿，绕过每日进行朝议的金殿，再过金凤桥，一路向北，最后从皇宫的北门出去，虽然道路有些曲折，但却是最容易行进的道路。
目力所及，虽然看不清莫华和叶琼姜的身影，也不知道他们走到了什么位置，但是，总归是在这一条路线上的。
“现在，他们应该刚刚过千岁殿。”
清风明月般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顾瑀不用去看也知道能这样悄然无声出现在这里的，非大神官莫属。
“奴才见过神官大人。”小严子的见礼声证实了顾瑀的猜测。
“你去见他们了？说了些什么？”站在藏书阁，居高临下，刚刚大神官去见叶琼姜，顾瑀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大神官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毕竟相处多年，总要跟陛下去道个别才好。”
顾瑀眼眸轻转，瞥向大神官那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色面具上，声音清冷，“相处多年？你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死掉吧。”
大神官不以为意，依旧笑道：“本座恨的，是大夏的先祖，是莫氏一族，而非是某一个人。陛下虚怀若谷，心胸宽广，素为我所敬佩，本座若真心要他死，又岂会等到现在？”
顾瑀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望向那隐在夜色中的路途。
大神官那双碧蓝如水的眼眸却没有跟随顾瑀的目光看向下方，而是微微转动，向一侧望去。
在他所望向的那个地方，不远之处便是奇珍楼，里面放置的都是天下奇珍，以及各国进贡的稀罕玩意，虽然没有藏书阁这样高，却也不矮。
“啪！”
弓弦抽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听来是如此的刺耳，一道流星般的光芒划破夜空。
“锵！”
千岁殿旁，漆黑的阴影里，猛然暴起一片寒光！
那是长剑格挡住箭矢所撩起的冷炽光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