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中，那一小片腮骨轮廓随着他开口说话而微微起伏，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连容颜绝世的白玓儿都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相貌俊美到任何细小的部位都没有瑕疵。
“我比她年轻，我比她貌美，我的出身是公主而她不过是平民，我当然比得上她。”
白玓儿初来乍到，当然不清楚琼妃的真正身份，只是知道琼妃是在辛国旧土上选进宫的女子。她自信无比，以琼妃那种样貌，竟然也能得到宠爱，在她眼中，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顾容止轻轻推开她，却依旧端坐不动，只是上下打量了白玓儿两眼，“你自然是比她年轻，比她美貌，比她出身更高贵。可这些，不过是你的先天优势，这是人力无法选择只能看天意决定的。但是，琼妃是大夏皇帝的宠妃，是被神星宫认可的贵人，是唯一能够诞下纯血龙种的女子，而且，她现在正怀着那个可以延续大夏国运的孩子！你的美貌，你的年轻，在这些面前，不值一提！”
白玓儿漂亮的眼眸猛然睁大，从来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过话！
竟然说她——不值一提！
被拒绝，被蔑视的愤怒还在其次，她只是完全不能理解，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他这样的人？人人夸赞，羡慕嫉妒的她的美貌，在他这里，竟然变成了不值一提？
顾容止站起身，轻轻抬手拍了拍胸襟，仿佛刚刚被白玓儿碰过的地方被留下了看不见的灰尘，让白玓儿看得眼角抽搐，银牙暗咬。
他边拍边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商量。”他话锋突转，似笑非笑，“先天的资本难以选择，后天的资本却容易剥夺。只要她失去了后天获得的这些荣耀，那么，你就比得上她。”
剥夺？
白玓儿转了转眼珠，瞬间就想明白了。她仔细看了一眼顾容止，面前这位掌控实权的男皇后，未必对自己不动心，只不过是受到了这个国家旧时规矩的掣肘，不得不继续保持着琼妃受宠的表象。
大夏皇帝的宠妃，被神星宫认可的贵人，怀着可以延续大夏国运的孩子……
只要剥夺掉她脑袋上顶着的这些光环，她便会一无所有！
她甚至想到，顾容止说她不值一提，是故意为之。
剥夺琼妃的光环，以他的身份，做起来有些麻烦，但是由她来执行，就再恰当不过了。
“我要怎样做？”
说不定这件事便是这位男皇后对她的考验，那她便一定要把这件事干的漂漂亮亮的，便让他满意。
顾容止微微一笑，迈步离开，只在经过门口时，忽然说道：“御医院。”
御医院？白玓儿想要仔细问时，顾容止已经走出了广安殿。
白玓儿沉吟，“是想让我去御医院看看么？”
思索了一阵子，白玓儿直接吩咐从梁国随侍而来的宫人备辇。
与其在这里独自思索，不如亲自去御医院走一趟。
宫人们动作很快，抬着白玓儿直奔御医院。
这时候天色已晚，御医院里静悄悄的也只剩下值夜的两个御医，还有几个学徒。
胡御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夜风有些大，他将值间的门窗关了，转头对着曲御医笑道：“今春这天气回暖得有些慢啊。”
曲御医坐在铜火盆旁烤着火，火光一闪一闪的，散着红彤彤的光热。“是啊，往年这个时候，桃花都开了，今年我看要晚上半个月。”
这种看似暖和的时节，其实早晚温差最大，中午时穿了略后的衣服还觉得热，到了晚上，烤着火盆也不觉得有多暖和。
胡御医颔首，只觉得似有天意，今年不同以往，这天气回暖起来也要晚上半月。
他笑了一下，自己还真是想得太多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就听见院门口有人高声道：“梁国公主驾到！”
胡御医听得一怔，转脸看向曲御医，看到的也是一张茫然的脸孔。
这么晚了，这位前来和亲的公主突然到访，是有什么事？
两人赶紧出去迎接。
“臣等拜见公主，不知公主深夜到此，有失远迎。”
白玓儿下了歩辇，走近两步，四下里看了看，黑夜里也看不清什么，只道：“两位大人免礼，我就是来看看而已，倒是惊扰了两位。”
胡御医道：“外面夜寒露重，公主还是请里面说话吧。”
将白玓儿让到内间坐在主位，吩咐了小童上茶后，胡御医与曲御医在左右陪着。
白玓儿局中而坐，也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这内间并不是药堂，所以并没有药品罗列，更没有什么医书着作。跟普通宫殿里的会客厅堂差不太多。
“公主是想要抓取一些滋补的药物么？”胡御医试探着问道，这样一言不发的沉静气氛，也够让人觉得压抑的。
白玓儿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嗯，是啊。”
曲御医道：“公主千金之躯，以后若是有此需要，只需派个下人来就是了，不必亲自过来的。”
“也没什么，我是第一次来，就当是认认门了。”白玓儿笑得轻松，胡御医和曲御医却愈发觉得摸不着头脑。
“两位御医不必紧张，我听说大夏地产丰厚，再珍奇罕见的药材，这皇宫里也都有存货，所以，就想来见识见识。”
胡御医听得暗自皱眉，这位公主的要求，还真是奇特。
曲御医已经道：“公主想看什么药材，只管说出来，微臣这就给你取过来。”
皇家药堂已是重地，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其他人自然不能擅自入内，这将药材拿到外面来，已经算是有些破例了。
“那便有劳了。”白玓儿想了想，说出了个药名：“百脉根。”
曲御医听得愣住，还以为这位梁国公主要说个什么罕见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常见的百脉根。“请公主稍等，微臣这就去取来。”
曲御医起身出去，胡御医看着白玓儿，越发觉得奇怪。
白玓儿也在看胡御医，他的衣着明显与刚才出去那位御医不同，虽然她不了解大夏的官服制式，但是也能看出，这位御医的衣服看来更加尊贵。
“这么晚了还来此打扰，真是抱歉呢。只是今夜听皇后娘娘说起这御医院，我心下里实在是好奇，就过来了。”
白玓儿说得很慢，边说边观察胡御医的神情，当说到皇后娘娘之时，这人的脸色果然一变。
“皇后娘娘让您来御医院？”
胡御医心里咯噔一下子，想起顾容止曾经给他的那个药方。让酌情配出来，等着时机到了，再派人来取。
难道……梁国公主便是他派过来的取药人？
“正是。”白玓儿紧紧盯住他，顾容止让她来御医院，看来是早有安排啊。
她见胡御医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问道：“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胡御医摇摇头，目光呆滞了半晌，才吐了口气，道：“回禀公主，并无不妥之处。”
“既然无不妥之处，为何大人的脸色如此难看？“白玓儿不依不饶。
“多谢公主关心，微臣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心中有所感触罢了。”
胡御医收敛神情，从怀中拿出一个黄纸包来，递给白玓儿，“既然公主是奉命前来，那么这东西，便请公主收好吧。”
白玓儿接在手中细看，只是一个普通的药包，又用手掂了掂，非常轻巧，好似无物一般，不由好奇道：“这是什么？”
胡御医屏息道：“堕胎药。”
“啪嗒”一声，药包从手中跌落在地。幸亏包得很紧，并没有散开。
——先天的资本难以选择，后天的资本却容易剥夺。只要她失去了后天获得的这些荣耀，那么，你就比得上她。
剥夺……
想起顾容止的那些话，白玓儿有些震惊的看着掉在地上的药包，原来，他所谓的“剥夺”，竟是……
不自觉的吞咽一口口水，缓缓蹲下身去，将那药包重新握在手中，白玓儿看着胡御医，眼中光芒从震惊变得坚决起来，“真的是堕胎药？”
胡御医点头。
“很好。”白玓儿将药包握在手中，笑容里添上一抹寒芒，“非常好。”
她喜欢顾容止的行事。
干脆，有力，不拖泥带水，果然是她理想中的丈夫人选。
“大人，今夜打扰了，告辞。”
白玓儿拿了药包，便带着宫人侍从离开。
取了百脉根的曲御医回来时，发现内间空空如也，只有胡御医坐在椅子上发呆。
“胡大人，公主呢？”
他问了一句，等了半晌，才建胡御医眼珠子慢慢的转动过来，似乎看了他一眼，又慢慢的转回去，“走了。”
曲御医看看手中这百脉根，无奈道：“这梁国公主闹的是哪一出啊？”
胡御医幽深的道：“……我也不知道。”医者仁心，这是入行之时，师父最重的教诲，如今却要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死于他的手中……
窗外月轮暗淡，如被黑云遮挡。
夜深了，凤鸣殿里只有书房里还亮着烛光。
顾容止合上了先贤经典的书作，转头看了看一侧桌案前犹自在练字的顾瑀，微笑道：“顾瑀，很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