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水波微澜。站在河的一岸,听桨声欸乃,看渔影穿梭,忍不禁披襟岸帻,叹山河对这片土地情有独钟。
千万不要责怪我独孤求水,实在是因为仪陇这块土地上本就缺水。如果不是缺水,仪陇当无高旱山之名;如果不是缺水,胡锦涛同志当年也不会亲临仪陇,并四度为仪陇做出解困批示。仪陇的当时,实在是旱得不行了。
但在我的脚下与我的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惊人的例外:六座高山从远处簇拥而来,三条峡谷将贵如油的水驱赶着形成三条河流,浩浩荡荡,奔腾而来。柏杨河的澎湃,文昌河的斯文,肖水河的大度,在我的脚下与我的眼前风云际会。于是,仪陇东部这个三河汇聚的地方有了一个仪陇独一无二用河来命名的地名——三河!
水,不仅滋润了三河的山川,更滋养了三河的人文。这个水接营山,陆走平昌,背靠仪陇、大寅、伏虞古县的地方,山川锁钥,地貌形胜,水陆便利,自古繁华。直到今天,瓦店子村的明朝古宅与遍山可寻的清代古墓依旧风姿绰约地诉说着三河一路奔涌不息的人文足迹。
清初,有客家人远足而来,在三河的后山上建起了一座观音庙。庙有联云:
座上莲花频结子。
瓶中杨柳自生枝。
不知是观音不断地显灵,还是这对联本身就蕴藏了美好与祝福,每逢观音诞期,观音庙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久而久之,三河被人们称作了观音河。
菩萨在山上保佑,人们在山下生息,三河在河谷奔走,和谐自然,相得益彰。田园风光恬淡,街市熙来攘往,每当初生的红日刺破山岚,一艘接着一艘的小船便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劈浪而来,河埠头便勃发着人声鼎沸的盎然生机,挑担的,背篓的,提鱼的,卖鸡的,补锅的,理发的……一股脑儿拥上码头,三河便在锅盔与凉粉、麻花与油条的香气里开始了它新的一天。
1911年,宣统皇帝在三河设乡,将观音河场改为观音河乡。虽然没过几天就爆发了辛亥革命,但武昌起义的炮声毕竟太远了,丝毫没有影响到三河的繁华与淡定,观音庙的供台上依旧香烟袅袅,街上戏楼的川剧座唱依旧锣鼓喧喧,锅盔与凉粉、麻花与油条的香气依旧氲氤在空气里,只有在河边桨声灯影的茶肆里,人们才会在茉莉的清香与盖碗的碰撞中偶尔听到一些走南闯北的人说起什么中华民国与男的要剪辫子、女的以后不再缠足之类的新鲜事。
大山,在观音庙的庇佑下,绿了一年又一年;桨声,在河水的承载下,划过一载又一载;三河,在南来北往的熙攘中过了一春又一春。直到辛亥革命后的第二十二个年头,悠悠哉俨然置身世外的三河终于听到了革命由远而近的炮声。
1933年,中国工农红军挥师入川,在毗邻观音河乡的立山场建立了长胜县苏维埃,作为长胜县的属地,三河两岸和其他苏区一样,红旗漫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为拱卫长胜,一代名将许世友曾在观音河畔的鹞子岩指挥过大获完胜的鹞子岩战斗。虽然在1935年红军缩兵川西,跃马陕北。但革命的火种却一直在三河两岸烛照不息。
1950年,仪陇县人民政府改观音河乡为三河乡,隶属立山区。山河颜色虽改,三河风采依旧。虽然只是一个乡,但独特的地理位置、通达的交通优势、深厚的人文土壤、丰腴的山水资源,竟使它在仪陇各乡镇中鹤立鸡群。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这里设有只有区才有而其他乡没有的邮电所,只有区才有而其他乡没有的派出所,只有区才有而其他乡没有的粮油、棉花中转站……可谓殊荣等身,唯乡马首。
但观音庙却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社会主义改造与建设的鼙鼓声中香火渐消,并最终成为三河书声琅琅的校园一角。古老的或宗教的地标性建筑变迁了,但并不是说就没有新的标志物会脱颖而出。中共八大以后,毛泽东不仅在《论十大关系》中给出了共产党人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最初探索,神州大地还出现了精神育人、以文化人的热潮,学习毛泽东“老三篇”成为一种全民性的运动。精明的三河人抢抓机遇,在三河乡当时唯一的一座桥头建起了一座气宇轩昂的语录塔,塔高十数米,呈三角形,形如莫斯科红场中心主体建筑造型,顶上以五角星缀之,表明了塔与宗教之间的信仰之别,其主体三面分别镌刻着《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与《愚公移山》三篇光昭日月的文章。其雍容华贵之势、大度典雅之态、文光烨烨之语、博大精深之思,均以脚踏三河的风度或威震山河的轩昂成为新的一个时期三河乡的地标性建筑。
风沙吹老了三河的路桥,却吹不老三河清汪汪的水;岁月砥砺了三河街市,却磨不掉三河人一往无前的个性。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一大批饮着三河水的人从大山里走出来,在大山之外展示着三河人的品质与心性,他们中有县委书记、有县长;有常委、有政法委书记,“一帮三河人,治理仪陇县”成为仪陇一个时期的政治美谈,当然,这些更是三河人至今津津乐道的荣光。
人文亦渊薮,物华更天宝,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三河快速地成长起来,特别是1992年改镇以后,更是一日千里。这里曾有仪陇除区以外乡镇第一家最好的旅馆,也曾有仪陇除区以外乡镇第一家最好的歌厅,虽有鱼龙混杂,但更多的却是歌舞升平的和谐之态,到今天,环山而兴的三河已是十街一巷,在仪陇东部山的深处、水的浪尖,平和而生,气度不凡。
又一个细雨纷纷的清明时节来临,我陪县政协领导前往三河调研文化工作,党委书记、镇长十分热情地引领我们去参观三河的文化站、电影院及老年体育协会,老人们兴高采烈地跳着健身的绸舞,党委副书记也忙不迭地给我们介绍着修复观音庙的远景规划。我却抽空独去了桥边的那座语录塔,站在那里,仰首可望观音庙旧址,低头可亲三河的水柔,而在不久前才被评定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语录塔更让我窥见了观音河那片早已飘过的历史天空与三河在中国梦中的锦绣未来。