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琼姜,她终究心里还是有他的。
所以在明白棋局的真正含义时,才会如此的难过。
这个小傻瓜啊,真的不必如此内疚,只要是她给的路,无论生死,他都愿意去走的。
“陛下还不回去吗?”
天籁般的声音传入耳中,莫华抬头,大神官那方漆黑的面具映入眼帘的同时,周围不知何时升起了禁锢之力。
这种力量禁锢的并非是行动,而是空间。
所有处于禁锢之内的声音和影响。都不会传出去被外人察觉。
莫华不再掩藏身影,他站在树干上,透过敞开的窗,看着里面的女子,她瘫坐在椅子上,仿佛筋疲力尽。
莫华看了一阵,才终于转过头来望向大神官,语气严厉森冷,“神卿,你欺骗了我。”
若不是今夜他如此不理智的跑过来,恐怕他就会相信了莫神卿,相信了叶琼姜背叛了他。
只差这么一点,误会便会要被当真。
想到自己一旦误会了叶琼姜,很可能会对她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心里便一阵后怕。
“你为什么要骗我?”
面对莫华的质问,大神官从容道:“神卿只是怕陛下因情误国。琼妃娘娘这里有臣弟守护,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但是,陛下对琼妃娘娘的担忧太重,神卿觉得,只有先掐断您的这种担忧,才有利于您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和抉择。”
大神官声线平静,碧蓝色的眼眸里光芒中正,看不出丝毫愧疚的神色,显示着发自肺腑的忠心不二。
莫华皱眉,“朕知道该怎么做,在琼妃的事情上,不需要你过多的插手。”
大神官淡淡道:“琼妃娘娘前往神星宫时,陛下说想与她说说话,神卿便尊了您的旨意,可是,您却险些被琼妃发现端倪,露出马脚。还有今夜,陛下也不听劝阻……神卿当然希望,这一切都是我太多虑了。陛下英武,又怎会因情误国?”
莫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叶琼姜去神星宫时,他实在是太过想念她,冒充了大神官去见她,却忍不住问上一句“你过的还好吗”,偏是这一句,就让叶琼姜生了怀疑。
若不是大神官在紧急关头将莫华调换出来,那竹帘踢起后,便要被叶琼姜看穿一切。
大神官见莫华神色有些暗淡,英俊的面容上隐隐有着一丝尴尬,他轻声道:“陛下,咱们回去吧。”
说着,袖子一甩,卷着莫华,竟然飞到了半空之中,向着神星宫飞去。
莫华开始还略有惊异,不过却瞬间冷静下来,看着大神官的背影,露出一丝悲哀神色。
大神官掌握的神力并非一层不变,随着时间的增长,神力也会在变强。
但,这并不是好事,因为神力越强,便代表着,越接近死亡。
直到这神力强大到大神官的身体承受不住时,那便是死期。
每一任大神官的承受能力不同,所以很难确定这个死期的到来时机。
只是,大神官的短命,却早已注定。
脚下风云呼啸飞腾,莫华只觉心中绞痛。
难怪大神官要欺骗他,难怪大神官怕他因情误国。
他应该最明白自己身体的状况,神力的增强就是最直接的体现,他是怕……是怕这随时会降临的死期,怕神权崩塌后的大夏,再无人能够帮助他。
神卿,你已经走到了生命最后的时刻了吗?
琼露殿外,两旁的宫墙根下,隔着不远,便设有一盏盏宫灯,宁静的夜晚,月光温柔沉静。
顾容止缓缓向前行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凝立片刻,寒星般的眸中泛出一抹精芒,他终于回过头去,向着琼露殿内望去,低声喃喃,“莫神卿,你真让我失望,竟然连个人都看不住,哼,看来还是疏于管教,让你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那扇开着的窗,那棵枯败的树,藏着的人影本来他并没有发现,可那人影手中泛起的雪亮剑刃却将摇曳的烛光反映到叶琼姜的身上。
在女子胸口处形成一道细小的亮线光斑,随着不断涌入的寒风,在微微晃动。
他看的眼眸轻眯,却没有转头向外看过一眼。
他也不必去看,能跑到琼露殿的人,除了莫华,也再无其他。
情之一字,当真可笑。
他故意公开要留宿琼露殿的消息,为的就是看看大神官是否真的归心,却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试探,便将莫华引了出来。
为了一个女人,这曾经英武的皇帝,也不过如同普通的男子一样的冲动。
他真的很想看看,当莫华知道叶琼姜已经被他染指之后的表情,那一定相当精彩。
琼露殿里还亮着一盏琉璃烛台,幽幽的烛火,映着寝殿内一片昏黄。
叶琼姜瘫软的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明天,叶将军要率军出征,你作为女儿,要好好给你父亲饯行。
顾容止临走时的话语,不断的在她脑海中回荡。
明天。
那个她决心要去闯神星宫,要去救莫华,要去跟莫华同生共死的日子。
竟,竟是父亲的出征日?
顾容止,他是故意的吗?他是算准了她的反应吗?
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提到了她的父亲!
是提醒,还是威胁?
他确实提醒了她,在这里,她并不是独自一人,她还有父亲。
他也确实威胁了她,大夏已经足够强大,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派她的父亲出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到了这个时候,她要是再想不明白,就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事情就像她感受到的那样,顾容止每一个行动背后,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动机。
这几天,他突然对她表现出来的好,更多的是在做给自己的父亲看。
他对她的好,也更是希望她能够好好的出现在饯行的场合上吧。
把所有事情的真相都告诉给父亲?
说顾容止是个阴险小人,说他利用了自己?
叶琼姜摇头。
这个早在六年前就布好的局,她的父亲未必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其中一环,还是最重要的一环。
这一步计划,虽然对叶琼姜来说,存在着殒命的风险。但是在父亲的眼中,这种风险值得尝试。何况有七皇子在宫中接应照拂,这种死亡的风险会被降到最低。
告诉父亲,她被顾容止强奸了?
呵,别开玩笑了。
他们本就有婚约在身,成为夫妻也是名正言顺。父亲肯定不会相信,有婚约又得到未来岳父效忠的顾容止,会这么不理智的强奸他的女儿。
能够隐忍六年之久的人,会这么急躁?
任谁都不会相信吧?
叶琼姜就这么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千头万绪,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夜很快过去,早上的时候,她是被进门来的莺儿叫醒的。
窗开了一夜,叶琼姜醒来时只觉得头痛如裂,浑身都冰冷得不行。
“娘娘您怎么就这样睡了?会生病的啊!”莺儿连忙将窗子关了,又拿了羊毛的毯子给叶琼姜裹上,扶着她到床上躺好,才私下看了一圈,奇道:“咦,皇后娘娘呢?”
她早早就来到门外守着了,并没见皇后出去啊?
还以为两人贪欢,在门外等了许久才来叫门。
要是知道琼妃吹着冷风在椅子上睡了,绝对会早早就闯进来的!
“咳咳……”叶琼姜轻轻咳了几声,嗓子肿痛沙哑的几乎说不出话,“他走了。”
“娘娘,你的嗓子!您一定是病了,奴婢去请御医!”
这声音,就像在砧板上刮沙子般磨砺,让莺儿担心之极。
叶琼姜按着额角,叫住已经跑到门口的莺儿,“不用了,我要趟一会就好了。”
“可是……”
叶琼姜忍着喉咙的疼痛,缓缓摆摆手,道:“别说了,你去给我准备一身庄重些的衣服,一会我便起来。”
“娘娘……”莺儿还想说什么,但见琼妃已经躺了下去,不在理会她,也只得作罢。
她现在多少也体会出来,琼妃的性子也是十分倔强,认准了的事情,便不会妥协。
叶琼姜在床上躺了一会,头痛略微减弱了一些,她大概知道,肯定是吹了半夜的寒风引起的。
不过自己的体质一向不错,应该不是很严重。
过了半个时辰,莺儿便再次走了进来,轻声道:“娘娘,四平公公过来了,说是让你去勤政殿。”
叶琼姜点头,从床上坐起。
该来的,躲不掉。
莺儿见她一脸憔悴,忍不住道:“娘娘,您身体不舒服,还是由奴婢跟四平公公去勤政殿,向皇后娘娘禀明,您还是先休息吧。”
叶琼姜摇摇头,哑着嗓音道:“不必,帮本宫梳洗吧。”
顾容止让她去勤政殿,显然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给她的父亲饯行。
每一次出征,都很可能是生命里最后一次远去的背影,即将出征的将军,当然有权见见自己的女儿。
叶琼姜也想要见一见父亲,至少要知道,到底为了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征。
洗漱完毕,梳妆打扮后的叶琼姜,淡红的胭脂扫了双颊,脸上的憔悴和苍白就没那么重了,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