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御医沉思片刻,暗暗叹息一声,“琼妃娘娘,风寒虽较常见,但若不及时医治,便会逐渐加重,危及性命……说句大逆不道之话,孩子可以再有,但,但您的性命只有一条……”
若不是看琼妃在这后宫地位尊崇,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被怀孕的事情刺激得只是短暂清醒,叶琼姜终究是抵挡不过这汹涌的病势,弱弱的倒在床上,呼吸都有些短促。
曲御医见状,轻声建议,“娘娘先休息,臣开出方子来,先帮您将这发热降下去,至于胎儿……臣在用药时,会尽全力斟酌考虑的。微臣先行告退。”
叶琼姜眼皮闭合,无力动弹,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用力道:“曲御医!”
曲御医停住脚步,回身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本宫可泡得温泉?”她还没有忘记,明日就是跟珍妃约定动身去星汤池的日子。
“可以,但浸泡的时辰不宜过长,还要注意浸泡过程中,要多喝点水。”
琼妃娘娘的风寒病症还在初期,泡泡温泉倒是有些好处的,只要浸泡时辰不长,应该没什么大碍。
“曲御医,本宫怀孕之事,还请你先替我保密!”她吸了口气,缓了缓力气,才继续道:“我……我要亲自跟皇后娘娘报喜……”她虽然也不确定这孩子是谁的,但是,万一是莫华的呢?她还没想好,也没准备好……
“是。”
曲御医躬身而退。
这孩子,能不能保住也是两说,万一自己告诉皇后娘娘,结果最后孩子却流掉了,那不是自找不自在么?
曲御医离开后,叶琼姜精神一松,再也挺不住的陷入了昏迷,昏天暗地的睡了好久,中途好似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可眼皮似有千斤重,全然无力睁开。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受到嘴唇上不断有着湿润,一股淡淡苦味的液体流入口中,叶琼姜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玄金色的长袍,宽边的紫金腰带,显得腰身挺拔,宽广的袖子偏又带出一份难以形容的潇洒,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昏黄的灯下,这人……恍然是她最牵肠挂肚的男子。
“莫华……”
叶琼姜涨了嘴,声音却在喉咙里打转,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男子笑容依旧,“你醒了?你睡了好久,我差点以为你要醒不过来了。”
他一手捧着玉碗,另一手中则拿着中空的细竹棒,轻轻放入碗中,用手指堵住一头,提起来时,细竹棒中空的部分便吸住了少量的药液,被他递到叶琼姜的唇边,“你不要起来,慢慢把药喝掉。看来这药效还是挺有作用的。”
堵住细竹棒另外一头的手指移开,竹管中的药液便顺利的流入叶琼姜的口中。
微苦的药液流入口中,滋润了干得仿佛要出血的喉咙,叶琼姜恍惚的精神终于清醒过来,顺着那只修长的手掌向上看去,最终那带着笑的温润脸庞,虽然英俊,却哪里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男子呢?
她想动,却被他按住,“先躺着别动,你身体还很虚弱。”
叶琼姜没勉强,刚刚一用力,就觉得眼前发黑,果然很虚弱,“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顾容止道:“是给你瞧过病的曲御医抓的药,他说这方子比较柔和,让你放心服用。”
听他这么说,叶琼姜心下稍安,她真的很怕怀孕的事情被他知道。
如果他知道孩子是莫华的,肯定不会容这个幼小的生命存活下去的。
顾容止既然这样说,看来曲御医真的有遵照她的意思,没有把她怀孕的消息告诉任何人。
躺在床上,接受着顾容止的服侍,喝完了药,躺着休息了一会,大概是药效起来了,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我没什么事,其实你不必特地来照顾我。”烧得通红的火炭铜盆增加了四个,寝殿里温暖如春,却并不气闷,叶琼姜扭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开了一扇小小的偏窗,让空气流通起来。
顾容止仔细的帮她掖着被角,轻叹一声道:“你这病,也怪我,昨晚若是留下来,你也不会病倒。”
叶琼姜沉默不语,她不想接茬,一旦话题打开,恐怕就会没完没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顾容止也觉无趣,看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便也不好继续待下去,只留下一句“好好休养”,便离开了。
眼看着他走出去,看着寝殿的门被从外面关上,叶琼姜终于松了口气,算是真正放松下来。平时面对他,已经有着非常大的压力了,如今她心中装着秘密,就更加不想面对他了。
“娘娘,娘娘?”莺儿在外面叫了两声,她看到顾容止离开,有些不放心琼妃独自休息。
“进来吧。”
莺儿推门而入,看着自己起身半靠在床头的琼妃,连忙走过去,“娘娘,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吧。”
叶琼姜摇摇头,淡淡一笑,“我睡了多久了?躺得骨头都散了。”
莺儿扶她坐起来,答道:“娘娘大概睡了三个时辰,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奴婢吩咐小厨房煮了些红枣粥,一会儿您吃上一碗吧。生病的时候最怕空着肚子了。”
叶琼姜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便点点头,“好吧,本宫还真有点饿了。”
莺儿喜出望外,连忙又出去张罗,不过片刻,香喷喷的红枣粥便呈了上来。
煮的烂熟的枣肉被捣烂,暗红的色泽看来就香甜可口,一颗颗白米更加晶莹剔透,被盛在玉碗里,虽然简单,却又精致无比。
叶琼姜舀起一勺吃在口中,果然十分香甜。
她才吃了两口,就见一个小宫女从外面走了进来,莺儿皱眉,问道:“什么事?”
小宫女拜倒在地,恭声道:“德章公公在外求见。”
“德章?”
叶琼姜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却没有什么印象。
莺儿叱道:“什么德章,没看见娘娘要休息了吗?什么人求见你竟都敢过来通报,还不赶紧出去?你去告诉那个德章,娘娘已经休息了,让他明天再来!”
小宫女哆嗦一下,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莺儿叹了口气,道:“这个什么德章也真是的,这么晚了还敢来打扰娘娘,等明天奴婢去问问,到底是谁手下的人,一定好好教训他。”
叶琼姜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喝粥,可心里却在暗暗思索,德章这名字,好像有听说过,但是却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过了一会,莺儿忽然脸色一变,有些愤怒,“娘娘,奴婢出去看一下。”
怎么了?叶琼姜迷惑的抬头,这才看到,雕花门外有个人影在徘徊却不敢进来,正是刚刚进来通报的那个小宫女。
“怎么回事?你在门外晃来晃去的干什么?”莺儿已经走了出去,看见在门外徘徊的那个小宫女,不由呵斥起来。
那小宫女吓得低下头,期期艾艾的道:“莺儿姐……那个……那个……”
“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莺儿勉强压着怒气,娘娘病着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这些宫女也真是不让她省心。
“是……是德章公公不肯走,说什么也要见琼妃娘娘。”小宫女小心翼翼的说道。
“什么?”莺儿柳眉倒竖,撸胳膊挽袖子的道:“那个什么德章在哪呢?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德章就在琼露殿外,看到莺儿愤愤的走出来,便躬身一拜,“莺儿姑娘好。小人德章,给姑娘见礼了。”
莺儿上下打量了德章一番,宫墙旁的烛光将这个太监的面目照耀出来,虽然有些昏黄,可莺儿终于还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就说是谁这么大胆,深更半夜的非要见我家娘娘,原来是四平公公身边的红人!失敬失敬。”
政变之夜,庆安身死,所谓树倒猕狲散,他这一脉在宫中的地位自然直线下降。唯有德章被四平要了过去。
不明情况的莺儿自然是有些瞧不起这德章的。虽然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这种投靠他人的行为,还是让莺儿觉得,德章这根本就是卖主求荣,非常让她不齿。
加上因为珍妃的事情,她对四平也没什么好感。
此刻德章找上门来,她当然不会给对方什么好脸色了。
不过她只知道有这么一个投靠了四平的太监,也偶尔在四平身边碰到过几面,但是名字叫什么却不太清楚。今日也总算是将名字和人给对上了。
“莺儿姑娘,小人也知这深更半夜的,来见琼妃娘娘太过打扰,但,实在是有一件事情,必须禀报给琼妃娘娘。”德章看着莺儿的表情,就知道她对他心里不爽,却没有理会,只是拜得更深了一些。
“呵呵,那德章公公不妨说出来,让莺儿听听。”莺儿轻笑一声,缓缓的抬手将鬓边一丝乱发别在耳后,轻飘飘的用白眼珠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