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被老李管家给料着了,一问厨房,王妃果然是在等着自家王爷回府,到这会儿正院里头还没人来拿午饭。主子感情好,他心里也高兴,当初王爷十四岁出宫建府的时候他就跟在主子身前,可以说是看着自家王爷这么一路过来的,主子心里头的苦,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也总算老天开眼,新娶的王妃虽然出身低些,却是个好的。嫁进王府这一年多,不仅王爷脸上的笑容多了,有个人样了,就连王府里头也多了生气。但王爷这一进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总不好让女主子就这么一直饿着肚子,他这个身份不好进内院,便让人叫乳母把小主子带到王妃跟前去。兴许见着孩子了,王妃肚子里头的心思会轻些。
彭大厨听话听音,趁着老李管家还没走,凑上前去说道,“既然小主子也在,不如先蒸个牛乳羹和花生酪送过去?这两样东西都是香甜口的,又好克化,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能吃得。”
老李管家赞许地看了彭大厨一眼,心想这一趟山东走的,倒让原来在府里老老实实的都跳了出来。这人啊,可见有时候也就差那么一步,推出去了也就自己知道为自己打算了。虽然老彭头多少有些邀宠的私心,却也是顾着主子的。朝他点点头,背着手走了。
厨房里的几个大厨看着在白案那边指挥得帮厨团团转的老彭头,那满面红光的样子,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心里呸上一声,早知道那温姑娘会摇身一变坐上景王府王妃的位置,当初他们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得死命往她身边凑啊,倒让这老彭头显出好来了。
不过眼热归眼热,谁也不敢当面跟彭大厨说些什么,只冷眼瞧了他们忙乎着做好了牛乳羹和花生酪,让人往主院里头送去了。
温婧蓉正在房里等着外头的消息呢,心慌得午饭也没心情吃,玉蝶儿几次问都被她给回了,新来的顶了银朵儿位置的黄莺儿胆子小,也不敢劝。主子都没用饭,底下的更不敢自己先去吃了,一屋子的人就这么陪温婧蓉干坐着,忽然听得婆子通传说小金氏带着笑笑过来了。她正奇怪怎么这个点小金氏还没带着孩子睡午觉,便叫了人进来,一看被她怀里抱着的笑笑,正睁大着眼睛找亲娘呢,一看见温婧蓉便咯咯咯地傻笑开来了,高兴地抖着脚,伸手就要她抱。
从山东来的这一路上孩子吃住都是跟着她的,温婧蓉看到孩子才想起来,自己竟忘了过问小金氏一声,这夜里头孩子睡得可踏实,喂过几次奶了,早上可曾大过……她一阵自责,连忙将笑笑从小金氏手里接了过来,抱在怀里一阵亲,逗得笑笑又是咯咯咯地笑。
小金氏就在边上凑趣,夸道,“小主子可真是乖巧又聪明,夜里睡觉不吵不闹的,奴婢还当小主子不认人呢,可一到王妃门外就知道是找您来了,小腿蹦跶地可欢了。”
温婧蓉也就这么一听,笑了笑没说话。屁点大的孩子,又是第一次带回景王府,哪里就能认得门了。他这晚上不认人的习惯,也是她在山东让几个乳母轮换着带养出来的,只要有个他喜欢的布偶陪着睡,谁带着睡都没问题。这也显出她之前坚持自己喂孩子的好来了,有她在的时候笑笑肯定是要她的,但没她在跟前的时候,其他人也能带得去,就连刘嬷嬷她们也说少见有这样省心的孩子。是真是假不论,但凡做母亲的,总是喜欢听这样的话的。
小金氏见她脸上神情柔和了些,便知道自己这个马屁算是拍着了,敛着眉退到了一边,并不急着往温婧蓉跟前凑。这倒让同来的刘嬷嬷高看了小金氏一眼,嘴巴利索不说,还是个拎得清的,花腔打过一遍,就知道见好就收,没惹着主子心烦。
温婧蓉逗着孩子,外头忽地又传厨房的送点心来了。她正奇怪,自己并没有吩咐厨房的送吃食,怎地自己就送东西来了。玉蝶儿正愁主子不叫午饭,连忙去外头接了,在温婧蓉桌前打开一看,上头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牛乳羹,下面那屉放的却是一碗冰镇过的花生酪。闻到奶香味的笑笑立刻转了脖子,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到处找,馋得直舔嘴巴,那小模样看得温婧蓉心里发笑。
他现在这个月份刘嬷嬷她们都说可以开始吃些辅食了,温婧蓉拿勺子挖了点牛乳羹自己先尝了尝味道,温度刚好适口,也没放多少糖,倒适合给小孩子吃。她挖了一小勺往笑笑嘴里喂了,那牛乳羹是牛奶同鸡蛋清打匀了筛过再蒸熟的,香软幼滑,笑笑一尝出味道就扯着温婧蓉拿勺子的那只手要往自己嘴巴便是送,显然十分爱吃。
温婧蓉怕喂多了撑着他,喂了四分之一左右就不敢再喂了。笑笑眼睛还盯着盛牛乳羹的白瓷碗,看看温婧蓉,又看看那碗,那神情分明在说碗里还有呢,怎么就不喂了。温婧蓉略有些意外地看向小金氏,难道她中午没喂过笑笑吗?
她虽没说话,小金氏却是立刻就看懂了,连忙辩白道,“老李管家派人来说主子要见见小主子之前,奴婢刚刚喂过小主子的。”
温婧蓉见她一脸慌张的样子,心想有刘嬷嬷她们看着,小金氏应该也没那个胆子怠慢笑笑。她笑着安抚下小金氏,又朝笑笑额头上亲了亲,笑道,“原来你也是个小吃货。”
小金氏这才放下心来,又站回到了刘嬷嬷的身后。
温婧蓉抱着笑笑,将喂剩下的牛乳羹都吃了,这才觉出自己是真饿了,又将另一碗花生酪给吃了。她也不喜欢自己吃饭的时候这么多人盯着,便让小金氏和刘嬷嬷都退下了,她自己等会带着笑笑午睡,让她们晚点再过来。
玉蝶儿见状松了一口气,收拾完桌上的食盒,又伺候着温婧蓉洗了脸睡下了,才和黄莺儿两个人替换着匆匆吃了点。寻常这个时候厨房里头早就没有东西剩了,但她们两个不同,毕竟是主院里的大丫鬟,去了自然有人捧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招呼。这份体面,两人也都明白不是冲着自身,前头绿簪儿和银朵儿是怎么被撵出去的,两人也都记得,当起差来更是用心,生怕下一个便是自己,外头卯足了劲想往主院里钻的可不少,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巴不得她们犯个错被揪下去呢。
温婧蓉倒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两个看着老实的丫头心里也有这么多盘算,他们房里的人都是慕容明珠安排的,一回到景王府银朵儿便被换下去了,走的时候哭得眼睛都肿了,看向温婧蓉的样子好像还指望着她能开口替她求一求情。
她想起慕容明珠说的话,这当奴才的,老实忠心才是第一的,太过机灵的,久了就容易恃宠而骄,做起主子的主来。想来也是她平时太好说话了,银朵儿刚来的时候也并不是这样的。
毕竟她来自和她们不同的时空,骨子里头还是不习惯这里的蓄奴制,还不习惯把人当个不值钱的物件对待,没想到她平日里头待人的亲厚,倒让屋里伺候的渐渐不知轻重起来。绿簪儿敢当着她的面就勾慕容明珠,银朵儿前头还劝绿簪儿,背过身就敢收别人的东西到自己跟前说话……
银朵儿临走时递给自己的那个眼神温婧蓉到现在都还记得,又怨又恨。温婧蓉想起来就觉得跟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发话赶人的是慕容明珠,怎不见她敢对他有一点点的不敬?说到底还是升米恩斗米仇,活该应了慕容明珠的那句话,尊重是得看人得的,骨头轻的,就是要贱打贱摔,对她好了人家还当你是个傻的,背地里头还不知道要怎么算计你呢。
自己的那一套处世之道在这个世界压根转不动,温婧蓉看着在床上熟睡的笑笑,心里就有几分发愁。孩子渐渐大了,总是要自己带着教养的,她怕自己那一套会把孩子给教软弱了,又怕慕容明珠那一套把孩子给教跋扈了。她想了半天,又被自己给逗笑了,这将来还远着的事情,现在就开始发愁也过早了些。
就这么思来想去的,温婧蓉陪着笑笑在床上躺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还是被外头的吵闹声给惊醒的。她一看时辰,还不到晚饭的时候,外头这是做什么乱子?她正要掀了被子到外头瞧个究竟,再找人问问慕容明珠回来了没有,内室的隔帘忽然哗啦作响,扭头一看,是玉蝶儿一脸慌张地闯了进来。
“外头出什么事情了,王爷回来了没有?”
“王妃,不好了,外头忽然来了好多官兵,把王府给围住了。老李管家正带着人在前头顶着大门,让您带着小主子留在院子里头千万别出去。”她喘这气将话给带到了,想起刚刚她的问话,又说道,“王爷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奴婢听到外头有人囔囔说王爷逼宫(谋)反,已经被扣下了。”
温婧蓉抱着孩子的手差点一松,回过神来连忙把笑笑给抱稳了,慕容明珠会谋反,她就头一个不信。但要说这是不是宣正帝设下的陷阱,她心里倒存着些疑虑。但仔细一想,这事也不太像是宣正帝会做出的手笔。首先,是那封写给杨家的信。宣正帝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召慕容明珠回京,怎会做下这样的圈套等他来上钩?其次,如果是宣正帝真的想除掉慕容明珠,也不会这么仓促起事,至少会拿到更确凿没办法翻案的“铁证”……如果门外的官兵不是宫里头来的,那么又会是哪里来的呢?
温婧蓉一时觉得脑袋瓜子都快要不够用了。但有一条,不管是谁来,今天这王府大门要是真的守不住了,那些人决计是不会放过她和笑笑的。也不知道慕容明珠现在是生是死……她回头再看一眼睡得正熟的笑笑,心一横,拿了被单将他包好绑在了背上,便朝练武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